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糖漬梅子

第6章 糖漬梅子

玉清殿是冷緒生活起居的地方,比起崇明殿叫人稍微放鬆一些,但畢竟是皇帝飲食起居的地方,那陣仗,看著也挺嚇人呢。

江憐南在那黃粱夢中見過無數遍,不怕那陣勢,可他看見冷緒就發憷,低著頭也不敢看他,遠遠地就跪下行禮:

「微臣參見陛下萬歲。」

冷緒正叫人伺候更衣,朝服行動太過不便,需換成常服才利索。他抬頭見江憐南遠遠地跪下,黑眸微冷,道:「朕不是說了你不用跪朕嗎?」

江憐南誠惶誠恐,要知道在黃粱夢中,冷緒待他百般好,卻也從未免過他日常見禮,如今態度這樣惡劣,卻叫他不要行禮?他總覺得那是冷緒要賜罪於自己的反話,頭皮都麻了,連忙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陛下體恤微臣年幼,微臣感激不盡,但微臣畢竟只是一個無品無祿的侍從,不敢越矩。」

冷緒聞言冷哼了一聲,道:「這時你倒聰明了。」

江憐南聞言,暗自鬆了一口氣,果然,冷緒他果然只是說反話,想試探試探自己是否有不臣之心……幸好自己聰明,於是,江憐南不無得意地說:「這都是家父的功勞。」

冷緒氣得無話可說。

他猛地掀起外袍,在桌前坐下,語氣不善地說:「還在那裡跪著做什麼?還不過來伺候朕!」

「哦,哦,馬上來!」江憐南立刻小跑過去,有模有樣地給冷緒盛粥、布菜,他在黃粱夢中給冷緒做過幾次,倒也不生疏。

冷緒看著他的動作,視線卻冷了下來:「做得這樣習慣,真當自己是奴婢呢?」

江憐南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茫然地抬頭看他:「啊?」

對陛下您來說,我可不就是奴婢嗎?難不成您還把我當弟弟?

可別說笑了,我又不想再死一次。

冷緒幽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彷彿在打量他,可那目光十分怪異……

弄得江憐南渾身都不舒服。

好半響,冷緒才收回目光,用起早膳來。

江憐南自己還未用早膳呢,瞧著一桌子色香味都挺誘人的早膳更餓了,忍不住偷偷地咽口水。

「餓了?沒用早膳?」冷緒看向他,鳳眸一揚。

「啊?」江憐南差點被口水嗆著,心想天地良心,我吞口水已經吞得很輕很輕了呀!怎麼還能聽見呢?

「朕說,你還沒用早膳?」冷緒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

江憐南不敢瞞他,忙說:「不知陛下要我伺候早膳,所以起晚了……」

冷緒挑眉:「倒是朕的錯?」

江憐南下意識地又要跪下去,這次冷緒看得真真兒,一下伸出一隻腳將他攔住了:

「朕說了,不許再隨便跪下去!」

江憐南真心要哭了——皇帝這是到底要他怎樣?他寧可一開始就跪在旁邊看他用早膳也不想被他這樣折騰好嗎!他根本不懂冷緒想做什麼!

冷緒看著他,見他皺吧著小臉一副要哭的表情,竟然「呵」地一聲笑了出來。

江憐南這下可真的要給他跪了。

冷緒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了,語氣也輕鬆了許多:「怎麼?哭了?傳出去你父親還以為朕欺負你呢。」

江憐南低著頭不理他。

冷緒的唇線弧度越大了,隨後收回了自己的腳,道:「行了,坐下一起用早膳吧。秦三,你叫人添一副碗筷來。」

江憐南立刻說:「微臣不敢!」

「吃完給你吃糖漬梅子。」冷緒說。

江憐南:……

早知道不要告訴他了,居然拿這個威脅自己,討厭。

秦三拿來碗筷,冷緒便看他一眼:「還不來?要朕等你?」

江憐南立刻一屁股坐下,小臉帶著一絲期待:「真的給我吃糖漬梅子?」

冷緒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看你的表現。」

「哦!」江憐南於是乖乖地陪著冷緒一起用起了早膳。

他雖調皮,但到底算是在宮中生活過四年,因此動作極為得體,喝粥也不發出聲音,倒比某些妃子來得大方得體得多。

冷緒餘光看著他乖巧吃飯的模樣,唇角微微動了動。

這個人的確是非常的乖巧,守規矩的,他心想。

用完了早膳,江憐南果然就得到了糖漬梅子,但是,只有三顆。

「才三顆……」江憐南敢怒不敢言,只能捧著三顆梅子哀怨地看著離去的冷緒的背影。

他果然只把我當奴婢,比黃粱夢中更過分了!

他心想。

於是碧扇就看著江憐南小心翼翼地用了兩個時辰吃了兩顆梅子,至於最後一顆,江憐南捨不得吃,找了張紙把它包好了。

碧佩看在眼裡,心想陛下什麼時候這樣小氣了,賞三顆梅子這算什麼啊?說出去別人只當國庫空虛成哪樣了呢!

江憐南趴在窗口,跟碧佩聊天:「咱們宮裡是不是很窮啊?」

碧佩:……

果然吧!

「倒也不是……」碧佩轉念一想,又覺得若是江憐南知道皇帝對他小氣,恐怕得不高興,於是又說,「也可能是,畢竟雖然陛下提倡節儉,但宮裡頭的娘娘小主們可不一定啊。」

「哦。」江憐南點點頭,心說我知道的,「是不是就是那個柔夫人?可奢靡?」

「公子也知道?」碧佩問道。

「嗯,略有耳聞。」江憐南學著自己爹爹的模樣認真地說。

畢竟柔夫人鋪張浪費可是出了名的,就是他爹這樣,不愛管後宮閑事的人,也曾經上過一次奏摺指責柔夫人太過奢靡,耗費國庫。

碧佩便興緻勃勃地說:「嗐,公子您知道得少呢,您都不知道,那柔夫人的長樂宮得漂亮成什麼樣……那可真是寶石鑲柱,金蓮貼地,花椒塗牆呢!」

江憐南心想,那算什麼,自己在黃粱夢裡,青霜殿比柔夫人的長樂宮奢華十倍,隨便找個什麼擺設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不過,跟一個女子,尤其還是個后妃比宮殿的奢華,也算不得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於是他做出一副不喜的樣子,說:「真的嗎?那也太過奢華了,若我是她,一定不要這樣,定然為陛下多省些錢充盈國庫。」

不過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不,晚上就到了冷緒的耳朵里。

冷緒挑起劍眉:「哦?他真這麼說?」

碧佩忙說:「是的,公子還說,『陛下不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跟她們那些做后妃的,理應多體恤陛下,為陛下分憂才是。』」她生怕皇帝懷疑似的,垂首低眉道,「千真萬確,奴婢不敢有半分作假。」

冷緒聞言,不禁哼笑了一聲:「倒是有乃父之風。」

皇帝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錯,因為翌日清晨,江憐南又得了三顆糖漬梅子。

這可把他高興壞了,興緻勃勃地把先前藏好的那一顆拿出來吃了,然後又把新的一顆藏了進去。

他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因為他吃著梅子,總覺得該做點什麼才好,於是找了《多寶塔碑》來練字,結果正練著字呢,皇帝就來了。

江憐南彷彿一個晴天霹霹,心想,這下完了,我本應扮一個樂不思蜀的劉禪,怎麼做起思念故國的李煜來了呢!

這下冷緒若變成大越的「趙匡義」,自己馬上就要喝牽機毒了。

本章註:李煜寫了《虞美人》之後,被宋太宗趙匡義認為是「人還在心不死」,想復辟變天,於是賜李煜「牽機葯」自斃。牽機葯,即馬錢子,人服用後人的頭部開始抽搐,最後與足部拘摟相接而死,狀似牽機,所以起名叫「牽機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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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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