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皇后親點了你為太子伴讀,既是你的運道好,也是你娘的情分在,你要知足惜福,跟著三位太傅好生學些道理,敦促勸諫太子學習上進,在東宮不可妄言妄聽,不可胡作非為,都記下了嗎?」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對著底下的沈瓊樓諄諄叮囑。
其實她本來不怎麼想讓兒孫參合宮裡的事兒,但一來這些年沈木於仕途多有不順,陳皇后瞧在陳氏的面上從中幫了不少忙,她感念陳皇后恩德。二來也是想讓沈瓊樓磨磨性子,別像原來整日一副『老娘天下第一』德行,反正有皇后在,她也不會真出什麼事兒。
而且時人並不排斥女子為官,好些人家還以閨女做官或者娶個做過官的媳婦為榮。
沈瓊樓一點都不想接受古代封建毒草的荼毒,但她這時候抗議沒準得被她老子捆了扔進宮裡,只好恭恭敬敬地道:「多謝祖母教誨,孫女謹記了。」
她對皇宮兩眼一抹黑,忍不住問道:「祖母,宮裡有什麼不能得罪的貴人嗎?你說出來好教孫女知道,不然不小心再衝撞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戳了戳她腦門:「你問這個做什麼,是去讀書還是去專門得罪人的?」她沉吟片刻,還是明說了提點孫女:「皇上如今的妃嬪不多,你尋常也見不著,只是有一點,太后和德妃娘娘那邊的人千萬別沾惹。」
陳氏在一邊咦了聲:「旁的也就罷了,兒媳瞧著德妃娘娘對上倒還頗恭順。」她倒不是幫著德妃說話,只是心中好奇。
陳氏未嫁時父母慈和溫善,對兒女都是一般看重,家風和睦,嫁進來之後和沈木更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這輩子過的都順風順水,雖然料理家事是把好手,但在這些鉤心鬥角的事兒上難免欠缺了些。
沈老夫人倒也不嫌她,撫了撫腕子上的念珠,隱晦地提點:「娘娘雖是妃妾,但在外頭的名聲卻極好,行止更是從無半分差錯,能做到這些……已經是了得的人物了。」最重要的是,德妃一個妃妾,美名都快和皇后並駕齊驅了。
陳氏這才想透其中的關節,心中不由得慶幸。
這話也是說給沈瓊樓聽的,她認真記下,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這時候沈念文和沈岑風還送了慶賀她找到差事的賀禮來,老大送了方沒刻字的印鑒,老二倒是客氣,捧著文房四寶上門來了。
沈瓊樓吃了一驚:「二哥,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不怪她吃驚,沈岑風統共就來過她院子一回,全程都是用『你這是狗窩吧』的眼神看著她,打那以後就再也沒過來過。
沈岑風咳了聲,把裝著賀禮的紫檀木盒子放下:「你終於尋到正經事兒做,再不能在家裡惹是生非,我身為兄長的,總得來恭賀一聲。」
沈瓊樓:「……呵呵。」
沈岑風倒也不以為意,大袖一展,折腰坐下,衣袂飄飄若神人:「你這回去宮宴覺著怎麼樣?」
沈瓊樓奇了:「前天讓你去,你推病不肯去,怎麼現在倒來問我?」
沈岑風給了她一個鄙視意味十足的斜眼,又轉了話頭問道:「你見著豫王了嗎?」
沈瓊樓更奇了:「見著了,怎麼了?你和他認識?」
沈岑風撇撇嘴:「你覺著他相貌如何?」
沈瓊樓毫不猶豫地道:「好看。」
沈岑風面上更帶了些不悅,挑眉道:「比之我如何?」
這問題問的什麼鬼?!不過沈瓊樓回答的更迅速了:「比你好看。」
沈岑風黑著臉道:「我哪裡不比他好看了?」
沈瓊樓沒想到自家二哥還有水仙屬性,老老實實地道:「你是自認的,他是公認的。」
沈岑風用力一拍桌案:「小丫頭知道什麼,我當初也是……!」他說到一半卻住了嘴,氣哼哼地站起來拂袖而去了。
沈瓊樓不懂沈岑風清奇的畫風,轉頭去問陳氏,陳氏捂嘴笑道:「你二哥原來是京里公認的美男子,每回上街都有人偷瞧,如今豫王一來,倒把他比的什麼都不是了,原本瞧他的俊俏娘子都轉頭去看豫王,他為這事兒糟心很久了,對王爺難免生了幾分瑜亮之情。」
沈瓊樓:「……」好大一隻騷包。
宮裡的隔天就下了旨意,沈瓊樓被家裡的三個女人輪番打扮,從貼身的鞋襪裡衣換到外頭的官服俱都熨帖平整,就連頭髮絲都梳的服服帖帖才坐上馬車進宮。
進宮之後倒是沒先見著太子,先被引到偏殿見了皇后,沒想到裡頭皇后太后都在,她心裡不由得緊了緊。
陳皇后待她倒是很親切,也不拿喬作勢地擺架子,溫言道:「樓兒,你和太子差不多大,到底比旁人說得上話,你好好地促著太子上進,自己也跟著三位太傅多學些學問,也能光耀門楣,為你爹娘爭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沈瓊樓忙躬身應了聲是:「謹遵皇后教誨。」
成德太后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遍,淡然道:「哀家還以為你拒了周賀年,是有什麼上佳的人選,沒想到……」
沈瓊樓在心裡自動幫她接話,沒想到選了個二百五。
太后頓了下才繼續道:「太子之事須得慎重,皇后這般別是為了賭氣吧?」
她雖沒有直說,卻把嫌棄之意表達的淋漓盡致,古人真懂說話的藝術啊。沈瓊樓心裡臉紅,臉上發揮面癱本色,一派淡然。
成德太后見她神色從容,不見憤懣羞惱,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心裡倒微有些訝然,難免高看了一眼。
陳皇后抓住機會,對著太后笑的親切又不失端莊:「太后這般說可就是折煞臣妾了,太子是臣妾的親生兒子,臣妾如何會拿他賭氣?」
她繼續溫言道「臣妾何嘗不知道周賀年是好的?可他年紀到底不小了,有家有業又有官職在身,難免分不出心力來,和太子也說不到一起去,樓兒卻和太子差不多大,家裡也沒甚牽絆,反倒能安心侍讀。」
成德太后沉吟道:「可沈家三姑娘在外面的名聲……」
沈瓊樓這個當事人就這麼被正大光明的邊緣化了,只好豎著耳朵聽熱鬧。
陳皇后脊背略微挺直了些,面上仍是一派恭謙:「京里的風言風語就從沒斷過,孩子嗎,哪有不淘氣的?便是有一分不好,被有心人瞧見了,也能說成十分。」
成德太后扯扯嘴角:「皇后總是這般有理。」
陳皇后笑著半彎腰欠身:「都是您教導的好。」她又吩咐道:「先把沈侍讀帶到東宮,讓她先見見太子。」
沈瓊樓規規矩矩地告辭了,被內侍引著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才停在一幢斗拱飛檐,雕金繪彩的門前。
她抬步正要踏進去,就聽見身後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傳了過來:「來人啊,把新來的侍讀按住,揍他個鼻青臉腫的,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咱們東宮的規矩。」
當個侍讀還有生命危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沈瓊樓猛然轉頭一瞧,就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個頭戴折角翼善冠,身穿盤領窄袖袍,眼含秋水,眉目如畫的少年,正負手立在原處,笑嘻嘻地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