第八章 八字長髯
午時,中原國南疆邊境,一座小城的茶樓內。
「各位看官,咱們書接上文。」
一位說書先生穿著青灰色布衣長衫、嘴兩邊邊留著兩條細長的銀色八字長髯,雖是老態龍鍾,但正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只見他雙指一併,指天說道:「話說兩百年前天下大戰,魔教有一大派,被我天下正派巨擘——浮玉山中的各位神仙,不費吹灰之力便打得人仰馬翻,抱頭鼠竄。
這魔教是誰各位且聽我慢慢道來。
傳言中這魔教藏身於西北方向雪狐國下重陰山中,人跡罕至之地。
話說千年前世間有位醫痴,醫術之高世所罕見,但此人有一怪毛病,只治半月之內將死之人。
所以也有一稱號名為半月仙。
在當時啊,誰若是重病將死、或身染重症、或外傷不治,本家人只需將他抬到重陰山中一個山谷下,自有小醫童會收走病體。
一月之後,本家再到原處,你猜怎麼著……十有八九將死之人都救活過來啦!」
座下百姓皆「啊」了一聲,敬佩於此人醫術之高世所罕見。
那說書先生捋了捋長髯,接著說道:「是故,百姓為表感謝,送了塊大匾掛在那半月仙收病人的地方,匾上書三個大字『往生谷!』
「但這忽有一天,一個邪魔歪道,滿面生瘡、滿身惡臭之人發現往生谷此地靈氣充裕,當真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便殺了那醫痴與小醫童,佔了那寶地,還在此開宗立派。
不但如此,這邪魔歪道還沿用了老醫痴的字型大小,竟原封不動的命自己山門為『往生谷』!,我呸!」
話音落下,茶館里跟著一片罵聲四起,紛紛為那醫痴鳴了不平。
只是這樓上有一桌,坐著三位茶客,當中的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在此刻人聲嘈雜,並未旁桌的人聽到。
只見這女孩豆蔻年華,十有三四,一身玫紅的對襟襦裙,稚嫩的眼睛就像被睫毛裝飾起來的珠子般透亮有光,嘴角翹起的弧度又顯得聰明狡猾,只叫人想起了初出水面的蓮花白藕,粉白芙蓉。
此刻在她左手邊坐著的中年男人,一身灰色的平民布衣,眼窩有些輕陷,面上皺紋輕伏微起若剛剛晒乾的絲綢,胸脯橫闊似有凌雲之志,眉間濃墨,雙眼凝神,露出些許霸道。
而坐在方才那位姑娘右手邊的男人,以鬼面具遮了面,只見此人背部微弓,單腿支在椅子上,而手也搭在那腿上,懶散地坐著,若不是這面具有些唬人,看上去似與市井之徒並無兩樣。
那女孩笑后自覺不對,又輕捂嘴巴。
往她左手邊的男人慢慢靠了過去,小聲笑問到:「爹爹,那老頭說的往生谷,豈不就是爹爹的重陰山往生谷,照他所說,我與爹爹豈不都是那面上生瘡滿身惡臭的邪魔歪道後人,哈哈。」
那被女孩喚作爹爹的人,搖了搖頭苦笑道:「唉…,薇薇,實則並非如此,只是這窮苦百姓不願相信,創立我魔教往生谷之人正是他們所說醫痴半月仙。
他們更願意相信是有邪惡之人殺人奪地創立這魔教,不但如此,他們還覺得此人應當面上生瘡、渾身惡臭。
眾人口口相傳,不信也信了。」
此時說話之人正是當今天下魔道四大巨擘之一,往生穀穀主段凌雲。
而這女孩,便是他的女兒段薇薇。
段薇薇聽得此言,調皮道,那我代爹爹教訓教訓這老頭,讓他胡說八道。
說著伸出玉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棵花生,兩指輕捏,以真氣催力花生,飛擊了過去。
只見一聲慘呼,那老頭應聲而倒,手捂著屁股罵道:「哎呦喂,哪個孫子打老子,有膽的站出來!看你爺爺我不打的你滿面桃花開!有膽的站出來啊,哎呦喂真疼。」
段薇薇似是奸計得逞,捂著嘴偷樂,段凌雲也只是苦笑女兒頑皮。
只見過了一會,段凌雲喝了最後一碗茶,起身對坐在對面的鬼面說到:「先生,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啟程可好。」
那鬼面點點頭,伸了個懶腰說聲好。
於是乎三人一齊走出茶樓。
剛走不遠,只見身後傳來喊叫聲:「壯士留步,留步啊壯士…」
眾人回頭,只見剛剛說書那老頭,一手撩著他的青灰色長衫,另一手還揉著屁股,兩條八字長髯隨風飄著,一拐一拐的跑來。
段薇薇只當是被發現了,躲在她爹爹的身後。
「先生何事?」段凌雲問道。
那老頭喘了喘氣,說道:「我方才說書之時,一個沒準瞧見你這後生,我見你面相生的氣宇不凡、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龍鳳,想給你看看手相,當然壯士若能賞個三五七錢,老夫我可能能看得更清楚明白些。」
這時躲在背後的薇薇聽得此語知道這老頭並未發現是她擲的花生,出來氣呼呼說道「哎呦!怎麼老頭你還管算命手相,你不就是看我出門時穿的光艷,想著我們身上有個兩三錢想騙我們錢啊,你這老頭真找打。」
那老頭被拆穿並未驚慌。
他反而挺起腰板,單手背後,像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壓聲說道:「小女娃娃你懂什麼,老夫這是砂礫叢中辨金石,觀手瞧相排魚龍。」
「我呸!」
段薇薇正待要發火被段凌雲伸手擋了下來,又從懷中掏了一錠銀子:「老先生,這手相就不必瞧了,這銀子就當是我三人的聽書錢,你收好,我們告辭。」
那老頭看到銀子兩眼發光,急忙接下放入懷裡,說到「好好好,你這後生不錯不錯,他日必定飛黃騰達,哎!」
說著將頭轉向旁邊站著看戲的帶著鬼面具的,「後生先別走啊,不然你也讓老夫觀瞧觀瞧?」
那鬼面理都沒理,回身便走。
段凌雲說了聲告辭,便帶著沖老頭做鬼臉的女兒轉身走掉。
說書老頭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兩條八字長髯,見人走遠了自言自語了句:「現在的女娃娃也忒機靈了。」
他又像是想到什麼舊事,突然正聲嘆道:「正魔相爭千百年,你如今身在魔道,心又在哪兒。」
他突然說起這麼一句,也不知是說與誰聽。
只見他邁步回身,又像是釋懷了般:「罷了罷了罷了,樹荊棘得刺,樹桃李得蔭,因果循環,各有天命。」
話音落了,他也進了茶樓,落到座上,拍拍醒木,準備著講下一段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