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嚇得手腕一抖,一本書差點掉地上。
另一邊,豫王正聽陳河回報府中事宜,忽然插口問了句,「你覺得沈長史如何?」
陳河微微一怔,立即道:「沈長史這些日子辦事雖有生澀的地方,不過性子沉穩、天資聰穎,有這份天賦能耐,多歷練些時候就能獨當一面了。」
他倒是沒幹暗中挑撥使絆子之類的事,身為總管,這點心胸還是不缺的,再說了,豫王擺明了賞識沈瓊樓,他又何必觸這個霉頭?況且沈瓊樓這些日子做的確實不錯。
殷卓雍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你覺不覺得府里還缺一個能管事的人?」
聞言,陳河微微一怔,如今府里大小事務都是他在管,所以自家王爺說這話的意思是缺個王妃?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完,殷卓雍便已經揮手讓他退下,彷佛方才問的話只是他的錯覺。
沈瓊樓這時候已經進了院子,她是長了教訓的,站在離殷卓雍兩丈遠的地方躬身道:「王爺有什麽吩咐?」
殷卓雍懶洋洋地瞥她一眼,「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沈瓊樓只得走近了幾步,「王爺,您有什麽吩咐!」
殷卓雍用碗蓋撥弄著冰裂紋的茶盞,繼續裝沒聽見。
沈瓊樓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處的地方,運足了中氣,大喝道:「王爺,您有什麽吩咐!」
殷卓雍這才懶洋洋地抬眼瞧著她,「你這幾日差事辦的不錯。」
他當初說過,好好當差就有賞錢拿的,沈瓊樓立刻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眼裡好似都寫著賞錢、賞錢、賞錢、賞錢!
殷卓雍被她毫無保留的目光瞧得欣喜,冷不防地把一個瑩潤的玉兔戴到她脖子上,「這個賞你了。」
沈瓊樓看了,不禁頓了一頓。平心而論,豫王這些天沒少給她東西,而且給的東西大都是精緻值錢的,但她真心覺得還不如給幾兩銀子實在,因為這些東西她全都不、能、賣!
這樣下去,她什麽時候才能把賭債還上啊!想到這,沈瓊樓就覺得很憂鬱。
殷卓雍低頭見她神色冷肅,但眉眼含著幾分愁苦,抬起她下巴問道:「怎麽了?不高興?」
說實話會被打死吧?沈瓊樓張了張嘴,「太高興了。」然後扯著嘴角笑了一個。
殷卓雍冷冷看著,覺得這表情太不忍直視了。
他天青色的直裰下擺轉了一圈,悠悠然坐在帽椅里,指著桌上堆疊的公文,「幫我把要緊的先分出來。」
沈瓊樓拿人手短,自覺地坐下來幹活,古代的繁體字她認得心好累,有的字形她還得聯繫上下文來猜,簡直是要了她的命,她忍不住抬起頭來問道:「王爺在外日夜操勞,有沒有想過選個得力持家的賢內助回來打理後宅?」
聽見這話,殷卓雍挑了一下眉,「你要毛遂自薦?」
沈瓊樓老實閉嘴。
兩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個時辰,忽然間她覺得下腹有些不對勁,沉墜墜地疼著,似乎一股熱流涌了過來。
憑著上輩子的經驗她想到了問題所在,握著筆的手都有些發白了。
她記得這具身子一直沒來月事,開始還納悶了一陣子,後來忙的事多就漸漸忘了,這幾日沈老夫人和陳氏叮囑她別貪涼吃冰的,她想著自己還沒到來癸水的時候,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現在可好,現世報來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不確定自己的癸水是不是流出來了,殷卓雍還在這兒呢,她又不好起身查看,萬一真流出來了,她這輩子都沒臉見人了。
她稍稍挪動幾寸,又悄悄往殷卓雍那邊看了眼,見他正在低頭瞧公文,並沒往這裡看,心裡才長長地出了口氣,迅速地低頭一瞧,見竹椅已經紅了一塊,頓時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陳氏對女兒細心,算著也差不多是來癸水的時候了,便私底下給她講了好些注意事項,又細心地備上東西,但她卻沒帶過來,而且古代衛生巾叫什麽來著?
沈瓊樓又是肚子疼又是頭疼,她又不敢直接起身走,不然底下的一灘紅就露出來了,那她以後都沒臉到殷卓雍跟前了,還怎麽在王府混啊!
她以手扶額,苦苦思索著法子,冷不防瞄到桌上備下的西瓜汁,心想要不把它倒下去,說那是西瓜汁?
她想完就在心裡搖了搖頭,這個法子要是能成行,殷卓雍得先是智障才行。
殷卓雍雖然低頭看著公文,但也時不時抬頭瞧她一眼,一見她臉色忽地煞白,白潔的額上冒出幾顆細汗,秀眉微皺,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麽,他頓時一驚,連忙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額頭,見她體溫如常才放下心來,但仍蹙眉問道:「你怎麽了?哪裡不舒服?」
又見她嘴唇緊抿著,像是難受得緊了,半壓著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沈瓊樓見他過來就在心裡大叫一聲吾命休矣!也沒力氣掙扎了,任由他半摟著自己,嘴裡含含糊糊地道:「沒什麽,就是肚子疼,大概是昨晚上吃多了。」這事真心尷尬啊。
她這點說謊的本事在他眼裡遠不夠看,微微眯了眯眼,抿著唇,「說。」語調不重,但語意不輕。
沈瓊樓臉上忽青忽白,他直接打橫要抱她起來,她這才豁出去交代了實底,站起來把底下那一灘紅給他瞧。
殷卓雍對女子月事並不熟悉,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女子初潮這時候來,這等閨閣秘事難怪她左右要瞞著了。
他難得沒說什麽嘲笑的話,轉身要吩咐人,「我去請太醫來。」他素來不愛有人在屋裡瞧著,所以這時候屋裡就他們兩人。
沈瓊樓橫趴在桌子上,一手死死地扯著他袍袖,「王爺,這種事就別鬧得人盡皆知了,給我找個大丫鬟過來就成!」
殷卓雍轉頭看她,眉心攢得更緊,「你肚子疼成這樣了還諱疾忌醫?」
沈瓊樓剛想說這跟諱疾忌醫沒關係,人就已經騰空而起,被他打橫抱起來進了碧紗櫥,撩開錦繡堆疊的雲帳,把她放在厚厚的錦褥間。
「你先在這裡躺一會,我去找太醫過來。」他見沈瓊樓瞪著他,補了一句,「放心,我會吩咐他們口風嚴實的。」
沈瓊樓已經破罐破摔了,用眼神表示你愛怎樣就怎樣吧,然後緊皺著眉,雙手死死捂著肚子,她又突然想到自己衣裳下擺還有血,是不是沾到人家的床上了?
她急忙翻身想去看,卻被殷卓雍伸手輕輕按住,瞧她動作就知道她想干什麽,他道:「你好生躺著吧,我回頭會命人換洗的。」
沈瓊樓默默地把腦袋塞到被子里。
殷卓雍想著這等事不好讓人知道,他內院的婢女不多,便命昭睿帝派來看著他的內侍立即去請太醫,又在王府里遍尋了個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丫鬟,讓她過來伺候洗漱,順便把身上的衣服換了。
沈瓊樓無比尷尬地被服侍著換了月事布,好在服侍她的丫鬟倒是神色如常,面上十分平靜,服侍著她換洗完就退下。
王府里就是丫鬟的衣裳也是好料子,沈瓊樓這時候也沒功夫綰頭髮,便披散著一頭青絲,衣帶鬆鬆散散地系著就走了出來。
殷卓雍頭回見她這般模樣,倒比平時多了幾分慵懶孱弱的媚態,細長的衣帶垂下來,夏日的衣裳本來就薄,順著衣襟瞧過去,隱約能瞧見藕荷色的訶子,欲掩還露讓人神往。
沈瓊樓當然沒想那麽多,捂著肚子就往床邊的帽椅上坐了,本來她就苦夏,還趕上這時候月事來潮,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她只好強迫自己轉移思緒胡思亂想,這好像是她進入王府以來第一次進豫王的內室,跟他人一樣,散漫中透著精心,每一處都精緻舒適,尤其是那一張掛了錦繡雲帳的大床,都夠六七個人並排躺著了。
看著那張大床,她一會兒又想,弄髒了他的床,會不會被秋後算帳什麽的,畢竟在古人眼裡癸水好像挺不吉利的。
殷卓雍一直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瞧著她,兩人一時無話。
直到太醫過來,他讓她躺下給太醫把脈,靜待片刻,見太醫的手移開才問道:「她方才說她腹痛,身上如何了?」
太醫彎腰行禮,然後才答話,「回王爺的話,沈長史並無大礙,腹痛只是因為氣血不暢、淤積滯澀,不過這才是初次來癸水,吃幾副葯調理著便可,只是最近要忌口,不能吃生冷辛辣的東西,也不能行動過劇。」他說完刷刷刷開了一副方子。
沈瓊樓已經從尷尬中緩過來了,一手捂著肚子去瞧那方子。
殷卓雍瞧見她動作,先把她按下去讓她好生躺著才問太醫,「可她瞧著疼得厲害,有什麽辦法能緩解嗎?」
太醫立刻道:「團摩下腹,團摩臍周,揉按關元穴,揉按足三里,搓擦腰骶部便能止痛。」
沈瓊樓有段時間特別想學中醫,對這些人體穴位還挺感興趣的,聞言暫時忘了疼,抬頭問道:「都是在哪裡?我回頭自己按按。」
殷卓雍聽了倒是牽唇而笑,露出一派風流樣,說道:「有些地方自己不方便按壓,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