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年瞧她怔怔瞧著自己,哈哈笑了幾聲,上前幾步道:「東宮裡好久沒見新臉,隨口開個玩笑,勿怪勿怪。」
沈瓊樓這才知道這是太子殷懷瑜,忙不迭地要躬身行禮,被他伸手扶起來:「不必行禮,麻煩死了。」
一般人扶都是虛扶,偏到了太子這裡就是實打實地把她拽著胳膊一把撈了起來,又攜著她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哎呦呵,你真是我那表妹?瞧著跟陳家姨母不太像啊,胖了些。」
沈瓊樓道:「……回太子的話,臣女就是沈瓊樓。」
殷懷瑜帶著她往東宮走,身後一眾內侍跟著:「今兒個託了你的福,我說要見見新伴讀,這才在太傅那裡得了假,不然不知道還要被折騰到什麼時候呢。」
得,聽這話頭就知道這位是個學渣,沈瓊樓心裡汗了下:「殿下高興就好。」
殷懷瑜引著她在正殿坐下,見她有些拘謹,便樂滋滋地親手遞了塊點心過來,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甚好甚好。」
沈瓊樓給他看的莫名其妙,好毛啊?他繼續道:「沈侍讀知道你進宮是為了什麼嗎?」
沈家的三個女人輪番提溜著她叮囑,她能不知道才怪呢,於是張口便來:「勸諫殿下向學,敦促您的課業,解答……」
殷懷瑜伸出根修長的手指頭晃了晃:「錯了。」他伸手點了點她:「你仔細想想,要是干這些勸諫敦促的事兒,我要哪個人不行?」
她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殷懷瑜得意洋洋地道:「聽說你也是常在京里混的一號人物,有事沒事多給我講講京里的有趣見聞,最好能帶我去些有趣兒的地方逛逛,我整日呆在宮裡,悶都悶死了。」
好吧這就是個學渣,難怪陳皇後頭疼了。不過這其實也不能全怪他,陳皇后不甚得寵,太子也不太受皇上待見,見了不是訓就是罵,他現在又在中二期,養成這般驢性兒也就不奇怪了。
沈瓊樓覺著很不可思議:「殿下這麼些年都沒出過宮嗎?」
殷懷瑜扳著指頭數了數,扔了個核桃仁在嘴裡:「我出宮的次數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還大都是跟著父皇母后祭祖狩獵什麼的。」
旁邊立刻有幾個太子詹事府當值的過來規勸,說這般吃相不合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殷懷瑜撐著下巴聽著,順道遞了個無奈的眼神過來。
可憐的孩子,過的跟大家閨秀似的,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沈瓊樓見他不擺太子架子,心裡鬆快不少,便也應下道:「臣女倒也知道些外頭的風土人情,既然殿下吩咐,臣女自然知無不言。」
她說完就見幾個人沖自己看了過來,生怕引火燒身,忙不迭起身要告辭,殷懷瑜見機極快地也站起來,跟著道:「你對宮裡的道兒不熟,我送送你。」
她正要辭謝了,沒想到太子就一陣風似的卷著她出去,臨出宮還送了她好些各色絹制宮花,宮裡的點心還有給沈家幾個爺們的文房四寶,笑著道:「總不好讓你白來一回,拿回去給家中長輩吧。」
沈瓊樓覺得太子還挺會做人的,又想著沈老夫人邵氏和陳氏應當是喜歡這些宮花的,便也不推辭,讓人提著一堆東西打道回府,又均分了給各個院子送去。
明明已經是春光正好的四月,邵氏屋裡的景泰藍三足象鼻炭爐還燃著火,她保養得宜的雙手揣在銀鼠皮手籠里,頭上勒著鑲紅寶抹額,對著站在下頭的沈成志悉心叮囑:「……已經托好人給你謀了個禮部的差事,雖然官位不高,但做好了也是極尊貴體面的。」
沈成志因著長年生病,皮色蠟黃腳步虛浮,容色比二房的幾個差得遠,聞言怔了怔,輕咳了聲道:「多謝母親好意,只是兒子的身子……」
邵氏看著柔和內則好強,最見不得兒子這幅瑟縮不前的模樣,輕斥道:「去年請了好些大夫給你診脈,不都說你已見大好了,還想拿身子不好做託詞?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你縱然學不來你祖母和父親的威風,也該學學你二叔是如何周全行事的!」
沈成志最怕母親,聞言忙諾諾躬身,神情帶了幾分怯懦畏懼,母子倆卻再不說話了。
邵氏心頭一堵,瞧見這模樣實在心煩,揮手讓他下去了。
旁邊的嬤嬤取來一邊的美人槌輕輕給她捶腿,一邊勸慰道:「志哥兒性子溫緩,夫人跟哥兒好好說,哥兒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邵氏苦笑,無端又想起沈瓊樓來,正好這時候秋荷挎著兩個盒子進來,笑著道:「夫人,剛才奴婢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三姑娘,姑娘說太子賞了些糕點宮花下來,想您應當是喜歡的,便催著我給您拿過來了。」
邵氏神色緩了緩,掀開盒蓋一瞧,見是幾隻顏色極鮮亮的絹制宮花,心裡歡喜,面上也浮現幾分笑意:「既然是太子賞她的,她自己留著玩吧,巴巴地送過來做什麼?」
一邊的嬤嬤見她神色歡喜,也跟著湊趣道:「三姑娘這是孝敬您,瞧瞧這顏色鮮潤的,跟真花似的,花芯還是用紅寶做的,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回這般精巧的宮花,二夫人那邊都未必有這般好的,三姑娘到底還是把您放在先頭。」
她說著捻起枝煙紫色的宮花:「既然是三姑娘的孝心,夫人不如簪上試試?也叫姑娘瞧了高興高興。」
邵氏隨意拿起枝天青色的把玩,笑著嗔道:「小姑娘戴著玩的,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可究竟是沒攔著。
嬤嬤正要幫她簪上,就見外頭陳氏的大丫鬟點翠被引了進來,手裡也拎著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過來恭敬道:「大夫人,我們姑娘給夫人送了好些宮花,夫人瞧著有不少,便命奴婢帶過來,讓您先挑幾枝喜歡的。」
邵氏笑容微凝,淡然道:「替我謝過你們夫人。」
點翠謙過,又抬手招了招,就見幾個沈瓊樓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大夫人,我們老爺和夫人聽說這幾個丫鬟是您從身邊給姑娘撥過去的,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怕您這邊短了得用的人手,忙命我把這些人給送還回來。」
邵氏唇邊最後一點笑意也沒了,還是身邊的嬤嬤先把點翠帶了出去,有些戰戰兢兢地回到她身邊:「大夫人可別動怒,這想必二老爺和二老爺的意思。」
邵氏扶著桌案慢慢地起了身:「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去問問,這幾人究竟做了什麼,讓二弟和弟妹這般瞧不上眼。」
那邊沈瓊樓也坐在院子里跟陳氏說這事,她皺眉道:「娘你何必如此呢?大伯母心思敏感,這麼把人送回去,她心裡該不痛快了。」
陳氏正要開口,檐外邵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問題我也好奇的很,弟妹不妨說說,怎麼那幾人在樓兒身邊這些年都沒事兒,二弟和弟妹一回來就讓給遣返過來了呢?」
邵氏是長嫂,又幫著她照管女兒了十年,是以陳氏在她面前自覺放低了身份,好生解釋道:「我和侯爺是想著樓兒既搬過來了,總不好再把您的人繼續霸著,又怕您身邊的人手不夠,所以跟侯爺商量一回,決定把人手照舊送還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