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沈木雖然不喜歡沾惹是非,但骨子裡卻還是武人血性,遇到該博的時候不懼一博,陳侯爺向來明哲保身,但更看得準時機幫自己大女兒一把。
這翁婿倆一跪,其他勛貴對視幾眼,也齊刷刷跪下大半,在場站著的只剩下王爺皇子們,殷卓雍氣定神閑地瞧好戲。
昭睿帝氣得嘴唇發抖;「你們,你們竟然如此!是要逼宮不成!」底下自然沒人會接這個話頭,他面沉如水,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誰也不問,突然轉向陳皇后,沉聲喝問道:「梓潼呢,也是想讓朕立即給老二老三封王?!」
陳皇后笑得十分得體,恭謙道:「朝堂之事,妾不敢議論。」
昭睿帝厲聲道:「朕就是想聽你是怎麼說的!」
陳皇后略微挺直了脊背,明明是彎著腰,卻似在俯視著他一般,只是依舊恭謙:「妾聽皇上的,無論皇上讓兩位皇子是去是留,妾都絕無二話。」
她才不肯這時候說出來,落個實打實的把柄在別人手裡。昭睿帝臉色已經黑透了,轉向二皇子和三皇子:「老二老三,你們是怎麼想的?」
二皇子搶先一步答道:「兒臣自然要聽父皇的,留在京里可以向父皇盡孝,就藩能鍛煉鍛煉眼界,不論父皇怎麼安排,兒臣都絕無二話。」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昭睿帝心搖身顫,看著跪在下頭的眾臣,重重咬了咬牙,怨恨憤懣地看了陳皇后一眼,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內閣和禮部草擬摺子吧。」
嘉明殿裡頭,昭睿帝重重地砸了個杯盞,廣袖一揮,把博古架上的精緻器皿嘩啦啦甩掉一地,恨聲道:「她竟敢,他們竟敢,如此威逼朕!」
他說著呼哧呼哧喘了起來,眼裡竟有幾分癲狂之態,又捂著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蘇沅手裡捧著個錦盒上來,裡頭放著一枚赤紅丸藥:「這是張真人新煉製的,皇上先吃了吧。」
昭睿帝和水吞服了,這才覺得心緒平緩了些,不過眼裡卻冒出戾氣:「這群亂臣賊子,朕不能再受他們轄制了!」他咬著牙根:「陳家還有沈家……」
陳皇后當然沒那麼大能耐把控朝臣,她要是有這個能量,早就蹬了昭睿帝自己當女皇了,只不過她站到正統嫡出的大道上,所以朝里人自然而然地就會擁護她和太子。
這模樣倒是跟前世一模一樣,蘇沅輕聲問道:「皇上想怎麼做?」
昭睿帝用力一拍桌案:「想要剪除皇后的羽翼,就得先毀了她的根基,拔掉陳家和沈家這兩根釘子,以儆效尤!」他頓了下,沉聲問道:「那兩邊你準備上了嗎?」
蘇沅點頭應答:「回皇上的話,已經著手準備了,沈家和陳家把家中子孫看得再緊,也總有那麼一兩個看漏的。」
昭睿帝對他的本事是知道的,只要他吩咐了,蘇沅就有能耐搞垮兩家,他也不再多言,轉了話頭:「皇后那裡……」他提起皇后,呼吸又開始不穩當了,人也顯出幾分癲狂。
蘇沅心裡一笑,鬱郁然地輕嘆道「娘娘身子不大好,聽說是勞累成疾,憂思過重。」
昭睿帝把這話反覆咀嚼一遍,雙眼突然一亮,對啊,憂勞成疾。
陳皇后在朝上的名聲大好,就是因為她那賢惠名聲,但為著這個名聲,她也不是沒有三更眠五更起過,身子早就不大好了。名聲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他也能用它來贏了她。
他有了章法之後心情大好,對著蘇沅贊道:「愛卿真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
蘇沅謝過贊,又看了那裝丹藥的盒子一眼,無聲地勾唇。
他漫步走出宮掖,吩咐完底下人,不期然地想起了沈瓊樓,他心裡微微嘆了聲,他一開始只是有一二分愧疚,現在倒真是喜歡她了,可惜兩人註定沒法子好好在一起,上天給他一回重選的機會,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了大業。
外面傳他心狠也不是沒有由來,他就是這麼一個人。蘇沅腳步頓住,看著夾道一線蟹殼青的天空,緩緩地出了口氣。
沈老夫人卻在責備沈木:「這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這也太過行險了。」
沈木道:「皇上本來就對咱們家多有提防,那時候情勢趕到那個份上,我若是再不出聲,只怕皇后太子也要離心,再說皇后對咱們家照拂不少,我若是這時候退了,以後難免被人指責不仁義,行走官場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沈老夫人嘆了口氣:「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她無奈搖頭。
沈木也是無奈:「再看看情勢吧。」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出人意料,昭睿帝封二皇子為漢王,三皇子為寧王,漢王藩地在山西一帶,寧王的藩地與韃靼接壤,可以說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最奇怪的是,昭睿帝不但沒有就此冷落皇后,反而對陳皇后更加信重,宮中事無大小都交給她,讓她親力親為,陳皇后雖也摸不著頭腦,但是只得應了。
不過對沈瓊樓來說,最近最重大的事兒就是她的及笄禮,及笄禮對古代女子來說就是告訴周圍人,這個妹紙可以嫁人了,欲娶從速,想想就覺得好神奇。
她忍不住跑去問沈老夫人:「我原來沒及笄,祖母怎麼這麼急著給我說親事呢?」
沈老夫人撇嘴:「咱們家到底是侯府,結親的規矩多,所以先把親事商定了準備著,等你及笄之後就能開始行六禮,就算如此,前後也得小半年的功夫。」
沈瓊樓又一次驚嘆了,沈老夫人起了談興:「好些人家覺得姑娘不如兒子重要,養起來就不如兒子精心,我最瞧不上那樣的,姑娘家等四五歲的時候就得開始教導了,十一二歲可以讓人相看,等再大些了有能耐的話便出去考個功名,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能踏破。」
沈老夫人讓她請假幾天在家安心準備及笄禮,殷卓雍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竟然也痛快應下了。
沈老夫人說完,陳氏又開始絮絮叨叨:「你大堂伯拿來的脂粉還剩了好些,我回頭都拿來給你,及笄那天好好打扮打扮。」
她又道:「說來樓兒這事兒也不怨堂兄,都是那白公子自己管不住自己,他們兩口子怎麼這麼早就走了?咱們還沒有好好招待呢。」
沈老夫人道:「你堂嫂子總覺得是自己不對,把侄子帶來介紹給咱們,最後鬧出這等事兒……罷了,她心結難消,回到家裡想明白就好了,到時候還是一家人。」
陳氏點頭應了,想到要準備女兒的及笄禮,她就能生出無限熱情來,一陣風似的搓著沈瓊樓量衣服選首飾去了。
家裡就她一個年長些的女孩,所以衣裳首飾都緊著她挑,沈瓊樓看的頭暈眼花,險些被金光閃瞎眼,捂著眼道:「我不看了,娘和祖母說哪個好我就穿哪個吧?」
明姐兒福姐兒也鬧著要,陳氏笑呵呵地給她們一人塞了對步搖,可惜兩人頭髮不夠長,這對兒金步搖加起來比她們倆的小腦袋還大,目前的作用也就是看看。
沈老夫人在一邊瞧得直樂,忽然憶起舊事,笑著道:「當初桂兒及笄,家裡也是這般熱鬧,那時候她爹還在,特意請了兩天假在家幫著置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