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陳氏抿嘴一笑:「樓兒她爹也是,嘴上說著不在意,最近上下也沒少忙活。」
沈老夫人笑道:「等兒女的親事都訂下了,你們也能享享清福。」
沈瓊樓忍不住插嘴道:「我能不能不成親,一輩子當官多好,何必嫁過去伺候別人呢?」
沈老夫人縱然再開明,聽她這話也駁斥道:「胡說,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以後難道想孤獨終老?」
陳氏也跟著幫腔,沈瓊樓悻悻地縮回去。
三人說話間,就聽外面管事來報,聲音有點恐慌和遲疑:「老夫人……魏王人到了京城,說是想要來拜見您呢。」
沈老夫人本來還喜洋洋的臉色轉瞬就陰沉下來:「他來做什麼,非親非故有什麼好見的,跟王爺說,他貴人事忙,不必過來了。」
管事也有幾分無奈,擺擺手命人把厚禮擺上:「魏王還送來了厚禮,人就在垂花門外等著,說想求見岳母……您看這……」
沈老夫人重重一哼:「岳母,我可擔待不起!」她冷冷道:「把這些都扔回去,我們沈家不缺這點子東西!」
管事更加為難,他自不敢得罪王爺,但更不敢不聽從主家的吩咐,只好轉身命人把禮拿回去,沈老夫人卻改了主意,拄著拐杖起身,緩緩道:「罷了,讓我去會會他,省得不知情的還道咱們府上待客無妨。」
陳氏和沈瓊樓本來還想陪著,但沈老夫人一看她跟沈桂相似的面容,怕引出什麼麻煩來,揮手讓她跟福兒明兒玩去了。
婆媳倆繞過重重回廊到了垂花門外,就見魏王帶著侍從立在照壁底下。他跟人想象中的不大一樣,本以為是個腦滿腸肥的酒色之徒,沒想到卻是一派儒雅俊秀,而立之年已過五六,仍如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般,難怪當年沈桂能相中,只是面色蒼白,帶了幾分病容。
沈老夫人見他風采不減當年,又想到自己已經成了一捧黃土的女兒,心裡大恨,聲音也是僵硬的:「王爺來有何貴幹?」
魏王看著倒似身子有些虛弱,見到沈老夫人肯見他,面上露出驚喜神色,拱手道:「岳母。」
沈老夫人側身避過,冷冷道:「王爺這麼叫真是折煞老身了,老身哪裡當的您一聲岳母?」
魏王喟嘆:「岳母還在怨我。」他又道;「我之後並無再娶,桂兒仍是我王妃,您自然還是我岳母。」
要是不知情的人,聽見這話沒準都要動容了,但沈老夫人卻知道,他雖沒有另娶,但這些年收的妾室通房娶的側妃也不少,仍舊風流快活著,一邊還裝出一副情深無悔的模樣來博了個好名聲,想想就叫人噁心。
沈老夫人並不答話,魏王面帶悲色地繼續道:「我這些年一直在金陵,這回回京便想來拜訪岳母,為當年的事兒好好道一回歉,當年是我照管不周,才讓桂兒難產而逝,我已經悔恨多年……」
到現在還以為沈桂的死是個巧合,沈老夫人已經懶得再跟他多費唇舌,直接截斷他的話:「到了老身這個年紀,也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這些話再不想聽,反正桂兒也不能死而復生,要是王爺想說的只有這個,那就就此打住吧。」
魏王一怔,又低聲道:「我今日來也是想同岳母商量,想把桂兒的棺木起出來到京城,再給她另行修個墳冢,您也能時不時探望。」
沈老夫人聽了這話,臉上反倒更見怒色,目光如鋼刃一般從他臉上刮過,半晌才沉聲道:「桂兒早就去了,王爺何必再打擾她安穩,祭拜不祭拜本就不在形勢,我若是真想她了,就在心裡悼念也是一樣的。」
魏王不好再多言,沈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便覺得嫌惡之極,這魏王還是一副多情種子的老樣子,半點沒改進,她便道了聲乏,讓陳氏扶著轉身回去了。
沈老夫人滿面疲倦,還不忘對陳氏道:「以後你們給樓兒尋親事要擦亮眼,我和你們爹當初只道他對桂兒情深,沒想到他對著看中的都是副情深似海的德行,當初那個害了桂兒的賤人,明明人證物證都要,他也瞎了般硬要護著她。」
她嘿然冷笑:「不過他也有報應,這麼些年收了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也沒見留個后,蒼天饒過誰啊!」
陳氏和沈桂處的時間不長,但姑嫂著實融洽和睦,聞言也嘆了聲,輕輕寬慰沈老夫人幾句。
兩人走至後院,卻見沈成志興沖沖地要往外走,沈老夫人皺起眉叫住他:「志哥兒你要幹什麼去?現在這個點你不是該早在衙門了嗎?」
沈成志冷不丁被她逮住,嚇得身子一顫才道:「今日……今日沐休……」
沈老夫人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本就心氣不順,見他瑟縮的樣子更是不悅,忍不住出言訓斥幾句,見沈成志諾諾應了,無奈揮手讓他下去了。
沈成志悶頭出了府,七拐八拐進到一條衚衕里,最裡頭有間古樸的宅子矗立著,他徑直走進去,裡頭的靡靡之音便伴隨著濃烈的脂粉味道傳了出來,他這才稍稍釋懷,裡頭有個頗為投緣的嫖友正在等著他。
那人見他臉色晦氣,便笑著道:「沈兄莫不是又被令堂訓斥了?」
沈成志厭惡地擺擺手:「不是,是我祖母。」
那人故作訝異:「我聽說沈老夫人對人最是慈和,就是當初沈侯爺的閨女出事兒,老夫人也沒過多苛責,無端訓斥你做什麼?」
沈成志重重地吐了口氣,悶頭喝了盞酒:「祖母素來偏心二房,哪裡捨得責罵?」
那人笑道:「這倒也是,畢竟沈老夫人以後要依仗二房,總得給幾分薄面的。」他說完狀似不經意地嘆了聲:「說起來,若令尊還在,你才應當是正兒八經的侯府世子,前途無量,絕不止於這個職位,令祖母和令堂都能高看一眼。」
類似的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說了,兩人結識已經小半年,自打兩人相視他便有意無意地說這些,偏沈成志聽了很是受用,聽完眉頭都擰成一個結。
那人呵呵笑著給他倒了盞酒:「你我兄弟一場,我這裡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錦川侯爺忒不厚道,明明是承了你父親的職位,卻不知拉拔你一把,任由你在禮部混吃等死,在家裡也受人苛責,真真是……呵呵。」
沈成志把酒盞一摔,語氣怨懟:「物是人非,人走茶涼,我爹都不在了,二叔能給口吃的養著我就不錯了,哪裡還敢要求旁的?我娘也是,一味地巴著二房,我真是不懂了,到底我是她生的還是三堂妹是她生的?從小有什麼好的就緊著三堂妹,哼!」
那人假意勸了幾句,又給他添酒,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忽然想起一事來,沈瓊仔細想想,現在沈府尚還太平,若侯爺百年之後,他該把爵位留給誰?他自己有嫡長子,你又是他大哥的親兒子,當初也有世子的身份,這爵位要是給他兒子,只怕會有旁人說他不知恩義,萬一他疑心你要爭位……」
沈成志怔怔道:「你的意思是……」
那人心裡暗笑,沈家子弟大多聰穎,總算有這麼個奇葩的讓他方便下手,這沈成志是多年生病傷了腦子,也是久卧病床不知道人情世故,竟蠢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