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氏也是恨恨:「他們家悔婚在先,又傳謠言壞我兒名聲在後,咱們還沒找他們家麻煩呢,她還有臉上門!」
邵氏又與陳氏說了幾句,瞥見沈老夫人的車架出來,這才放下轎簾。
沈瓊樓正托著下巴走神,陳氏還以為她是方才見了許御心裡難過,伸手撫著她的背道:「那姓許的小輩沒什麼好的,模樣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談不上什麼,況且許家還是那幅德行,娘跟著你爹快走了大半個魏朝,比他好的見的多了去了。」
沈瓊樓無語地看著親娘睜眼說瞎話,陳氏摸了摸閨女瓷白的臉,忽然湊上來在胖臉上親了一口,見她捂著通紅的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跟親娘羞個什麼,樓兒乖,親一下就不難過了。」
沈瓊樓:「……」你閨女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啊!
有一種難過叫你媽覺得你難過,她一路都沉浸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中,也沒留神看皇宮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只能看見白玉為階梯,處處都是描金繪彩。
沈家從沈老夫人到陳氏都是有誥命封號在身的,被內侍引著從命婦的路進了擺宴的偏殿,陳皇后坐在上首,頭戴九龍九鳳冠,穿著深青翟衣,配著玉色中單,容貌比陳氏還美上幾分,端莊大氣,嫻靜絕美。
相比之下她身邊坐著的昭睿帝就遜色許多,薄唇塌鼻,容貌平平,眉宇間還有股孱弱病氣。
她看見自己親妹子進來,嘴邊已是含了笑,但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陳氏看見親姐,眼眶也有些發紅,內侍格外體貼,特地把沈家人的座次都放的近了些,好教皇後娘娘瞧清楚。
沈瓊樓對這些宮闈之事還是很好奇,悄悄地偷眼去看,按說陳皇后已經是難得的美人了,身為皇上真愛的德妃得有多好看啊。
這個願望很快就被滿足了,德妃這些年一直幫著皇后料理後宮諸事,在後頭忙完了才上來,先對著皇上皇後行禮告罪,姿態恭謹謙和,然後轉身按著位分坐下,妝容打扮也是十分得體,沒有半分越禮之處。
本來期盼著看宮斗大戲的沈瓊樓好生失望,撕逼呢?鬥嘴呢?得寵小三挑釁正室呢?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見到德妃的相貌之後她表示更加失望了,這位娘娘面容白皙,眉眼溫婉秀麗,舉手投足自有種行雲流水般的雅緻,用現代的話來說是個氣質美人,但比皇后還是差了老大一截,她也不是很懂皇上了。
昭睿帝掩嘴咳了咳,目光往下一掃,隨即皺眉道:「太子怎麼還沒來?又去哪裡了?」
陳皇后的頭上的九龍九鳳冠顫了顫,微微側身低頭:「這次浴佛節宴盛大,瑾兒約莫還在東宮準備著呢。」
昭睿帝面色一沉:「宴都快開了,他還準備個什麼,別是在哪處廝混吧?」
陳皇後面上難堪,臉色微微發白。
聖上陡然不悅,旁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這是皇家家務事,外臣也不好開口,德妃左右瞧了瞧,見這時候能說話的只有自己,便柔聲平緩道:「今兒個是浴佛節,太子和三皇子在乾德寺里禮佛,祈禱皇上龍體安康,國運昌隆,沒留神誤了時辰,還望皇上見諒。」
三皇子是德妃的親生子,昭睿帝聞言緩了神色,轉向皇后道:「太子有心,方才錯怪梓潼了。」
陳皇后自也笑著謙了幾句,一邊盤算著趕緊讓人把太子弄到乾德寺里,一邊命內侍宣布開宴。
沈瓊樓見還有幫著正室打圓場的妃妾,一時嘆為觀止,倒是沈老夫人一哂,似有幾分輕嘲,不過倒也無人瞧見。
宮裡的宴席盡都是些稀罕菜,就連小小一份糖蒸酥酪裡頭也乘在玉碗里,加了好些早春吃不到的水果,乳白微顫,放進嘴裡既有瓜果的清新酸甜,也有乳酪特有的醇香。
她立志把減肥貫徹到底,隨意吃了幾口就不敢多吃,見桌上有盞金樽,忙忙地灌了幾口,覺得也是酸酸甜甜,初時還沒事兒,過了會兒卻發作起來,眼神都飄了。
陳氏第一個覺出她不對,忙忙叫了幾聲,沈家的幾位都轉頭看了過來。
身後的內侍也聽說過這位二世祖的秉性,沒想到她一口氣喝了這麼多果子酒,生怕她喝多了鬧事,忙呵腰上前:「淑人,沈小姐怕是酒勁上頭了,就怕萬一有個什麼,不如奴婢先帶她出去醒醒酒,等回神了再回來。」
陳氏猶豫片刻,點頭應了,塞給內侍幾枚金錁子讓他好生照料。內侍得了賞,扶著沈瓊樓往外走,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對著湖的涼亭。
她其實沒完全失去意識,還知道踉蹌地跟著內侍往前走,抬眼只見涼亭里擺了瓜果點心和茶水,她還以為是宮裡人辦事周到給她準備的,她正覺著口乾舌燥,一路蹦躂過去,端起盞茶水仰脖就灌了下去。
帶她來的內侍嚇得臉都白了,慌忙叫道:「沈小姐,這茶水不是給你準備的,是給……」
哈?她怔了下,滿臉尷尬地抬頭。
有道清越的聲音泠泠傳了過來:「是給本王備下的。」
豫王本都快把她忘了,沒想到人今兒個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把舊怨清算了,他說了一聲便轉過頭去,手執魚竿,斜靠在一株裊娜的柳樹下垂釣,目光落在波光浮動的湖面上,身形被萬千柔嫩的柳條掩住,難怪方才沒瞧見。
內侍嚇得瑟瑟發抖,都知道豫王好潔,輕易不讓人近身,撂下臉來整治也是有的。
沈瓊樓這才知道茶盞是別人用過的,一時覺得十分膈應,更何況還是個不能惹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那邊豫王卻垂眸漫聲道:「看來沈家小姐是渴的狠了,不如去湖裡喝個痛快?」
靠,這是要把她扔湖裡?沈瓊樓酒都嚇醒了,嘴裡卻沒膽子罵出來,耷拉著眉毛彎了腰:「王爺恕罪,我……臣女並不是存心的。」
他綉著暗金松鶴紋的廣袖在湖風中輕擺,聲調不緊不慢:「我為何要恕你的罪?」
因為這根本就是屁大點事啊!沈瓊樓在心裡咆哮,面上一派卻端正:「我賠您好茶葉。」
他飽滿的仰月唇勾了勾,仍是沒轉頭:「不稀罕。」
沈瓊樓想了想:「我賠您銀子。」不論古今中外都通行的東西。
他終於偏頭打量她:「只收現銀。」
沈瓊樓商量道:「……要不回頭您把我的茶也喝了?」
他靜默地看著她,眼神有幾分興味,卻忽然不言語了。
沈瓊樓認命地嘆了口氣,擺手道:「好吧,我開罪了王爺,受罰也認了。」
她轉向跟著自己過來的內侍,聲音平和清明:「你記住了,這次跳湖是我得罪了王爺,自己要跳的,跟王爺沒有半分干係,哪怕是宮裡的貴人問起來,你也要這麼說,聽明白了嗎?!」
她尤其在『半分干係』上加了重音,內侍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如何回話。早就聽說豫王和沈家三小姐有齟齬的,這位主兒當初差點害豫王斷腿,沒想到兩人這就對上了。
豫王終於丟下手裡的魚竿轉過身來,眼神深邃,他撫著下巴:「你威脅我?」
姿態明擺著是沒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