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逍遙(背景介紹)
莊子(約前369年—前286年),漢族。名周,字子休(一說子沐),後人稱之為「南華真人」,戰國時期宋國蒙(今安徽省蒙城縣,又說今河南省商丘縣東北民權縣境內)人。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學思想的繼承者和發展者,先秦莊子學派的創始人。他的學說涵蓋著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還是歸依於老子的哲學。後世將他與老子並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為「老莊哲學」。
他的思想包含著樸素辯證法因素,主要思想是「天道無為」,認為一切事物都在變化,他認為「道」是「先天生地」的,從「道未始有封」(即「道」是無界限差別的),屬主觀唯心主義體系。主張「無為」,放棄一切妄為。又認為一切事物都是相對的,因此他否定知識,否定一切事物的本質區別,極力否定現實,幻想一種「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主觀精神境界,安時處順,逍遙自得,倒向了相對主義和宿命論。在政治上主張「無為而治」,反對一切社會制度,擯棄一切文化知識。
莊子的文章,想像力很強,文筆變化多端,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並採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諷刺的意味,對後世文學語言有很大影響。莊周和他的門人以及後學者著有《莊子》(被道教奉為《南華經》),道家經典之一。《漢書藝文志》著錄《莊子》五十二篇,但留下來的只有三十三篇。其中內篇七篇,一般定為莊子著;外篇雜篇可能摻雜有他的門人和後來道家的作品。
《莊子》在哲學、文學上都有較高研究價值。名篇有《逍遙遊》、《齊物論》、《養生主》等,《養生主》中的「庖丁解牛」尤為後世傳誦。
《莊子》共三十三篇,分「內篇」、「外篇」、「雜篇」三個部分,一般認為「內篇」的七篇文字肯定是莊子所寫的,「外篇」十五篇一般認為是莊子的弟子們所寫,或者說是莊子與他的弟子一起合作寫成的,它反映的是莊子真實的思想;「雜篇」十一篇的情形就要複雜些,應當是莊子學派或者後來的學者所寫,有一些篇幅就認為肯定不是莊子學派所有的思想,如《盜跖》、《說劍》等。內篇最集中表現莊子哲學的是《齊物論》、《逍遙遊》、《大宗師》等。
「逍遙」也寫作「消搖」,意思是優遊自得的樣子;「逍遙遊」就是沒有任何束縛地、自由自在地活動。
全文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至「聖人無名」,是本篇的主體,從對比許多不能「逍遙」的例子說明,要得真正達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須「無己」、「無功」、「無名」。第二部分至「窅然喪其天下焉」,緊承上一部分進一步闡述,說明「無己」是擺脫各種束縛和依憑的唯一途徑,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達到逍遙的境界,也只有「無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餘下為第三部分,論述什麼是真正的有用和無用,說明不能為物所滯,要把無用當作有用,進一步表達了反對積極投身社會活動,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優遊自得的生活旨趣。
本篇是《莊子》的代表篇目之一,充滿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色彩,寓說理於寓言和生動的比喻中,形成獨特的風格。「逍遙遊」也是莊子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闡述無所依憑的主張,追求精神世界的絕對自由。在莊子的眼裡,客觀現實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類本身都是對立而又相互依存的,這就沒有絕對的自由,要想無所依憑就得無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順乎自然,超脫於現實,否定人在社會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類的生活與萬物的生存混為一體;提倡不滯於物,追求無條件的精神自由。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做鯤。鯤的體積,真不知道大到幾千里;變化成為鳥,它的名字就叫鵬。鵬的脊背,真不知道長到幾千里;當它奮起而飛的時候,那展開的雙翅就像天邊的雲。這隻鵬鳥呀,隨著海上洶湧的波濤遷徙到南方的大海。南方的大海是個天然的大池。《齊諧》是一部專門記載怪異事情的書,這本書上記載說:「鵬鳥遷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擊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濤,海面上急驟的狂風盤旋而上直衝九萬里高空,離開北方的大海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方才停歇下來」。春日林澤原野上蒸騰浮動猶如奔馬的霧氣,低空里沸沸揚揚的塵埃,都是大自然里各種生物的氣息吹拂所致。天空是那麼湛藍湛藍的,難道這就是它真正的顏色嗎?抑或是高曠遼遠沒法看到它的盡頭呢?鵬鳥在高空往下看,不過也就像這個樣子罷了。
再說水匯積不深,它浮載大船就沒有力量。倒杯水在庭堂的低洼處,那麼小小的芥草也可以給它當作船;而擱置杯子就粘住不動了,因為水太淺而船太大了。風聚積的力量不雄厚,它托負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夠。所以,鵬鳥高飛九萬里,狂風就在它的身下,然後方才憑藉風力飛行,背負青天而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遏它了,然後才像現在這樣飛到南方去。寒蟬與小灰雀譏笑它說:「我從地面急速起飛,碰著榆樹和檀樹的樹枝,常常飛不到而落在地上,為什麼要到九萬里的高空而向南飛呢?」到迷茫的郊野去,帶上三餐就可以往返,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里之外去,要用一整夜時間準備乾糧;到千里之外去,三個月以前就要準備糧食。寒蟬和灰雀這兩個小東西懂得什麼!小聰明趕不上大智慧,壽命短比不上壽命長。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清晨的菌類不會懂得什麼是晦朔,寒蟬也不會懂得什麼是春秋,這就是短壽。楚國南邊有叫冥靈的大龜,它把五百年當作春,把五百年當作秋;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樹,它把八千年當作春,把八千年當作秋,這就是長壽。可是彭祖到如今還是以年壽長久而聞名於世,人們與他攀比,豈不可悲可嘆嗎?
商湯詢問棘的話是這樣的:「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個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裡有一種魚,它的脊背有好幾千里,沒有人能夠知道它有多長,它的名字叫做鯤,有一種鳥,它的名字叫鵬,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開雙翅就像天邊的雲。鵬鳥奮起而飛,翅膀拍擊急速旋轉向上的氣流直衝九萬里高空,穿過雲氣,背負青天,這才向南飛去,打算飛到南方的大海。斥鴳譏笑它說:『它打算飛到哪兒去?我奮力跳起來往上飛,不過幾丈高就落了下來,盤旋於蓬蒿叢中,這也是我飛翔的極限了。而它打算飛到什麼地方去呢?』」這就是小與大的不同了。
所以,那些才智足以勝任一個官職,品行合乎一鄉人心愿,道德能使國君感到滿意,能力足以取信一國之人的人,他們看待自己也像是這樣哩。而宋榮子卻譏笑他們。世上的人們都讚譽他,他不會因此越發努力,世上的人們都非難他,他也不會因此而更加沮喪。他清楚地劃定自身與物外的區別,辯別榮譽與恥辱的界限,不過如此而已呀!宋榮子他對於整個社會,從來不急急忙忙地去追求什麼。雖然如此,他還是未能達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駕風行走,那樣子實在輕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後方才返回。列子對於尋求幸福,從來沒有急急忙忙的樣子。他這樣做雖然免除了行走的勞苦,可還是有所依憑呀。至於遵循宇宙萬物的規律,把握「六氣」的變化,遨遊於無窮無盡的境域,他還仰賴什麼呢!因此說,道德修養高尚的「至人」能夠達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脫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沒有功名和事業,思想修養臻於完美的「聖人」從不去追求名譽和地位。
堯打算把天下讓給許由,說:「太陽和月亮都已升起來了,可是小小的炬火還在燃燒不熄;它要跟太陽和月亮的光亮相比,不是很難嗎?季雨及時降落了,可是還在不停地澆水灌地;如此費力的人工灌溉對於整個大地的潤澤,不顯得徒勞嗎?先生如能居於國君之位天下一定會獲得大治,可是我還空居其位;我自己越看越覺得能力不夠,請允許我把天下交給你。」許由回答說:「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經獲得了大治,而我卻還要去替代你,我將為了名聲嗎?『名』是『實』所派生出來的次要東西,我將去追求這次要的東西嗎?鷦鷯在森林中築巢,不過佔用一棵樹枝;鼴鼠到大河邊飲水,不過喝滿肚子。你還是打消念頭回去吧,天下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用處啊!廚師即使不下廚,祭祀主持人也不會越俎代庖的!」
肩吾向連叔求教:「我從接輿那裡聽到談話,大話連篇沒有邊際,一說下去就回不到原來的話題上。我十分驚恐他的言談,就好像天上的銀河沒有邊際,跟一般人的言談差異甚遠,確實是太不近情理了。」連叔問:「他說的是些什麼呢?」肩吾轉述道:「在遙遠的姑射山上,住著一位神人,皮膚潤白像冰雪,體態柔美如處女,不食五穀,吸清風飲甘露,乘雲氣駕飛龍,遨遊於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麼專註,使得世間萬物不受病害,年年五穀豐登。我認為這全是虛妄之言,一點也不可信。」連叔聽后說:「是呀!對於瞎子沒法同他們欣賞花紋和色彩,對於聾子沒法同他們聆聽鐘鼓的樂聲。難道只是形骸上有聾與瞎嗎?思想上也有聾和瞎啊!這話似乎就是說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與萬事萬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個天下的治理,誰還會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當成回事!那樣的人呀,外物沒有什麼能傷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沒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熱。他所留下的塵埃以及癟谷糠麩之類的廢物,也可造就出堯舜那樣的聖賢人君來,他怎麼會把忙著管理萬物當作己任呢!」
北方的宋國有人販賣帽子到南方的越國,越國人不蓄頭髮滿身刺著花紋,沒什麼地方用得著帽子。堯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內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見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悵然若失,忘記了自己居於治理天下的地位。
惠子對莊子說:「魏王送我大葫蘆種子,我將它培植起來后,結出的果實有五石容積。用大葫蘆去盛水漿,可是它的堅固程度承受不了水的壓力。把它剖開做瓢也太大了,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放得下。這個葫蘆不是不大呀,我因為它沒有什麼用處而砸爛了它。」莊子說:「先生實在是不善於使用大東西啊!宋國有一善於調製不皸手藥物的人家,世世代代以漂洗絲絮為職業。有個遊客聽說了這件事,願意用百金的高價收買他的藥方。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我們世世代代在河水裡漂洗絲絮,所得不過數金,如今一下子就可賣得百金。還是把藥方賣給他吧。』遊客得到藥方,來遊說吳王。正巧越國發難,吳王派他統率部隊,冬天跟越軍在水上交戰,大敗越軍,吳王划割土地封賞他。能使手不皸裂,藥方是同樣的,有的人用它來獲得封賞,有的人卻只能靠它在水中漂洗絲絮,這是使用的方法不同。如今你有五石容積的大葫蘆,怎麼不考慮用它來製成腰舟,而浮遊於江湖之上,卻擔憂葫蘆太大無處可容?看來先生你還是心竅不通啊!」
惠子又對莊子說:「我有棵大樹,人們都叫它『樗』。它的樹榦卻疙里疙瘩,不符合繩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樹枝彎彎扭扭,也不適應圓規和角尺取材的需要。雖然生長在道路旁,木匠連看也不看。現今你的言談,大而無用,大家都會鄙棄它的。」莊子說:「先生你沒看見過野貓和黃鼠狼嗎?低著身子匍伏於地,等待那些出洞覓食或遊樂的小動物。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跳來跳去,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上下竄越,不曾想到落入獵人設下的機關,死於獵網之中。再有那斄牛,龐大的身體就像天邊的雲;它的本事可大了,不過不能捕捉老鼠。如今你有這麼大一棵樹,卻擔憂它沒有什麼用處,怎麼不把它栽種在什麼也沒有生長的地方,栽種在無邊無際的曠野里,悠然自得地徘徊於樹旁,優遊自在地躺卧於樹下。大樹不會遭到刀斧砍伐,也沒有什麼東西會去傷害它。雖然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可是哪裡又會有什麼困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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