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說完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本以為你大堂嫂為人雖有些怯懦,但人還是好的,沒想到也是個不省心的。」
沈瓊樓聽完了心裡也沉沉的,低聲勸慰幾句,轉身告辭了。
因著佛寺被毀一事,宮裡和朝上忙的一團亂,她倒是因此得了清閑,東宮的課也不用去上,只在家裡喝茶遛鳥,陪兩個小的玩捉迷藏,倒是沈老夫人見不得她閑的要死,又怕她再出去廝混,便每天捉了她看家裡的賬本子。
於是她真的成了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期間還有幾個沈瓊樓當年的狐朋狗友找上門,想要再約她鬥鬥雞,賽賽馬,玩玩狗,沈老夫人趕人趕的心好累,瞧見沈瓊樓就沒好氣:「要不是你原來整日鬥雞走犬,現在哪來這麼多麻煩?」
沈瓊樓好言哄道:「孫女好歹也讀了這麼久的聖賢書,現在讓我鬥雞也斗不起來,我現在見到雞隻能想到這雞適合煲湯還是燉了。」
沈老夫人:「……」
又如此閑了幾日,宮裡終於傳出話來,讓沈瓊樓重新進宮侍讀。
她做的撲克牌如今在京里成了很時興的玩意,殷懷瑜聽了便嚷嚷著也要一副,她便拿出做好的一副揣進懷裡,趕早準備去送給他,沒想到進了東宮卻沒瞧見太子人。
她左右瞧了瞧,見幾個內侍也不在,正要拉人問,就見皇上有個內侍匆匆走了過來,她記得上回皇上召見沈瓊樓過來的也是他。
不過他這回可沒有上次見的恭敬諂媚,微揚著下巴,拂塵一掃,淡淡道:「沈侍讀,皇上要見你,跟咱家走一趟吧。」
沈瓊樓一怔,自不敢怠慢,先跟他走了幾步才問道:「大人,皇上這回召見是有何要事啊?」
那內侍雙手背著,拂塵抄在身後,又無端掃了掃,這才語帶譏誚地道:「侍讀不過是太子陪讀,您覺得皇上找您能有什麼要事?」
他拂塵背在背後,活像個大尾巴狼,宮裡人拜高踩低慣了。沈瓊樓被掃了了正著,又聽他譏諷,心裡已經起了些火氣,正要開口,就聽不遠處傳來道溫雅和緩的聲音:「侍讀身為太子陪讀,責任重大,自然身負要事,難道你覺得太子的事兒不是要事嗎?」
那內侍聽見聲音秒慫了,忙不迭地跪下道:「督主,您老人家怎麼過來了?!」又慌忙解釋:「奴才正要帶沈侍讀去見皇上,見侍讀發問才信口說了那麼一句,不敢有旁的意思。」
蘇沅目光從他身上掠過,凝在沈瓊樓臉上,腔調還是這麼文雅:「這奴才辦事不利,侍讀不用理會,剩下的路還是由咱家來帶吧。」
沈瓊樓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內侍一眼,遲疑著點了點頭:「有勞提督了。」
兩人並肩上路,沈瓊樓發問道:「敢問提督,太子去哪了?皇上特地叫我過去是有何事?」
蘇沅道:「侍讀問的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今兒早上聖上抽查太子功課,本來還算滿意,但突然有個東宮的奴才跑出來,懷裡抱著的是一些雞零狗碎的玩意,聖上起了疑心,便命人搜了東宮,發現好些殿下尋常玩樂的東西,一怒之下把太子帶到嘉明殿責罵,叫您過去……估計也是要問這事兒。」
如果是王爺犯錯,倒霉的都是長史,太子犯錯,倒霉的就是像她這種近臣,難怪方才那個內侍敢跟她不陰不陽地說話,其實方才從那內侍表現她都猜出這回過去沒甚好事。
沈瓊樓心裡叫了聲苦逼,但覺著這事兒透著蹊蹺,狐疑道:「這也不對,東宮裡的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早不拿晚不拿,偏偏挑皇上在的時候把太子的玩意拿出來……」別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吧?
當然最後一句她沒說出來。
蘇沅笑著說不知,沒多一會兒已經到了嘉明殿,皇上的怒罵聲從裡頭傳了出來:「……枉你身為太子,卻整日耽於玩樂嬉戲,一門心思撲在這些不著調的玩意上,簡直不知所謂!」
蘇沅把她送進去就轉身走了,沈瓊樓硬著頭皮走進去,就見裡頭砸落了一地的棋子琉璃珠子等零碎玩意,她忙忙地跪在殷懷瑜的身邊行禮,昭睿帝本來已經罵到尾聲了,見到她又開了新一輪的火。
「沈侍讀,你身為太子伴讀,難道對太子沉溺玩樂荒廢學業沒有半點察覺?!你明明有所察覺,不但不履行侍讀之只能,反而幫著隱瞞,要你何用!」
這簡直是躺槍,她最近都沒在宮裡,太子的事兒她怎麼可能知道,再說了,十五六歲的孩子,下個圍棋打個琉璃珠子能值得什麼?又沒有影響學業。
不過這些話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她請罪道:「是臣糊塗,臣這些日子沒在宮裡盡到侍讀之職,也不能悉心敦促太子學業,臣甚是惶恐。」
太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緊抿著唇,指甲陷進肉里,神色卻滿是漠然,聽到他責罵沈瓊樓的時候才微微變色,她一邊請罪一邊還得死死扯著他的衣裳下擺,生怕他一時衝動作出個好歹來。
昭睿帝聽完這話才想起來她這些日子沒在宮裡的事兒,神色略微和緩了些,他下首立著個穿靛藍皇子常服的十七八歲少年,見眾人都不言語,躬身遞了茶盞過去,低聲勸慰道:「父皇息怒。」
昭睿帝對著三皇子殷懷錦臉色才稍稍和緩些,淺淺抿了口茶,就聽殷懷錦繼續勸慰道:「太子如今雖已十四了,但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好玩些也無可厚非,還不都是底下人教唆的,您可別因著這個責罵三弟。」
這話明著是勸慰,但暗裡倒像是說殷懷瑜昏聵無能,只知道聽下人讒言,而且都十四了還沒把心思往正道上用。
果然,他說完之後昭睿帝的臉又黑了,沈瓊樓剛當侍讀的時候見過殷懷錦一次,當時真沒瞧出來他是這種綠茶婊啊。
昭睿帝用力放下茶盞,任由裡頭的茶盞潑灑出來,大聲叱罵道:「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你從小到大請的師傅都是當世大儒,沒成想竟把你教成這般沒出息的模樣!」
本來他挨罵也是家常便飯,但這回當著殷懷錦的面責罵,他一個沒忍住就衝口道:「兒臣縱然有錯處,但這些日子也是披星戴月不曾懈怠了!憑甚……」
沈瓊樓在後面死死地扯著他不讓他把後半句倒出來,要是在尋常人家兒子跟老子頂嘴最多挨幾下,但這不是尋常人家,兩人更不是平常父子,更是君臣。
昭睿帝見他一臉倔強,就是只聽了半句氣得肝疼,差點叫人把他拉下去打幾板子:「你這般是覺著朕冤枉你了?!」
殷懷瑜梗著脖子不說話,眉眼滿是倔強。沈瓊樓拉人的動作太大,不留神被他給瞧見了,一手撐著桌案,面沉如水地開口道:「沈侍讀這是有話要說?」
沈瓊樓內心哀嘆了一聲,跪著拱手,面帶喟嘆:「臣有錯,臣是見聖上對太子這般諄諄教誨,想到了家父。」
昭睿帝似有詫異,就連殷似錦也頗是不解,他面上余怒未消,卻仍是沉吟道:「你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