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包在我身上。」燕王大包大攬。
盧鴻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官員,時刻不忘自己的使命,「陛下,這張沖本就可疑,又攜帶巨毒之物入宮,應該由刑部關押,細細審問。」
其餘的大臣紛紛附議。
燕王哼了一聲,「你們在說什麼,本王根本不懂。不過,要把這個人關到大牢去,本王也附議。」
大臣之中有人哭笑不得,有人肚中暗樂,都覺得這位燕王爺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張沖往他身上潑髒水,那是自尋死路了。
皇帝雖然有心回護張沖,但證據太明顯,那瓶巨毒之物是當著眾大臣的面掉出來的,賴也賴不掉,只好同意了盧鴻等人,「好,暫且將張沖關入刑部大牢。」
張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關在幽暗潮濕又堅固無比的大牢里了。
「我得意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會有今天。」張沖躺在簡陋的床上,眼神茫然,「自從滅了衛氏族人,我便得到了陛下的信任,飛黃騰達,官運亨通啊。」
想到衛氏族人,張沖打了個寒噤。
那晚他和故友相聚,去了醉仙樓,一起喝酒喝到很晚方才醉熏熏的出來。醉眼朦朧中他看到一個女子,那一瞬間他嚇得酒都快要醒了。衛家人!這女子長得像極了衛家最後那個活著的那名少女!他掙脫朋友,裝作醉酒想吐跑到一邊,躲在車子的陰影,聽到她身邊的人叫她「衛夫人」。
張沖眼睜睜看著衛夫人上車走了,跟朋友打聽這個人。朋友以為他是好色,笑著勸道:「你莫要打她的主意了。她是桂園的山長衛夫人。雖然衛夫人只是開著個女子書院而已,但在桂園讀書的女學生有來頭的太多,你未必惹得起。衛王府的小郡主,會寧侯府的千金,毛老將軍的孫女,這些哪個是好惹的?還有燕王四王子的未婚妻,也是衛夫人的得意門生。」
張衝口中答應了那朋友,卻不死心,還要繼續追查衛夫人的身份。他本想當晚就查,但衛夫人先回桂園,然後去了石橋大街,張沖不敢在京城官員家中胡來,只好暫時放下了。第二天衛夫人回桂園,他便迫不及待派李青李紅過去了。誰知不止李青李紅丟了性命,他也被牽扯到了謀殺案中。
張沖是皇帝親信,可說到底他也不過是皇帝面前的一條狗罷了。真涉及到毒害宣王這樣的罪名,皇帝哪會保他。張衝倒是想原原本本把所有的事全告訴給皇帝,把他疑似看到衛家後人的事說出來,可當年是他向皇帝包胸脯擔保,說他已經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把衛家人殺乾淨了。這時再說出衛夫人的事,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么?他不敢冒這個險。
「一定要洗脫了這個罪名才行。」張衝心中焦急,「宣王乃先帝嫡孫,謀害宣王,死路一條,我無論如何不能承認。可是,如何洗脫罪名呢?李青李紅是那麼死的,臨死之前還在往宣王府前爬,我身上又掉下了所謂的巨毒之物……」
想到那個小綠瓶,就想到燕王的陷害,張沖不由的心生疑竇,「我和燕王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如此陰險惡毒的害我?難道我在北遠之時曾經得罪過他么?是了,我想起來了,前年戎人入侵,燕王要北遠軍從右翼攻擊戎兵,我拖拖拉拉去得晚了。嗯,燕王要麼就是因為那件事把我給記恨上了,要麼就是覬覦北遠的兵權,要把我撤下,好換上他的人。不行,燕王勢大,我無力和他抗衡,儘快和他修好,才是正理。只求他不再害我,我就燒高香了。」
張沖這時急於向皇帝求情,向燕王賠罪,還要設法向宣王、太后解釋,要做的事實在很多。可他卻關在大牢之中,便是長袖善舞也施展不出本事,只好大聲喚來獄卒,許下重酬,讓他到將軍府送個信,把他兒子張民叫來。
張衝進到牢里的時候昏迷不醒,身上值錢的東西早被獄卒翻走了,這時想要賄賂獄卒也沒現錢、現物,只好再三央求,許諾若把張民叫來,便酬謝獄卒十兩白銀。獄卒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很貪財,討價還價,讓張沖加到二十兩,算是成交了。
他兒子張民今年二十歲,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風塵僕僕趕過來,見了張沖便哭,「爹,我四處求人,平時交好的人家,沒有一家肯見我的,這可如何是好?」
張沖嘆氣,「事態炎涼,這有什麼稀奇的?犯不上為這個哭。兒子,當年爹不過是名小吏,若不是為人機靈有眼力勁兒,運氣又好,立了樁大大的功勞,也做不到這北遠守將。兒子,莫哭了,爹交待你幾件事情。」叫過張民,低聲吩咐了幾句話,張民連連點頭。
張沖吩咐張民拿銀子給獄卒,張民沒帶現銀,讓獄卒跟他回張家取,說好了再加十兩,給三十兩。獄卒倒也樂意。正好獄卒到了交班的時候,便和張民一起回家拿錢去了。拿了錢,獄卒眉花眼笑出來,在一個小巷子里冷不丁被人打暈了,三十兩銀子被偷走了,連衣服也被剝了去。
張民回家之後和他母親李氏商量了,緊著要收拾家裡的珠寶玉器往宮裡送,往幾家達官貴人家裡送。李氏愛財,很是捨不得,可家裡又實在離不開張沖,只好含淚收拾金銀財寶,看著張民拿著這些東西出了門,心如刀割。
那都是真金白銀啊,她是真捨不得啊。
張民按著張沖的指示把東西送到了東安巷一棟不起眼兒的宅子里。好半天,宅子里出來了位聲音尖尖的青年男子,「這東西我家大人不要,你拿回去吧。」
張民是聽張沖吩咐過的,知道這家主人很有良心,收了錢一定管辦事,心急火燎的想把錢送出去,堆起一臉笑,「這位大爺,煩您行行好,在貴主人面前說說好話……」
那人冷笑道:「你當我家大人要錢不要命么?張沖身上掉下來的那瓶東西已經查明白了,就是宣王曾經中過的毒。宣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垂淚,太後娘娘更是和陛下不依,陛下狼狽不堪。這個時候你們便是送再多東西,我家大人也是無能為力的了。東西拿走,你們自求多福吧。」說著話,便下人把張民攆出去,不肯再和張民廢話了。
張民從這家出來,失魂落魄的。
連這家都不敢收錢,可見張沖現在有多糟糕。天塌了,張家的天塌了……
張民又到宣王府、燕王府去了,沒一家主人肯見他的。
他愁緒滿懷,不知道回家之後應如何向李氏交待,索性也不回家了,帶著這些金銀珠寶到花街柳巷風流了一夜。
就在這一夜之間,刑部大牢出了事,失火了,包括張沖等幾名犯人被燒死在石牢中。火很大,被燒死的人面目焦黑,慘不忍睹。刑部大牢失火是件大事,朝廷為些追責了多人,但張沖之死卻令皇帝長長鬆了口氣。很好,張沖死了,罪名也坐實了,所有的罪責讓張沖一個人背便是。
張沖的妻子李氏和兒子張民哭哭啼啼為張沖辦了喪事。喪事十分冷清,來弔喪的人寥寥無幾。李氏和張民之前也是過了二十年好日子的,到了這時哭天怨地,怨天尤人,但世情如此,沒什麼辦法可想,只好扶靈回鄉。回鄉的路上這母子二人帶了數十名家人、許多金銀財寶,大概是他們帶的財物太多,惹人眼紅,路遇劫匪,母子二人均死在劫匪刀下,從人四散奔逃,金銀珠寶被劫匪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