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殘劍
卻說在那略顯窄小的小屋之內,暮生此刻雙眼不自住的打著顫,充斥著掩飾不住的睏乏和疲累,畢竟,他已三天兩夜不眠不休了,除了要照顧那昏睡的人,還要注意著周遭情況。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神微晃之間,睏乏如潮起潮落的剎那,暮生雙眼瞳孔豁然一縮。
因為,那前一刻還躺在面前床上的白衣人,不見了。
而同時,一股遍體發寒的感覺,已是自身側而起,轉眼蔓延至全身,就像是一下子置身於冰天雪地一樣,讓他心頭微凜。
那是一道目光,很平靜很淡漠的目光,而那道目光的主人則是之前的白衣人。
他微僵著轉過視線,便迎上了那目光,確實很平靜,就如同千萬年不化的冰魄,又如那雪山絕頂獨自屹立無數歲月的寒石,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孤獨。
甚至於,暮生錯覺間感覺眼前的人雖和他相隔不遠,但卻是立於另一方世界,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
他雙眼之光微弱的只如晝夜之分時的天空,有些黯淡。
而白衣人則在瞬息的迷惘之下,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暮生,看著那粗布麻衣之下的單薄身體,有一種深藏的局促還有不安。
還有那雙眸子,饒是行走了不知道多少江河山水的他,也不由的為之一怔。
太清澈了,只是,現在卻有些微顫。
然後,似是想起什麼,他這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胸膛,那裡的傷口已是結出一層血痂,敷的雖然只是凡俗的傷葯,但效果還是有的。
暮生看著那白衣人的右手小指之上忽然閃出一抹光華,那是一枚古樸的戒指,光華漸暗之下,原本那空無一物的手上已是多了一顆丹藥,淡青色的丹藥,很是不凡,暮生不過吸了一縷飄出的葯氣身體竟感覺輕盈了好幾分。
然後,儘管心中已有猜測,但暮生還是忍不住生起驚嘆,只見那白衣人吞服下丹藥之後傷口處的血痂竟不下一時三刻脫落了。
蒼白的臉色也有些好轉。
然後,轉身離去。
但。
「喂,我救了你。」
暮生怎能如此甘心,他感覺得到,眼前這個人,是一個很純粹的人,與他過往所見的所有人都不同。
人之所以純粹,是有一顆心,一顆純粹的心,所有,暮生心底不自覺的生出一種感覺,眼前的白衣人,對他來說,並不危險。
果然,那白衣人的腳步剛一抬起,便止住了。
而那雙目光又看了過來,看著那同樣有些與眾不同的眼睛,凝視了許久。
白衣人沉默良久,他明白暮生話里的意思,略顯清冷的話已是出口。「戒指,不能給你。」
而暮生也在瞬間便已明了,戒指,白衣人現在只有一個戒指,再無常物,只是,他要的,也不是戒指。
白衣人透過那雙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語氣微有變化。「你想學劍?」
那是一絲詫異,一絲鄭重,似乎所有涉及劍的事物亦或是人,他都會如此。
暮生默認了,他,確實想學劍,而且是眼前白衣人的劍法,那橫貫天地,驚散風雪的劍。
過往所見千萬幕,他更見過很多俗世高手,但,即便是他們加起來,都不及眼前之人萬一。
白衣人看著暮生那稚嫩的清秀面孔,看著默然不語的他,低語了一句。「這樣啊。」
只是他的語氣有些莫名變化,因為,對他自己來說,拿起劍,就意味著拿起了孤獨,而在眼前這個少年沉默的面容下,他似乎看到了某種執著。
「好。」
終於,他同意了。
「但,你要學的,不是我的劍,而是你自己的劍,每個人的路不同,心不同,劍也不同。」
可隨後他話語微轉,如是說道。
暮生聞言先是微楞,然後應道。「是,師傅。」
那白衣人卻是聞聽這個稱呼微微搖頭。「我不是你師傅,你救我一次,我引你上路,兩不相欠。」
他看了看天外日色。「我只教你半個時辰,結果如何,全憑造化。」
而後心意一動,右手一抬,食中二指已為劍指,靈力散發之下就好像一指點入水面,泛起漣漪,在暮生驀然睜大的注視下,落到了他的額頭。
立時,他的雙眼已是不由自主的閉合,腦海之中竟是浮現出許多身影,就好像他已置身於另一個奇妙的世界。
「殘劍……」
入神之下,暮生不由自主的呢喃出口,這是一套劍法,難以言喻的劍法。
而那劍指,則是不知何時已收了回來。
白衣人眼神亦在慢慢收回,然後偏離而去。「劍,拿起不易,放下更難……好自為之。」
他又看了看天空盡頭聳入雲霄的仙靈峰。「此行當真受益匪淺,想不到竟是遇到了金丹後期的修士,可惜了,又少了一個對手。」
淡淡的嘆息中,那木門已無風自開,而後關住,至於裡面的白衣人,則是已經不見。
最後唯有一個稚嫩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像是一個雕塑,只有耳邊依稀回蕩著一句話。
「它在等我,該去尋它了。」
那個白衣人的話。
……
這一年,暮生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