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言破
承鈺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彼時還在院子里和綉桃說話
是吃過午飯後看太陽好,她坐在院子里石砌的圓凳上,百無聊賴,看到綉桃進進出出,忽然想起綉芙之前的話,便把她招過來。
「上次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呢。」承鈺在陽光下舒服地眯了眯眼,微笑著看向綉桃。
綉桃心裡「咯噔」一下,立馬明白過來她指的什麼,但臉上裝懵,問:「姑娘問的什麼?」
承鈺以為她害羞,便說:「你要是願意,這次回去我就和外祖母說,把你配給那位蔣大人,人家還是錦衣衛百戶,世襲的官職。」
綉桃聽得臉色都白了,跪在她面前哭起來,承鈺反被她嚇一跳,「你這又是做什麼?」
該不該說呢?把一切都坦白出來嗎?二少爺一直在讓自己監視姑娘,老太太被二少爺害死了,平彤也死了。可是說了以後怎麼辦,和姑娘去蜀地投奔姜老爺嗎?
「姑娘,我……」
綉桃一腔子話眼看就要吐出來了,院子里忽然走進來個盛裝華服的美艷女子,叫了一聲「姜承鈺」。
承鈺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孫步玥,伊氣色好極了,比之從前在國公府還多了幾分韻致,衣著打扮更是華貴無比,眉眼間的凌人盛氣也添了不少。
她來這兒做什麼?總不會是外祖母讓她接自己回去。承鈺蹙了蹙眉,起身看著她。
孫步玥是散步散到這兒的。她之前繞過小橋,隔著一片茫茫水田,就看到不遠處桃紅爛漫。原來是誰種的桃花林,粉霞漫天,她起了興緻,平生第一次踩過田埂小道,徒步去看一叢桃花。
過去了才發現那裡竟然有護衛把守,而且還說是孫懷蔚的護衛,她在驚詫之餘亮出身份,後面又跟著帶刀侍衛,那些護衛也不敢攔她,放她進了莊子。
她一路行來,發現這兒的院落建的竟然不比她那處差。隔著綠樹遠遠就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穿著淺碧色的褙子,還以為是孫懷蔚養的外室,走近了越看越眼熟,終於認出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兒?」沒等承鈺開口問,孫步玥就先問道。
「外祖母送我來這兒靜養。」許久不見外人,承鈺看到孫步玥,心裡竟生出一絲親切,不過轉瞬即逝。
「你就一直在這兒?」孫步玥哧鼻,「枉祖母心疼你一場,她老人家的喪儀也沒見你在守靈。」
「什麼喪儀?」承鈺覺得她是在和自己說頑話,並且這頑話很過分。
「祖母一月前去世了,你不知道?」
「你騙我呢!」
「我騙你作什麼!人都下葬了,就葬在孫氏祖墓,你不信大可去看看,碑上有沒有刻祖母的名字。」
孫步玥見她半晌不說話,怔怔地發愣,「還真不知道?孫懷蔚沒告訴你嗎?」
她看到承鈺極慢地搖了搖頭,花兒一樣的面容忽然皺成一團,從耳朵紅到臉頰,捂著臉「哇」一聲嚎啕起來。像個無助的孩子。綠樹間的鳥被這哭聲驚得「嘩啦啦」飛起來。
外面的護衛聽到哭聲,紛紛湧進來查看,孫步玥慌得勸了兩句,沒用,無措地朝護衛丫鬟擺手,「我只是說了個事實,不關我的事。」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便走,走出很遠還能聽到承鈺撕心裂肺的哭聲,如杜鵑啼血,哭得她心裡陣陣發緊,差點想跟著哭起來。
黃昏時分,綉桃端了沏好的紅茶進屋,看見拔步床上躺屍一般的姑娘,心下惴惴的。大小姐把事情捅破了,姑娘抓著她問,她就把知道的全都說了。
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太大,姑娘反而不哭了,開始想盡法子要逃出去,可終究敵不過那群凶神惡煞的護衛。
二少爺留他們根本不是要保護姑娘,而是要監禁姑娘的!
「姑娘?」綉桃把茶水遞到她嘴邊,見她雙唇緊閉,面如死灰,只睜眼盯著房檐。
莊子外的孫懷蔚下了馬車,朝中事務再紛雜,但到了這裡,他永遠是快樂的。踏進屋子時沒有看到意料中的她和珍珠雞,而是瑟瑟發抖的綉桃,對他說了一句:「下午大小姐來過,姑娘什麼都知道了。」
綉桃顫抖著說完,看到了一個同樣顫抖的孫懷蔚。她還從沒見過二少爺害怕的樣子,眼中的慌亂是毫不掩飾的。
她看到二少爺飛一般地走進姑娘的房裡,時間都安靜了,一會兒就聽到姑娘歇斯底里的聲音,「你殺了外祖母!你殺了平彤!你不是人,孫懷蔚!」
二少爺沒說話,姑娘的聲音嘶啞,聽著都覺得疼,似乎開始在求他放她走。
隨後是杯盞摔落的聲音,很刺耳,夾雜著二少爺的聲音「我這輩子都不會放你走!」
綉桃聽得驚心,屏著呼吸凝聽屋內動靜,空氣卻又安靜下來,安靜得詭異。
「你要關我一輩子嗎?」姑娘嘶啞的聲音透過房門,結束了這陣詭異的安靜,
半晌,她才聽到二少爺低沉的聲音,「我不會關你一輩子,燦燦。我要捆,我要捆著你一輩子,無論你走到哪兒,我都不會放開你!我要你和我永遠在一起。」
她沒聽到姑娘回答,側耳附在門邊,一陣雲紋靴登地的聲音越來越近,是二少爺要出來了。綉桃忙閃到一邊,又聽腳步聲頓住,迅速地折轉回去,下一秒就是二少爺在叫人,低沉的嗓音顫抖。
她忙推門跑進去,就看到自家姑娘倒在地上,腹部插了一把做針線的剪子,血珠不斷滲出來,殷殷血紅在淺碧色的衣衫上蔓延。二少爺眼裡是滿滿的驚慌,近乎哀求地說道:「快去叫大夫,大夫!」
綉桃愣了會兒,連忙跑出去請大夫來。莊子上養了個老大夫,是二少爺專門為給姑娘調養身體請來的。
大夫趕來前,孫懷蔚試圖把承鈺的傷口堵住,但是無濟於事,他只感覺滾燙的血水不停地湧出來,懷裡的人面色越來越蒼白,氣若遊絲,還在說:「你不放我,我就這麼隨外祖母去了也好……」
「你說的什麼氣話!」他害怕得下巴開始顫抖,又聽懷裡的人冷笑了一聲,眼睛閉了過去。
片刻后大夫終於來了,孫懷蔚把她輕輕放到床上,就蹲在床首不轉眼地守著她。大夫讓拿了人蔘給她含著,一時間屋裡端熱水的,倒血水的,丫鬟們不停走動。天漸漸黑下來,屋裡又點起了燈。
在幾個時辰漫長的煎熬中,他不止一次地向上天祈求,如果他的小丫頭註定活不過今晚,他願意把餘生的壽命全部換給她。
大夫包紮好傷口時長吁了口氣,通身細棉長袍都被汗水浸透。「幸虧那剪子短,傷口不深,姑娘沒有大礙了,只是失血過多,得好長一段時間調理。」
接下來的四月里,宮中一直不見孫大人的身影,要緊公文全送到了太子那兒,太子日夜不息地批了幾日,煩了,推了一大半讓人送到京城外的一處莊子上。
朝野之間難免猜測孫大人被美色所惑,金屋藏嬌,每日只躲在那兒縱情聲色。從前還以為閣老大人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也是個情難自禁的。
但北邊烽火連天,敗績頻傳,大臣們也沒心思再取笑孫大人,反而盼著他快些想辦法,平了這戰火。太子幾次親自到莊上來找他,他點了幾個武將和文官的名字,就把太子打發走了。
孫懷蔚在那晚煉獄般的煎熬后,對一切都失了興趣。曾經他貪戀至極的權勢,夢寐以求的地位,都無所謂了。他讓人把羅漢床搬到承鈺的屋裡,中間擺了道綉四季花草的屏風,每日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她昏迷了幾日,一直在發燒,醒來后也不說話,滿目獃滯,他一度以為他的小丫頭已經呆傻了,直到有一晚他看到承鈺在拆腰上的紗布,他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抓他,咬他,打他,哭著求他放她走。
他都忍了,哄孩子一般替她重新包紮好,把她摟在懷裡說話,就最後一點不鬆口。想來可笑,從前都是她在逗他說話,現在換回來了。他不是個會哄人的人,絞盡了腦汁想逗她笑,把皇帝陛下的醜聞都抖了出來,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
孫步瑾快一個月沒見過她哥哥了,容芷哄她說孫懷蔚被皇帝派去了北邊,現在不能回來,她信了幾日,後來偶然聽到底下的丫鬟在議論莊子上的女人。
她追著問,丫鬟們都怕她,就說了實情,二少爺一直就在金陵城外的莊上,和一個女子一起,不過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她們猜不到是表姑娘,因為二少爺說表姑娘被送回蜀地的姜老爺身邊了。
孫步瑾在得知的當晚就讓人備車,火急火燎地趕到莊子上。護衛們知道她是誰,都不敢攔她,任她提著裙子闖進去。
孫懷蔚還在喂承鈺喝燕窩粥,最初她絕食,他不忍心,就許諾等她把傷養好,帶她回蜀地一趟,承鈺這才開始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