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表姑娘的歪心思】
今夏武寧侯府後園的荷花開得好,綠色的粉松球、千葉紅蓮、內外分千秋的相思紅,朵朵都開得格外招人喜歡,前幾年引進來的狀元紅,今夏也開了第一朵,重瓣交疊,美不勝收,便是方氏這樣的當家太太也暫停了手上的家事,特特來品監了一番。
對此端和倒是能理解方氏,今秋寧臨川要下場,方氏為此焦灼了大半年,比她當年出嫁還緊張,如今這狀元紅開了花,兆頭好,她心裡熨帖,可不是要來看一看。
寧芳和是愛花之人,如今見花開得好,也不躲在房間里綉嫁妝了,三不五時就出來欣賞一番。
寧怡和、寧淑和也喜歡,盛夏酷暑,鄰坐水邊,旁邊便是接天蓮葉,菡萏生蕤,豈不美哉?
端和也覺得挺美,不過她更念念不忘的是這些荷葉能做荷葉粥,荷花能做荷花糕。
對此寧怡和送了她兩個成語——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端和表示不開心,有本事,那做好的荷葉粥你別和我搶啊!
今日午後下了一場暴雨,一舉洗去了連著幾日的沉悶暑氣,摻雜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拂面,涼爽宜人。
端和換好衣裳,與寧老太太說一聲,邁著小短腿就往荷花池走。
連著幾日天氣熱,小姊妹們都躲在放了冰的房間不出門,這會兒叫一場暴雨沖走了暑氣,大家都有聚一聚的想法。
端和到的時候寧怡和已經到了,見著她來,寧怡和很不淑女的翻了一個白眼,「就等你了,怎麽這麽慢?」
端和想揍她,這裡離著熹樂居多近哪!來回走兩趟都趕不上她從松柏堂過來一趟。她充耳不聞,哼哧哼哧的往亭子里走,抓著寧淑和伸來的手好不容易進了亭子,她沖寧淑和展顏一笑,「多謝五妹妹。」
寧怡和過來戳她的臉,「喲,小丫頭,怎麽見著又胖了?」
胖?!端和炸了,現在誰都甭跟她提胖這個字!旁人到了夏天,若不是苦夏,也是胃口消減,往往要把體重降個三五七斤,只她一個,胃口好得不得了,前幾日捏著藕節似的小胖胳膊稱了稱體重,夏天未過完,她已經長了四斤肉。
端和惡狠狠的盯著寧怡和,「你才胖了,我沒胖!」她這幾天已經少吃了很多好不好,昨日的香酥雞,前日的醬肘子,她都只吃了一半而已。
寧怡和與寧淑和對視一眼,笑咪咪的安撫她,「你沒胖,你只是圓了一點。」
端和聳聳肩,擺出一副隨人說的樣子。
寧芳和與寧蘭和坐在一邊,向來不摻和她們幾個的笑鬧,只等她們太過忘形的時候才出言提醒兩句。
而寧蕭和看著她們三個其樂融融的模樣,手上的帕子擰到了一起。
幾個人坐定,剛才一番笑鬧引得人出了不少汗,寧淑和拿了帕子擦額角的汗珠。
端和眼尖,看清帕子一角的千重蓮,驚訝不已,「五妹妹這帕子上的千重蓮好生精緻!」
寧淑和聞言,大大方方的遞給她,「四姊姊也覺得這蓮花繡得格外好看嗎?」
端和跟著花嬤嬤學習刺繡有一段時間了,什麽樣的綉品數上乘,她還能看出一二。這千重蓮配色雖簡單,卻恰到好處,綉工精緻,栩栩如生,與那水裡長的也無二致。
寧怡和也湊過來欣賞,讚賞道:「這綉工可真是不錯,是五妹妹身邊人繡的嗎?」
寧淑和收起帕子,笑吟吟的道:「我在綉活上是個笨的,身邊那幾個隨了我,也都一般。這帕子是白蔻表姊繡的,我見著好看厚了臉皮要的。」
白蔻?端和微微一愣,這白蔻自打入了府,便安居在那方小院子鮮少出門,打在松柏堂見那一面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她呢。
「今日咱們聚會,本想著也請表姊一同過來的,只是她極力推辭,說身上戴孝,不好出來惹了大家的忌諱。她堅持,我也沒有辦法,只好由著她了。」寧淑和言語之間透露出與白蔻的親密。
端和點點頭,「雖說是身上戴孝,可也不能見天窩在院子里,那樣豈不悶出病來?」
「我也與她這麽說,不過表姊看似溫柔,其實很固執。」
看寧淑和這個樣子,怕是也沒少勸。
圍繞著白蔻展開的話題,隨著端和提議哪日借著討教綉工的名義前去探望白蔻,並得到眾人附議而中止,幾個小姊妹又欣賞了一會這幾日新開的荷花,這才告別,帶著小丫頭們各回各屋。
端和帶著碧濤慢慢的走,回松柏堂的路長著呢,不著急不著急。
另一邊,寧臨川讀了半日的書,這會兒精神實在不濟,想起母親曾與他說,後院的荷花今夏開得好,若是讀書讀累了,不妨到荷花池邊坐一坐,一來讓緊繃的精神放鬆片刻,二來欣賞美景也能紓解心緒,開闊胸襟。
如此想著,寧臨川便出了書房,朝著荷花池走去。
寧臨川站在八角涼亭里,靜默的看著前方一汪碧水與在落日的餘暉下靜靜綻放的一朵紅蓮。
還有一段時間便要下場,雖然先生說他只要正常發揮便沒有問題,但他心頭依舊緊張。大鄴朝廷對勳貴的態度不同於前朝,鼓勵勳貴子弟自立自強,甚至頒布律法,縱使家業再大,祖上再有功勳,若是子孫不爭氣,便只有三世而降的一條路可走。
當然,朝中並非沒有對勳貴的照顧,但那些可以靠祖蔭得來的職位,不是虛銜,就是些無關緊要的位置,若想保住祖上浴血掙來的爵位,後世子弟就只有拚死奮進。
早年勳貴子弟並非沒有不滿,但連皇子皇孫們都是靠自己掙來的位分,他們這些人又算得了什麽?
武寧侯府的爵位是明德帝時期,西北與匈奴一戰,太祖父身受十六刀、陽壽折損掙來的。從太祖父開始,至祖父,再至父親,剛好三代。如今武寧侯府看似風光,實則搖搖欲墜,若後代子孫不爭氣,當今聖上有一絲不滿,降了爵位,京中定再無武寧侯府。
太祖父、祖父、父親,三代人殫精竭慮保住的爵位,不能毀在他的手裡……
身後清脆的斷枝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寧臨川猛然睜開眼睛,秀麗的鳳眼精光乍現,「誰?」
只見眼前少年風流倜儻,鳳眼微眯,波光流轉,白蔻心頭猛然一跳,呆立當場不能動彈。
寧臨川反應快,立馬想起母親曾經囑咐過他的事,同時想起眼前人是誰。在男女之事上他向來謹慎,又深知男女大防的嚴重性,不欲讓人拿住話柄,拱手行禮後便匆匆而去。
白蔻凝視著他的背影,心道:武寧侯世子寧臨川,果然是如玉少年!
她痴痴站了半天,直到小丫頭臘梅急匆匆的跑過來,低聲叫道——
「姑娘。」
這一聲喚回了白蔻的理智,她猛地回過神來,「怎麽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臘梅環顧四周,小聲道。
以前沒感覺,如今到了武寧侯府,見慣了紫菱、紫藤的做派,白蔻越發覺得臘梅的舉止太過畏縮,只不過這丫頭從小跟著自己,雖然有時候笨了點,卻十分忠心,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不要留下她。
「行了,我知道了。」白蔻低低應了一聲,隨即皺起一雙彎月眉,「你剛才過來的時候沒被人發現吧?」
臘梅一臉機警,「沒有。」是差點遇上幾個婆子,還好她動作快,閃了過去。
「那就好。」白蔻又朝寧臨川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輕移蓮步,「好了,回去吧。」
主僕倆的背影漸漸消失,除了幾聲蟲鳴,再無其他。
又過了一會,涼亭斜後方被幾叢石竹花掩藏的半塊假山後頭,探出了一顆頭。
碧濤警惕的望著四周,片刻以後,低了頭,悄聲道:「姑娘,沒人了。」
另一顆小腦袋悄悄的探出來,赫然是端和,「人都走了?」
碧濤撓了撓手腕上被蚊子叮出來的包,「走了。」
端和拍拍手,站起來。
原本只是想躲起來嚇唬一下臨水而站,故作憂鬱的大哥哥,誰知卻看到一個應該躲在院子里不出門的人。看來,這白蔻姑娘也不是很耐得住寂寞嘛!
端和眯了眯眼睛,沉聲問碧濤道:「碧濤姊姊,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奴婢什麽也沒看到,姑娘說的是什麽?奴婢有些聽不懂。」跟在端和身邊久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端和滿意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碧濤嘴嚴,只要不是她吩咐,便是祖母問起來都不會說,剛剛她們看到的那一幕,無論是偶遇也好,刻意也罷,都不好宣揚出去。更何況二伯娘向來小心眼,若是無憑無據的找上門,只當是打她的臉,於解決事情無益,如此看來,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只不過,還是要適當的提醒一下大哥哥,省得他這塊大肥肉被人盯上了還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