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智詐關鍵人獲案由

第9章 智詐關鍵人獲案由

到了平安店,宋慈直趨上官坤的西廳客房。行到門首,被兩個大漢攔了。宋慈遞過名帖,聲言欲見上官大掌柜。

正交涉間,房內傳出上官坤的聲音來:「是諸葛大夫嗎?讓他進來。」

宋慈推門而入,拱手施禮,見上官坤正與他的帳房在籌劃生意。上官坤趕忙回禮,吩咐帳房備茶,兩下分賓坐了。須臾帳房獻上茶盅,恭敬侍立旁邊。

宋慈臉色峻青,厲聲道:「上官掌柜無端欲害我性命,卻是為何?」

上官坤驚問:「這話因何講來?我上官某人何曾欲害相公性命。」

「昨夜你的幾位僕從挾持我至河灘的舊庫房內,動刀動劍,上官掌柜真的不知道?」

帳房變了臉色,挨近上官坤耳邊囁嚅道:「早上剛來報信哩。那裡滿地是血,死了四個人,卻不認得。原來竟是這廝乾的,反來圖賴。」

宋慈只裝做沒聽見,喝道:「上官掌柜好不守江湖信義!京師碼頭去處,你的世界。可這中州鎮上下大小三十六廟、七十二尊菩薩,你的行徑,瞞得過誰去?」

上官坤三教九流叢里雖不曾見過宋慈,今日卻見他如此英雄馬壯,言詞挺拔,早生幾分膽怯,又不詳底,哪敢潦草。

「不知諸葛大夫此來有何見教,僧面佛面,略照個眼兒,日後當常年燒香。」

宋慈道:「在下只是個走卒,受入差遣,有話傳告。上官掌柜財色喜氣,我們心裡明白。日前聽說你又著一後生拾得一幅什麼蘇綉圖,平白又壞了他性命。這事當然不便說破,唯求上官掌柜高抬貴手,來日變賣了捨出一半銀來。從此認了兄弟,彼此和睦,永不生讎隙。」

上官坤青筋怒張,兩目出火,卻不吱聲。沉吟了半晌,又望了望宋慈,長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孫行者跳不過如來手去,我實話與你說了吧,那後生做了手腳,我連那蘇綉畫都未曾見過!」

宋慈忽地站立起來:「上官掌柜如此欺瞞,話不投契,兄弟告辭了。今日佛面無光,日後怨不得我們不留情面。」

上官坤陪笑道:「相公慢走,容我細告端底,好去傳達。七天前一個調販生絲的牙僧來見我,自稱姓霍,求做一樁買賣。又煩我物色一個慣會水性的,黑夜駕舟去麗人宮涼亭上竊得一幅蘇綉畫,答應事成之時即以黃金十錠相贈。我欲待細問詳里,那牙僧只說京師有一熟人籌劃此事,十拿九穩,不露形跡。我們便舉薦了這平安客店的帳房齊恆山,這富春江上下三十里,一灘一曲他閉目可指,來去出沒直如庭院閑步。

「那齊恆山哪裡肯答應黑夜去麗人宮偷盜?我又暗施計謀,引他賭錢。初時只是有意輸與他,他贏了錢銀便去孝敬樓旺盛那老婆,兩下眉來眼去多時了。那齊恆山一連幾番贏錢,心中十分歡喜,手腳也大了,慢慢上鉤,擺脫不了。末了一回我叫他輸得活脫精光,又借與他銀子再賭,又輸,看看倒欠了我五十兩了,我乃誘他去麗人宮偷圖。出於無奈他只得答應。偷得成時不僅銷了那五十兩欠銀,我另有二十兩白銀饋贈,算是交易。」

宋慈追道:「且不說他如何去偷的,這個與我無干,只說他偷得那圖了沒有。」

「想來他是偷成了。那日約定他偷得蘇綉圖后連夜便來河灘的庫房與我會面,當面交割。看看到了約定的時辰,並不見他的影子,我趕忙吩咐眾人四下去追尋,直至第二日正午我們才在一條山道口逢遇上他,他正哼著小曲往山裡去,問他圖的事,他只說是沒有偷到,牙口甚緊。

「他說那夜他駕舟去麗人爬上宮牆,一路都十分順當,乘三公主賞月不備,他潛入涼亭欄干外躲藏。待仔細張望,那茶几上並不見有蘇綉圖。姓霍的牙僧說,三公主賞月時必將蘇綉圖折好放在茶几上,他一切都安排定當,十捉八著,只候齊恆山他一伸手取來便是。

「聽了齊恆山的謊言,我無名火三丈,哪裡肯信?喝令捆翻了盤問。誰知齊恆山那廝死不肯招實,左右一時性起,動了棍子,不意齊恆山卻是個紙糊的一般,沒打幾下,竟氣絕了。我們只得匆匆將齊恆山的死屍縛了一塊大石,推下富春江沉了,誰知倉促間石頭亦未縛緊,浪頭一衝擊,便鬆脫了,死屍又浮了起來。」

「報信到軍寨。軍寨派人趕緊去齊恆山房中搜索,哪有蘇綉圖的影蹤?此事到這步田地,自認晦氣便是,也沒再去找那牙僧,不了了之。」

宋慈聽罷,長嘆一聲,也權當是信了上官坤的話,十分惋惜。又問:「那牙僧現住何處?」

上官坤搖了搖頭:「以前並不認得他,也不知道他的行蹤。恐不是本地人氏,這兩日也未見他來尋我。」

宋慈起身告辭:「上官掌柜之言,哪能不信?事已至此,恐也是沒法子了,過兩日我即去當家老爺處稟明始末。此地我有幾樁公事還須辦理,感承款待,十分心感,幸乞恕諒。」說了聲「聒噪」,揚長而去。

宋慈回到樓上房間,自沏了一壺茶慢慢品賞,此時他心裡委實墜下一塊大石。上官坤的話聽來不假,似無破綻,蘇綉圖的盜竊案乃始有了眉目。

那個姓霍的牙僧固然再也不會去找郎琉,但他會不會自個兒去搜尋蘇綉畫?或可能是他已得到了那幅蘇綉畫。他要去這蘇綉圖作何用?恐不會是為了錢財,這牙僧必然捲入陷害三公主的陰謀。他說的京師的熟人又會是誰呢?會不會是麗人宮裡的人?不然何以說籌劃此事,十拿九穩,不露形跡。

再說,齊恆山究竟拿到了蘇綉圖沒有?齊恆山他當夜既然潛入了涼亭,而蘇綉圖也委實失竊,齊恆山偷到了蘇綉圖料然無疑。他之所以沒有將蘇綉圖交給上官坤,當有兩種可能:一,牙僧派人在半路截信了他,用金錠換去了蘇綉圖,這事單繞過上官坤,省去一枝關節。二,齊恆山自個兒藏匿起來,並非帶回平安客店而是埋藏在從麗人宮至中州鎮的路上,松林間、河灘邊或野墳里。熬過上官坤的盤問,事完之後再去發掘了,帶往十里鋪與樓黃氏共圖快活。

如今看來,昨夜狙擊他與葫蘆先生的那伙歹人並非上官坤的屬下,倒很可能便是那牙僧差遺來的。難道說他去麗人宮會見三公主之事被人暗中偵知,並立即採取行動,陰謀狙擊?京師那個熟人不在麗人宮裡又在哪裡呢?一計未成,空折了四條人命,他又豈肯善罷甘休,必會設計暗害自己,自己須得處處留心,步步設防。正思忖間,忽聽得有人敲門,宋慈警覺地抽出寶劍捱到門邊,聽候動靜,慢慢拔了門閂。

來人卻是上官坤的帳房。「上官掌柜請相公店堂敘話,他剛接到一封信。」帳房作輯道。

宋慈將寶劍擱回桌上,答應了便關上房門,隨帳房下來店堂。

上官坤已在店堂等候,見宋慈下樓來,忙從袖中抽出一信札遞與宋慈:「那送信的將信住我房中一扔偷偷溜了。」

宋慈拆開信札,竟是牙僧的手筆,道是他沒能如期與上官掌柜商談購買生絲事宜,深感遺憾,信中約上官坤今日黃昏酉牌時分去河灘邊庫房晤面,議看貨樣云云。

宋慈道:「我正想要見見這位牙僧先生。」

「蘇綉畫沒拿到,如何去得?他不是要議看貨樣么。算了,讓他空走一遭吧,我不去見他。」上官坤說道。

「上官掌柜此言差矣,姓霍的他拿著金錠來與你,你還不屑要?」

「這話怎講:我拿不出蘇綉圖來,如何收他金子?」上官不解。

「上官掌柜也太老實了。」宋慈正色道,「此去見了那廝的面,劈頭便問金錠帶來了么,他若說帶來時,便照例收下。他要議看蘇綉圖,告訴他我們的人誤信了他的指示,險些被宮中禁衛拿住。雖未能取得蘇綉圖來,但冒了性命去勾當。焉可不付酬賞?」

上官坤急了:「這豈不是詐他金子?他能甘休?」

「詐他便詐他,又怎的?這號人物,便須設了心計詐他。你道他偷竊那蘇綉畫何用,若是揚聲起來,便揪住他見官,先去軍寨首告他圖謀不軌,設計盜竊國寶。發罪下來,他如何消受得起。他若是明白人時,早依了你,白給了你金錠算數,並要發作,逞誰的臉?沒他好處。」

上官坤聽了,喜從心起,「我的天!好計謀。得了金子時,你我南北拆。我的帳房與你一同去,上次訂約也是他出的面,牙僧認識,不見怪的。」

宋慈道:「上官掌柜先派人暗中把倉庫四周,密不透風,不怕牙僧先生插翅飛了。」

上官坤喟嘆:「宋相公當世人傑,人中麟鳳,相見恨晚,來日正長。我手下儘是群酒囊飯袋。」

宋慈決定立即去軍寨見溫校尉。他回房中取了藥箱和葫蘆,剛待出平安客店,卻見嬋娟站在門首與一賣胭脂鉛粉的老媼閑談。她見了宋慈,便妖妖調調湊過來,伸一條胳膊將他攔住。

「諸葛大夫,你看這柄象牙梳子如何。」嬋娟說著抬手往鬢梢間一插。

宋慈連聲誇好,正想打發去嬋娟,嬋娟低聲道:「留心街對面那兩個人,他們打聽你的住處,在那裡等候半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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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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