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絕境第三（下）

融合了星辰之力后，深藍色的光刃隱隱散發出幾分蒼涼的毀滅氣息。

長劍和光刃相觸碰。

一團銀色和藍色相間的光華向四周暈染，震蕩開來的魔力將近在咫尺的兩人生生彈開。

轟！一團小型的能量風暴在卧室中央捲起，將古舊的木桌、長椅和木床擊成一地的粉末。

簡短的對視一眼后，兩人的身影同時虛化，化為兩道交錯的殘影，光刃與利劍則以眼花繚亂的速度交織，分分合合。

羅蘭勉力從一地狼藉中站起，看著不遠處纏鬥的二人，神色有些獃滯。

先前他憑恃聖劍全力出手，尚且不是對方一合之敵，那名銀髮女子的實力可見一斑。

面對這樣一個恐怖的對手，如今的君士坦丁居然已經能和對方分庭抗禮。

羅蘭覺得，自己似乎愈發看不透這個「主人」了。

可君士坦丁此刻卻並不輕鬆。

銀髮女子的魔力遠遠勝過他，攻擊更是奇快無比，凌厲萬分，君士坦丁稍一分神便會落入下風。

哪怕是君士坦丁一向引以為傲的戰鬥直覺和身法技巧，也被銀髮女子牢牢壓制。

在狹小的空間里戰鬥本應是賞金獵人的強項，可是這一次，無論君士坦丁如何閃轉騰挪，那把散發著凜冽銀光的長劍都緊緊地綴在他的身旁，如影隨形，如蛆附骨，根本不給他頌咒施法的時間。

就連速度，對方居然也在自己之上！

這個事實讓君士坦丁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如果不是君士坦丁能憑藉「奧丁」賦予的強大計算能力，預判銀髮女子出劍的方向和軌跡，提前做好應對，這場戰鬥在銀髮女子出劍的第一刻起就已經結束了。

即便是現在，也隨時有結束的可能。

星眸中數據和線條不斷湧現，大量的信息匯入君士坦丁的腦海，似乎有一個無形的聲音在君士坦丁耳邊低語，指導著他揮出每一劍，規避那一抹凌厲迅捷到極點的銀芒。

到最後，他甚至已經分不出到底是自己靠意識在揮劍，還是本能牽引著全部的動作。

數十輪攻防頃刻間完成。

勁風激蕩，隨著戰鬥的進行，整個房間，直至整個居住地，到處都飄蕩著數不清的光斑，在夜幕下閃閃發光。

那是光刃和長劍交替，濺落的能量碎屑。

君士坦丁忽然瞬發一記「高等加速術」加持在自己身上，身體猛地橫掠，避開撲面而來的劍光，同時腳步疾點地面，一個閃身掠到側面，

晨曦瞬間出鞘。

接著，他雙刃揮舞，灌注全部的力量，能量光刃和水晶長劍悉數斬向銀髮女子。

破風聲響起，女子的銀髮晃了晃，她微微抬頭，瞳孔縮小了些。

在她的左右雙眼裡，各自映出兩道劍芒，一道蔚藍如星河，一道晶瑩如流砂，劃出璀璨的痕迹。

看到這一幕，縱然強大如她，面色也不由凝重了幾分。

此刻，在君士坦丁面前，銀髮女子雙足併攏，兩握劍，劍鋒高舉過頭。

在她身後，一輪銀月若隱若現。

銀髮女子手一沉，銀月從頭頂墜落，皎潔清冷的月華噴薄而出，光芒如煙似霧，迅速裹住了那兩道朝她飛來的璀璨光影。

君士坦丁右手處，星空之刃猛地裂開，碎成漫天寶藍色的光屑，如同點點冰晶，絢爛而華美。

君士坦丁輕輕哼了一聲，身體飛速後退，直到後背撞在牆壁上才剎住身體，「晨曦」飛出手心，插進身前的地面。

他的精神力快速涌動，將數個狀態類魔法加持在身上，良久才將繚繞周身的那層銀色霧氣驅散，面色變得蒼白了些許。

銀髮女子則沒有後退，只是收回手臂，望向長劍的前端。

那裡有一道顯眼的裂口，裂口處飄落點點藍色的星屑。

見此狀況，她的眉頭微微蹙起。

就結果上來看，銀髮女子無疑佔據了上風。

不過考慮到雙方原有的巨大境界差距，最後僅僅只取得上風，這種結果已經和失敗無異。

同時，君士坦丁的出手也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兩人交手的過程中，有好幾次，她的劍已經快要落到君士坦丁的身上，但少年每每在千鈞一髮之際，以毫釐之差躲開，似乎對她的劍術風格分外熟稔

就連跟隨銀髮女子作戰數年的部下，也未必能洞悉她的劍術。

而君士坦丁在近身格鬥中展現出來的許多特質，比如冷靜，比如反應，比如決斷力，也讓向來對同級法師存有幾分輕視的露娜刮目相看。

在她眼中，比起魔法師，君士坦丁和自己一樣，更像是一個刺客。

君士坦丁站住腳步，定神凝視身前那名儀容秀麗的銀髮女子，「露娜閣下，有何貴幹？」

…….

銀髮的女子將佩劍插回鞘中，彎月般的銀色眉毛微微揚起，「你知道我的身份？」

「月光之女，絕境長城守衛軍軍團長，破曉聖碑排名第三，聖域巔峰劍士。」君士坦丁讀取著命運主星里反饋回來的訊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的沒錯吧。」

利用占星術回溯出對方的身份之時，君士坦丁內心也著實吃驚不已。

事實上，直到露娜停下腳步之時，君士坦丁才真正看清楚對方的容顏。

出現在君士坦丁面前的是一個長相十分清秀美麗的女子，一從淡銀色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後，發梢凌亂，看得出來，它的主人從來就沒有細心打理過。

露娜有一雙很明媚的眼睛，純銀的眉毛如鉤似月，下巴略尖，額頭處有一道新月狀的符號，全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銀色月華之中。

她穿著一身貼身的戰士服裝，紋飾極少，看上去十分輕便，將她窈窕美好的身材勾勒出來。

只不過在見識過對方的實力之後，君士坦丁自然不會將她當成一個普通女人。

眼前這位看上去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女人，居然和伊卡迪亞大陸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怪物，比如亞歷山大公爵、比如自己的父親，是同一級數的騎士強者？

雖然早就從霍金的命運軌跡上了解過一些露娜的情報，不過當親眼目睹時，對君士坦丁的衝擊力仍舊不小。

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跑來自己的卧室做什麼？

露娜攏了攏腦後的秀髮，淡淡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就不自我介紹了，我是來邀請你加入長城軍團的，剛才那幾劍算是提前打個招呼。」

「您招呼人的方式真是特別，令人印象深刻。」君士坦丁忍不住譏諷道，伸手揉了揉後背，他的脊椎此刻還在隱隱作痛。

露娜卻不以為意，「只是做個簡單的小測試而已，到了絕境長城那種地方，戰鬥和死亡都是家常便飯，尋常的魔法師，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根本活不了幾天。」

「不過，從剛才的戰況來看，恭喜你，你合格了。」露娜說道。

君士坦丁撿起地上的「晨曦」，「我可沒說要答應您加入長城軍團。」

「你還能去哪呢？」露娜平靜地看著他，「要知道，虛空絕境和其他任何一個位面都不一樣。」

「對於進入破曉之城的試煉者們而言，那裡的戰爭才是真正的戰爭，和絕境的戰爭相比，世俗發動的戰役簡直形同兒戲。」

「在虛空絕境，單打獨鬥的試煉者是沒有生存的空間的，即便是聖域強者，也只有放棄各自為戰，組成軍團，才能在殘酷的位面戰爭中覓得一線生機。」

露娜的眼裡閃過幾分濃郁的悲哀，「可惜，從競技場出現至今，仍有無數試煉者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無故犧牲在了絕境位面內。」

君士坦丁看著露娜，忽然問道：「既然絕境如此危險，意味著直面死亡，那麼為何你們還要選擇踏入，而不是留在外城？」

「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露娜說道：「每一個踏入絕境之人，都有不得不追尋力量的理由，對我們來說，不強大，毋寧死。」

聽到最後這一句決絕的口號，君士坦丁有些愣神。

「當然，還有另外一些重要的原因，對於很多位面來說，絕境戰爭關乎它們的存亡。」

露娜揮手，將一張捲軸丟到君士坦丁面前，「這是前往長城的傳送魔法捲軸，到絕境后，你可以打開它，可以直接到我的軍團。」

也沒等君士坦丁回話，露娜便轉身，周身月色蕩漾。

等君士坦丁回過神來的時候，露娜已經從房間里消失不見。

羅蘭走進房間，心有餘悸地看著露娜消失的方向，「真是個變態的女人，破曉聖碑前十的傢伙，都是這種怪物嗎？」

君士坦丁握著露娜交給自己的魔法捲軸，陷入深思。

「你真的決定按她說的去做，跟她去那個什麼絕境長城？」羅蘭瞥了君士坦丁一眼。

君士坦丁將傳送捲軸放入戒指中，淡淡道：「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不呢？」

羅蘭不解地皺了皺眉，「你就這麼信任她？她剛剛差點就能殺了我們兩個。」

君士坦丁搖了搖頭，「她剛才給我的魔法捲軸，製作成本至少在五十萬金幣以上，而且戰略意義重大，對於任何一個深入絕境里的強者來說，有這樣一張傳送捲軸就相當於多了一條命。」

「換做你是一位軍團長，會把輕易這麼重要的資源交給一個軍團以外的人，只能說明，她認為我值得她這樣做。」君士坦丁說道。

「可你們之前甚至還沒有見過面。」

「沒見過面的，將來未必不能成為朋友，熟識的人，也未必不是敵人。」君士坦丁盯著夜色深處，緩緩說道。

第五日，君士坦丁和羅蘭來到外城邊緣的大殿內。

這座大殿內設置了一個祭壇，祭壇上銘刻著巨大的魔法陣。

在大殿內看守的是一位穿著法師裝束的守門人，是一位百歲左右的魔法師，鬚髮皆白。

他從兩位試煉者手裡接過積分水晶，插進祭壇旁的控制台內，不久之後，法陣便自動亮了起來，撕裂空間的力量在大殿釋放。

一扇傳送門出現在了祭壇上。

「想好了嗎？年輕的試煉者。」

蒼老的法師徐徐說道，「一旦踏進虛空絕境，意味著你們將直面真正的戰爭，我從前目送過無數年輕的強者走進這座祭壇，他們再也沒有出來過。」

「我和他們不一樣。」君士坦丁淡淡道。「我不害怕死亡，也不認為自己會輕易死去。」

老法師點了點頭，「有這種覺悟就好，你們可以進去了。」

君士坦丁和羅蘭一齊踏上了祭壇的階梯，走進了前途未卜的傳送門之中。

…

異界。

滿眼灰色的風沙，單調而蒼涼。

齊格飛行走在這片廣漠無垠的絕地中，表情和荒蕪貧瘠的大地一樣漠然。

遠處的山脈好似雄渾的陰影，籠罩著不見天日的平原，冷冷地俯瞰著下方螻蟻般的生靈。

這裡數萬年前便已經沒有水源，也沒有光照，自然也沒有樹木和草，上方是灰白的天穹，悠遠而深邃。

即便是最強壯的雄鷹，在這片天宇下翱翔，也會感到孤獨和恐懼。

齊格飛的腳掌踏在荒蕪的沙地上，獨自走過數個日夜后，他偶爾也會抬起頭，眺望向無盡的遠方。

他感覺到在那片黑色山脈后，在很遠的某個地方，似乎有個聲音在隱隱召喚著自己。

齊格飛的手裡提著一隻巨獸的頭顱，腰間別著數十把雪白森然的銳器，像是用某種巨型史前生物的牙齒削成。

來到這裡之前，齊格飛遇到了不止一隻混沌生物，這是最強大的一個。

為了殺死他，年輕的龍脈者也受了相當重的傷。

那張鏖戰想必已經震動整個荒野。

齊格飛緩緩行走在這片異域中，有意無意地避開人群密集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在他的感知里，魔力氣息濃郁的場所，哪怕那些魔力同樣源自秩序位面的生靈。

齊格飛深知，在很多時候，人多的地方，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甚至可能更兇險。

可惜，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他越想繞道，麻煩卻總是和他不期而遇。

前方多出幾個散發著強大魔力的人影，穿著盔甲，手持精銳的魔法武器，同樣是來自破曉之城的試煉強者，都是聖域以上的水準。

看到齊格飛，以及他手裡的巨獸頭顱，腰間的利齒，幾位聖域走了過來，將齊格飛圍住。

「小子，把你所有的東西都交出來。」為首的聖域戰士冷傲地說道，手裡的巨錘朝空氣揮擊，數十米外的地面頓時凹陷下去，多出一個巨大的沙坑。

齊格飛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些人，將巨獸頭顱丟到了一邊，轉身就走。

「不錯，挺識相。」見齊格飛退縮，那人冷笑了一聲。

身旁一個聖域在為首那人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名聖域戰士於是偏頭，望向齊格飛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誰讓你走了？對了，把你用來殺死暴君的那把劍也交出來，快點。」

聽到這句話，齊格飛頓住腳步，回過身，眼裡掠過一絲寒芒。

他拔出了【巴爾蒙克】，流淌著暗紅血光的大劍讓所有圍觀者屏住了呼吸。

「沒錯，就是這把劍。」看到史詩巨劍，為首聖域眼裡露出不加掩飾的貪婪，伸手準備取來。

然而，下一刻，一道暴怒的劍光掃過，那名聖域的整個手臂齊肩斷掉，傷口血流如注。

那名聖域發出痛苦的咆哮，旁邊的幾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滾！」齊格飛冷冷地環視著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