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許老夫人簡直要給她氣死,她怎麼聘了這麼個蠢貨呢!還是許祭酒厲聲道了句閉嘴,她這才消停下來。
許老夫人淡淡道:「納彩禮的事我不想多說,你硬生把咱們有理變成了沒理……罷了,反正你這糊塗東西也聽不進去,你只想想一件事,錦川侯府這些年雖不如當年勢大,但也是高門侯府,若不是她對你兒子有意,你以為咱們家這樣的門第夠格跟沈家談婚論嫁?」
許老夫人見兒媳的眼神就知道她沒聽進去,也再不多說,直接宣布判決結果:「咱們許家丟不起休妻的人,但也斷斷不能留你這等惹是生非的蠢物,你去家廟潛修吧,等這陣風波過去,我會想法子抬一門頭腦清楚的二房進來料理家事。」
許夫人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她完全沒想到這件事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她膝行了幾步,正要扯婆母的衣裳求饒,許老夫人打了個眼風過去,立刻有早就準備好的粗使婆子來將她捆了手腳拽下去。
許祭酒到底和許夫人多年夫妻,難免有些不忍,正要求情,被許老夫人一個凌厲的眼風止住,許夫人剛剛被抬下去,許御就帶著一身傷沖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許老夫人身前:「祖母……」
許老夫人見孫子這般慘狀心頭一痛,厲聲對著他身後的小廝僕從道:「你們是死人啊,還不快把少爺拉下去!」
許御磕了個頭:「祖母,千錯萬錯都是孫子的錯,您千萬不要為著這個責罰娘,這事兒的禍根就在孫子身上,孫子願意承擔一切責任,儘力不久,只求祖母不要罰娘!」
許老夫人氣得胸膛起伏:「孽障孽障!這事兒你們一家三口誰都別想摘乾淨,你要挨罰,你娘也要挨罰!要不是看你現在還傷著,你以為我會輕饒了你?!」
許御倒不知想到什麼似的,跪在地上頓了片刻,半晌才開口:「若……祖母和父親同意,兒子願自己再向沈家提親,兩家修秦晉之好……」
他想的很簡單,祖母發怒是因為沈家計較了,若是沈許兩家成了親家,沈家不再計較此事,他娘自然能接回來,最重要的是,今日沈瓊樓救他之事讓他頗為感動,他願意娶她為妻,好好待著。當然,至於沈瓊樓會不願意這件事,他壓根沒想。
許老夫人這回連氣都懶得氣了,真不知道自己孫子這迷之自信哪裡來的,她譏嘲道:「你當自己是金做的還是玉琢的?沈姑娘的婚事自然是由家裡做主,你以為出了這種事兒,沈家上下還願意跟你結親?你當人家沒有骨頭啊!」
她連連冷笑「沈姑娘當初難嫁,不過是惡名所累,如今她官運正好,人也越見穩重,又得上頭賞識,你憑什麼覺得她還能看上你?如今她都不見得對你有意,本來好好地一樁事給你攪合成這樣,你現在還有臉來說嘴?!」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上輩子造孽,兒子是官迷,媳婦是蠢貨,孫子是賤皮子,剛好湊一家了。
許御面紅耳赤,但想到沈瓊樓院里在自己跟前是何等卑微討好的,仍舊不行她會對自己無意,他還想張口,許老夫人對著這一屋子孽障也懶得再廢話,柱起拐杖轉身回屋了。
許御眼神閃動,雙手不由得攥緊了,心裡不知在想著什麼。
許老夫人回去之後便備了份厚禮給沈家送了過去,但沒多久便被退了回來,她微微嘆了聲,知道這幾年的鄰里情分算是完了。
沈家人的心情和許家人截然相反,尤其是沈瓊樓,想到許夫人晚上那吃癟樣就心裡暗爽,冷淘面都多吃了一碗,跟沈老夫人討論到:「您說許夫人會被怎麼處置?」
沈老夫人見她喜歡,又吩咐人挑了些麵條:「他們家許老夫人總算還是個明白人,不會任由她留在家裡禍害了一大家子的,要麼休棄要麼送回娘家。」
沈瓊樓對內宅里這些彎彎繞繞不太明白,聽見許夫人要倒霉就不由得點了點頭:「也好,最好一輩子都別讓咱們再噴上。」
她晚上睡得不錯,第二天早上起來精神也好,來到長史院子,宋喜眼神照舊飄忽不定,見到她來,神神秘秘地低聲八卦:「你知道嗎,最近府里有幾個下人病了,聽說病的挺邪乎的。」
沈瓊樓最近跟她熟悉起來,說話也沒那麼多顧忌了:「府里上下攏共有幾百人,個把人生病有什麼稀奇的。」
宋喜嫌她沒八卦精神,砸了咂嘴才道:「聽說病的挺邪乎的。」
沈瓊樓撇撇嘴:「子不語怪力亂神。」
宋喜繼續揣測:「別是突發什麼時疫了吧?」
沈瓊樓搖頭道:「你放心,傳不到你身上來。」說完自覺地把一堆公文分了一半給她。
兩人閑話完就悶頭苦幹,沒想到到了快下班的時候,殷卓雍竟然跑到長史院子里來了,他一個眼神過去,宋喜識趣地出門摸魚,他低頭隨意問道:「你府里出事了?」
沈瓊樓對他的耳目靈敏已經有了些認識,倒也不至於驚訝,把昨日的事細細說了,至於遇上蘇沅那事,她猶豫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末了補了句:「這事兒已經順當解決了,多謝王爺掛心。」
管事急忙送了下午消暑的飲子和點心過來,沈瓊樓接過來瞧了瞧,見裡頭的細碎冰塊還上下浮沉著,接過來痛飲了幾口。
殷卓雍聽到蘇沅的名字,蹙了蹙眉,淡淡道:「你最好少跟蘇沅來往。」他言簡意賅地指出重點:「蘇沅最近在幫德妃辦事。」
沈瓊樓似有訝然,不過也聽明白了,點頭道:「回頭想法子把人情債還了我跟他就再無瓜葛了。」
殷卓雍挑了下冶麗的眉:「你答應的倒是痛快。」
沈瓊樓道:「我不若王爺見事明白,也是知道好歹的,廠衛那邊的人哪裡是好沾的,雖然這麼背後議論人不好,但仔細想想蘇提督瞧著和藹,內里未必就這般和善,不然鎮不住手下那麼多人了。」
這種面上越和善的人,內里就越辣手,更何況蘇沅對她的態度還有些古怪。
殷卓雍幫她扶了扶有些歪的官帽,心下滿意:「還算你腦子清楚。」
沈瓊樓藉機拍了句馬屁:「跟王爺學的久了,腦子再不清楚也能變清楚。」
奉承話殷卓雍生平聽到過無數,但從小胖子嘴裡說出來就讓他格外受用,他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覺得能摸出纖細的骨骼,皺眉道:「怎麼精精細細地養著你,你反倒還瘦了?沈府不給你吃飽嗎?」
誰讓你養著了?沈瓊樓暗裡翻了個白眼,想掙扎卻沒掙開:「回王爺的話,最近忙啊,再說我這是正常的瘦,又沒有骨瘦如柴。」
殷卓雍顯然並不苟同,不過倒也沒再說什麼,兩人一路走到了王府門口:「昨日本想送你回去,你兩個表兄弟就過來了,今日正好一道走吧。」
沈瓊樓一怔,還沒來及推脫,就覺得身子一輕,人已經進了轎子,她尷尬道:「太麻煩王爺了,臣自己有轎子。」
殷卓雍沒說話,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他不說話反倒讓沈瓊樓放鬆了些,忍不住偷眼去瞄他的臉,每一個細枝末節都好看到了極處,姿態安閑慵懶,反倒有種別樣勾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