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蘇沅明知道她在探問,仍舊照實答了:「你放心,沈家人上下現在都好著呢,不過前些日子晚上又在沈家院子里搜出兵器來,這可是意圖犯上的鐵證,就是以後會如何……那就看天命了。」
沈木並無反叛之心,自然不可能在家裡藏這個,是誰栽贓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西廠和錦衣衛的人別的不行,干這個卻最熟練不過。
沈瓊樓漠然地看著他:「提督特意來找我,只怕不單隻是為敘敘舊吧?」
蘇沅淺笑:「姑娘聰慧。」
他微頓了頓,似乎想起些往事,目光凝落在她的臉上,笑容溫和的讓人不敢置信:「實不相瞞,我對姑娘傾慕已久,若你願意一直陪著我……沈家人的性命至少可以保下。「
沈瓊樓自然明白他說的陪著是什麼意思,不由得一怔,覺得他簡直是匪夷所思,皺眉道:「我這人說話直,提督別介意,你不是太監嗎?讓我陪著有什麼意思?這算什麼,假鳳虛凰?」
好吧其實她想說的不是這個,就是被蘇沅笑的噁心,忍不住出聲刺了他一句。
蘇沅:「……」他的表情罕見地僵了一瞬,頓了半晌才緩緩道:「逞口舌之快又有何意義呢?」
沈瓊樓淡淡道:「好奇罷了。」她往後仰了仰頭:「提督若說的是這個,那就請回吧。」
蘇沅也沒指望一次就能馴服這頭桀驁的小獅子,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逼她低頭,於是起身喟嘆一聲:「看來長史是沒把家裡人的性命放在眼裡了?」
沈瓊樓對他已經嫌惡之極:「與你何干?」
還是跟前世一樣,兩人總沒個好結果,蘇沅淺笑不變:「是無關,不過皇上最近已經準備下旨,太子也已經被禁足,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再來,可就不是這個價碼了。」
他風度絕佳地拱了拱手,撩起袍袂出了門,昨日那個校尉趕來問話,先是請了個好,又問道:「廠督,那個沈成志見天兒地問我他什麼時候能承爵……現在把他怎麼辦?」
蘇沅道:「你糊塗了不成?那種數典忘祖的東西……」他做了個單掌下切的手勢,校尉低聲應了。
蘇沅沒想到人還沒回西廠,沈家那邊就傳來了走水的消息。
殷卓雍這幾日也不眠不休的上下活動著,今日才有眉目就趕去沈家,沒想到剛踏入沈家大門,就見到一束衝天而起的火光,讓人拉住一個番子細問,聽說是關押沈家姑娘的院子著了火,頓時連指尖都冰涼了。
他跳下馬車,也顧不得眾人詫異地眼光,幾個縱身就過去,見錦衣衛的番子正在救水,見到他來都面帶愕然,他忍著心焦道:「狗才,去叫水龍隊來!」
一個番子轉身去了,幸好沈家有自己挖的湖,水是不缺的。他看了看越來越大的火勢,熱氣直撲面進來,錦衣衛怕燒傷了他想請他先走,他一手搶過水桶往自己頭上一澆,正要衝進去,就見有個人影匍匐著爬了出來,背後是倒塌的衡量,整個房子嘩啦啦傾倒了一半兒。
沈瓊樓穿著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錦衣衛的衣裳,臉上頭上滿是黑灰,見到同樣滿身狼狽的殷卓雍先怔了怔。
他倒是眼力好,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兩人滿肚子的話都堵在喉嚨頭,她嗆了太多的煙灰,重重地咳嗽幾聲,整個人都栽在地上了暈過去了。
殷卓雍也立刻把她抱起來帶走,幾個番子想攔住,被他一個凌厲的眼風打過去,再不敢動作,他抱住她先塞到轎子里,一連串地問話:「三位太傅,首輔次輔,幾位尚書,言官,還有沈老侯爺舊部都通知到了嗎?」
三寧輕輕應了,殷卓雍瞧了眼還高高燃著的火堆,笑得森然:「皇上不是要臉嗎?想法子讓咱們的釘子放閑話出去,說皇上戕害忠臣,忠臣家眷不堪受辱,想要引火自盡,他要臉,那就把他的臉皮給扒拉個乾淨!」
三寧微怔:「王爺,這……會不會……」太絕了些。
殷卓雍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把轎簾放下了,這意思三寧明白,挺起腰準備去了。
他一回王府踹開門就讓人請了太醫過來,太醫診治了說是吸入的濃煙太多,再加上心神不穩,這才昏迷過去,又開了個燙傷的膏子,他心裡這才放下。
沈瓊樓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嗓子頂的生疼,趴在床上連連咳嗽,眼睛又被煙熏得通紅,勉強睜開眼只知道天黑了,她眯縫著眼睛瞧了瞧,啞著嗓子道:「王爺。」
聲音嘶啞難聽,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殷卓雍端了蜂蜜水來給她潤喉嚨,見她身上還有幾塊燒傷,心疼又惱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竟自己放火燒自己?」
沈瓊樓鬱悶又言簡意賅:「我沒有。」
其實她是想放了火趁亂打暈一個番子,偷了他們的衣裳跑出去,她最近老在屋裡鬧出響動來,是以外頭看管的人聽見動靜也沒管,沒想到她自己玩脫了,火燒的太大,幸好提前準備了才跑出來。
殷卓雍見她說話艱難,也不想再細問,反正現在人是救回來了。
沈瓊樓卻忽然急了,慌慌張張就要起身下地:「我要去救我家裡人!」
都相處這麼久了,她是真的喜歡沈家人,也真心把他們當自家人,不想讓他們出一點事兒。
殷卓雍按住她:「幾位太傅已經輪番進宮,還有首輔次輔,言官的摺子也遞上去了,如今宮裡宮外議論紛紛,就是皇上也得有所顧忌,不會冒天下之不韙再動你們家和陳家的。」
他說著頓了下,又冷笑道:「不過削爵貶職流官卻免不了,你們家不是素來以錚錚鐵骨著稱嗎?再硬的骨頭也擋不住皇上一道聖旨。」
這話還是有怨意,他是這事兒發生后才知道的,當時只顧著擔心沈瓊樓了,現在回過味來卻有點竊喜,沈家原來還有皇后和爵位撐腰,現在什麼都沒了,拿什麼攔著他?
只要人在,其他的沈瓊樓不是很擔心,反正只要太子不倒,昭睿帝一蹬腿,沈家照樣有起複的機會。
殷卓雍聲音帶了些惱意:「早知如此,還不如早些定了你我的婚事,拿喬作勢的做什麼?害得你現在嫁人都不能!」
沈瓊樓想了一下,沈家人如今關的關,抓的抓,辦婚禮肯定不可能了,就算放出來也逃不了貶官之類的項目,更沒功夫舉辦婚禮了。
她訥訥地道:「那我是不是也得跟著家裡人一起走?」
殷卓雍嘴角沉下來:「你老老實實呆在王府,哪裡都別想去!」
他頓了頓,又哼笑一聲:「前些日子你們家拒了我的親事,我當時就想強行把你抓回來關到房裡,日日與你歡好,等生了孩子再放你出去,你以為我真不敢這麼做嗎?」
沈瓊樓:「……」
她本來想說話的,但見他眼底下兩圈青,顯然這些日子也沒少忙活,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道:「這事兒多謝王爺了。」
他站在床邊,抱胸斜睨著她:「我從不白幫人的。」他往床幔上瞧了一眼:「這幾天我最著惱的時候,甚至想過用鎖鏈把你鎖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