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更化是個什麼玩意
乾坤顛倒名更化
左右博擊權獨攬
范祖亮在吳縣石湖渡過了有生以來的幸福時光。傷好了,身體也強壯了,每日除讀書以外,養養花種種菜,悠閑自得,妻子黃鶯鶯生了個男孩,已經兩歲有餘,妾錢阿梅也有孕在身,一家人其樂融融。
管家送來一封書信,是楊元道在紹興寄來的。開禧二年底,二人同時被免,巧了,范母、楊文端先後離世,也算是在家丁憂吧。如今,他算是丁憂期滿,楊元道還有三個月,可能是在家無聊吧。寫信給他,請他帶著家人去山陰作客。
范祖亮問妻子,聽說馮妙蕊已在楊家,黃鶯鶯很高興,願意去看看這位姐妹,阿梅說自己身子不方便,還是不添麻煩的好。范祖亮告訴她,楊三哥可不是外人,不是兄弟親似兄弟,趁如今身子還靈活,出去走走,之後再送你回娘家一趟。
楊元道一家興高采烈地迎來了范祖亮一家人。見到黃鶯鶯,開口說道:
弟妹呀,又見到你了,我們家妙蕊可想你啦。
在建康任上,楊元道偶遇馮妙蕊,二人生情,奈何馮妙蕊已嫁作商人婦,那商人又不願放手,有情人只得分離,其後不久,馮妙蕊的丈夫病故,又無子女,馮妙蕊孤身一人找到山陰楊家,其時,楊元道正值父喪,不能娶親,馮氏又無處落腳,楊母作主,先入府為婢,待喪期一年後,納為妾室,且不能公開迎娶。到得此時,馮氏也顧不得許多,只要楊相公初心不改,受些委屈也是心甘。
黃鶯鶯與周妙蕊分別十年後,再度相見,二人相擁而泣。
楊元道抱著黃鶯鶯的兒子,與錢阿梅打招呼,阿梅呀,一年多不見,越發端莊秀麗了。
阿梅也笑著回應,看三哥說的,你家徐姐姐倒是更加地高貴了。
夜裡,兄弟二人秉燭夜談。
越明老弟,如今丁憂期滿,作何打算?
三哥,當今朝廷成什麼樣子,你不會不知道吧?順其自然,由他去吧,無官一身輕,閑居鄉野,也是一大樂趣。
是呀,朝廷搞什麼更化,一言難盡哪。
和議既已達成,外患的危險隨著金河南行台的撤銷亦不復存在,主要精力則放在內政方面,皇帝趙擴專門下詔:聲稱要革除韓侂胄的弊政,為趙宋基業作家活,這就是「嘉定更化」。更化的第一個措施,就是廣開言路,以來忠讜,他還誠懇地表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再難聽的話,朕都願意聽。其實就是做做樣子,說說可以,說完就完了。
為了和議答成,朝廷重臣們已到了不講廉恥的地步。金人想要多增歲幣數量,就回答可以增加;金人想要韓侂胄之首,就回答可以送去;至於往來之稱謂、犒軍之金帛,根括歸朝流徙之民,承命惟謹,曾無留難。與當年秦檜的行為有何區別?
更化的重點當然是清洗韓黨,改正韓侂胄專政時期的國史記載,在政局大更迭以後,新上台的統治者注重歷史的改寫,倒也是由來已久的傳統。陳志善、鄧友龍、郭仁、張岩、程松等都貶竄到遠惡州軍,除名抄家的也大有人在。但清洗卻走向了極端,凡是贊同過北伐恢復的都被視為韓黨。你岳父葉正則被奪職奉祠,陸遊以「黨韓改節」的罪名被擼去了職名。連死去的辛棄疾都因迎合開邊,要求追削爵秩,奪從官恤典。
平反昭雪與清理韓黨是同時進行的。趙汝愚盡復原官,增謚忠定,長子趙崇憲也予以拔擢,算是充分肯定他在紹熙內禪中的忠誠與功績。朱熹被賜予文臣最高榮譽的一字謚,稱為朱文公,之後,又贈為中大夫、寶謨閣直學士;贈蔡元定為迪功郎;呂祖儉、呂祖泰與慶元六君子也分別有所表彰,還恢復了秦檜的謚號和爵位。
皇上對繼承人也作了安排。誅韓之前三個月,就立皇子趙昕為皇太子。趙抦已在開禧二年去世,追封沂王。他曾以早慧被孝宗看好,紹熙內禪時,太皇太后吳氏當著寧宗面對趙抦許諾「他做了,你再做」。如今這一安排雖已失去意義,但沂王絕後,寧宗便取宗室之子入嗣沂王,賜名貴和,算是一種交代。這些就是所謂嘉定更化值得一提的地方。
但皇上在用人為政上依舊懵懂顢頇,招用人才中竟有趙彥逾,右司諫王居安進言道:「用人稍誤,是一侂胄死,一侂胄生。」王居安曾參與政變,後任諫官,成為政變派論劾韓黨的急先鋒。但他的話觸著了錢象祖、史彌遠的痛處,立即被免去諫官之職。對嘉定更化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都失望地說:「有更化之名,無更化之實。」
是呀,更化是什麼玩意,其實就是權力鬥爭,成王敗寇,將韓平章的那一套,全部翻了個個。范祖亮氣憤地說。
也有沒變的,比如為韓世忠立廟,為岳鵬舉平反。楊元道苦笑。
這個再變還是人嗎。
到嘉定元年上半年,政變集團骨幹已成鼎足之勢:右丞相兼樞密使丁喬安、知樞密院事史彌遠與參知政事衛澄。
政變時,衛澄位居禮部尚書,是禮部侍郎史彌遠的頂頭上司,也許他對這位下屬太了解,看到史彌遠躍躍欲試,說了一句,該壓壓這個姓史的。哪知皇太子把這一動向告訴了史彌遠,史彌遠讓他在皇上面前說衛澄的壞話,同時拉攏丁喬安。
丁喬安呢,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古訓,在大庭廣眾之中,把衛澄送韓侂胄螺鈿髹器的事抖了出來:「我還以為他一世人望呢!」
接著,史彌遠暗中與御史中丞章良能做了一筆交易。
自恃公正無私的章良能不顧與衛澄的老關係,上章彈劾了他,同時面交彈章副本,逼著衛澄只得自求罷政。
七月,史彌遠兼參知政事,十月,在丁喬安升為左相的同時,他進拜為右相兼樞密使,皇上已像過去信任韓侂胄那樣倚信於他。
史彌遠雖然年紀不大,卻老謀深算,手段老辣,對反對他的人毫不留情。
的確如此。拜相僅一個多月,史彌遠就遭母喪,按例必須辭相守制,這樣就會出現丁喬安獨相的局面。令人蹊蹺的是,十天後,丁喬安竟被論劾出朝。政變以後,他的權位始終壓史彌遠一頭,但地位卻不穩固,此番出朝,也是必然。
在二相勾心鬥角中,御史中丞章良能仍站在了史彌遠一邊。只要把丁喬安在黨禁時逮捕慶元六君子的劣跡抖落出來,就會被清議所不齒,何況人們對他在嘉泰年間趨附韓侂胄的醜事還記憶猶新。丁喬安罷相兩個月後,章良能同知樞密院事,當上了執政,這是對他彈擊衛澄與丁喬安的酬報。
在權力角逐中,史彌遠抓住了楊皇后與皇太子。他已在政變中取得了楊皇后的信任,至於太子更是他調教出來的學生,皇上理政時讓他在一旁「侍立」,說話很管用。史彌遠歸里守喪第五天,在皇太子建議下,皇上在行在賜彌遠一座第宅,命他就第持服,以便隨時諮訪。史彌遠故作姿態,仍在鄞縣老家守制。
次年五月,趙擴派內侍去請史彌遠回臨安,奪情治事,就在這時發生了忠義軍統制羅日願的未遂政變。
這個事情我只聽說個大概,詳細的你講講。
這個事我也懂得不是很多。
這個羅日願,江西撫州人,開禧北伐時,曾獻策於韓侂胄,以此得補訓武郎,充忠義軍統制。韓侂胄被殺后,史彌遠窮究韓黨不已,牽連甚眾,其中有的人的供詞牽連到羅日願。羅日願得知后疑懼不安,常常鬱悶於心,生怕遭到史彌遠的暗算。
早年,他曾遭到史彌遠懷的打擊,對他懷恨在心,最近朝堂上面和史彌遠作對的人被趕下台的甚多,就連兵部尚書倪思上書提醒皇上,謹防權臣專權重演,都被史彌遠認為,是指桑罵槐,不出十天,就被排擠出朝。
這下是真的觸動了他,他決心要推翻史彌遠,清君側。與殿前司申軍訓練官楊明及其徒徐濟、趙珉等合謀,打算以征討黑風峒為名,聚眾起事。按照原定計劃,動手的日子選在丞相史彌遠起複過江、百官迎謁於浙江亭時,預備舉火為號,盡殺宰執以下官員,然後派兵進入大內,脅迫皇上降詔賞軍,以羅日願為樞密使、徐濟為參知政事。
結果,還在籌劃當中,便被闕進勇副尉景德常告發,禁軍就沖了進來,一網打盡,羅日願被凌遲處死,徐濟、趙珉等也被處斬。
你別說,這個羅日願膽子還真不小,你那一幫烏合之眾,能殺掉史彌遠就算萬幸了,還要殺光宰執以下官員,挾持皇上,真正是無法無天,大逆不道。
知樞密院事雷孝友自知不是史彌遠對手,主動讓位,對皇上說自己能薄望輕,不足鎮服奸慝,堅決要求辭職。
這樣,朝中既無丞相,又無知樞密院事,皇上趙擴急了,遂敦促史彌遠起複。史彌遠呢,也擔心守制兩年,局面難料,也就顧不得儒家名教與朝野清議,重新做起了宰相。
起複第三天,史彌遠就指政變者為韓黨,羅日願凌遲處斬,其他人多處以各種死刑。
以後,史彌遠繼續在平反「偽黨」、起用「黨人」上博取人心,取悅清議。他任用了黃度、樓鑰、楊簡等著名黨人,還找來了真德秀、魏了翁等知名之士。群賢點綴朝廷,一時人以為小慶曆、元祐,這正是彌遠老謀深算之處。實際上,他追逐的只是自己的絕對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