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慕容三少
?這種慘叫,只有遇到地獄的魔鬼時才叫得出來。
聽聲音,發出慘呼的人就在不遠處。劉雪峰閃電般向前方的大雪丘飛過去。身影之快捷鬼魅,很像長白山的雪貂,只有常年生活在雪域的靈物才有那麼靈巧的身手。劉雪峰也算雪域靈物吧。
大雪丘後面是雪谷,很深很窄的雪谷。
劉雪峰靈巧的雙腳還沒沾到大雪丘上的積雪,就看到雪谷里有一群人,組成一個奇怪的大圈。他們一水的青衣長袍,雙刃利劍發出陰氣很重的寒光。此時,他們的劍鋒都指向圈中一個渾身血污的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右手臂受傷很重,只能劍交左手。他的劍拄在雪地上,喘著粗氣,顯然剛才的劇烈戰鬥透支了太多體力。不過,敵人也付出了十幾條生命的代價。
狹窄的雪谷,一片殷紅,宛如哭泣的寒梅。
突然,怪圈發出沉悶的低吼,青衣們曼妙的踏著八卦步,快速的圍著中年漢子繞圈。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連人影都分不清。劍,帶血的劍,緊緊的咬住他不放。每一柄劍都像吐信的毒蛇,隨時都能彈射而起咬死對手。
中年漢子暴吼一聲,長劍上撩,招式還沒用老,又轉為橫掃。兇悍的劍招逼退正面的四人,接著旋身架開背後的三柄劍。可他的左手力道明顯沒有右手強勁,速度自然慢了半拍。左右兩側的敵人很快攻上來。噗嗤一聲,鮮血飛濺,他的腰肋結結實實挨了一劍。粗壯的身子向前趔趄,大腿也硬生生挨了一下。
帶血的長劍迅速收回,接著幾十柄陰寒的利劍迅速縮小包圍圈,大有亂劍劈死他的架勢。
生命頃刻之際,中年漢子陡然暴起,直竄上半空,不等身子下落,又靈蛇般扭動腰肢向左前方掠出十餘丈。一跤跌倒在地上,傷得實在太重,否則姿勢應該很完美的。因為這一招本身就是堪稱完美的輕功絕技。
在旁的劉雪峰看得直皺眉頭。這時阿雪也趕過來,趴在劉雪峰身旁問,「那漢子的輕身功夫真不一般,竟然能在空中變換方向。」
劉雪峰低沉說,「當然不簡單,那招『蝶舞天下』是江南慕容家的絕學。」
阿雪說,「江南慕容家?是不是江南四大世家之首的慕容世家。」
劉雪峰微微點頭,眉頭皺的更緊,「那漢子可能是慕容家的三公子。」
阿雪顯然也聽過慕容三公子慕容昭雪的大名,一張俏臉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慕容世家在江南樹大根深,武學自成一派,即使歐陽天水的青雲山莊在鼎盛時期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慕容世家的人都性格孤僻,很少與武林人士來往,可他們的影響卻很大。所以很少有人找他們麻煩。其實,他們不找別人麻煩已經很好。尤其是慕容三公子更是慕容世家的驕傲。他的武功,基本上和歐陽天水不相伯仲。
如果劉雪峰沒有悟出雪花刀法第八層,他也沒有自信能敵得過慕容三公子。這位公子性格怪異,怎麼會惹上這麼一匹罕見的高手呢?
阿雪一聲低呼。劉雪峰連忙向雪谷望去。
中年漢子倒在雪地上,長劍斜插在遠處,一柄鋒利的冷劍正緩慢的劈向他的頭顱。慘白的臉已現出死前的空明。
「住手!」
間不容髮的檔口,劉雪峰捏了個雪團砸向握著利劍的暴徒手腕,人也狐狸般竄出去,在一丈之地停了下來。他人停下來的時候,那柄準備行兇的利劍也在同時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青衣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荒寂的雪域還有人來。他們迅速圍成半圓圈,握劍的手青筋暴起,陰沉的望著眼前的粗布少年,腳下踏開八卦步,只等一聲號令就立馬衝殺上去。
一個劍眉入鬢的中年人捂著火辣辣的手背衝出來,怒道,「崑崙派的閑事也敢管,我看你是活到頭了,」顯然就是剛才握劍殺人的兇手。
他們的髻上插著木質的發簪,青衣長袍,右胸口都綉著一隻展翅的禿鷲,的確是崑崙派的道人衣著打扮。劉雪峰在雪丘上看到他們施展八卦無極劍陣就隱約猜出來了。此時,他木雕般站著,也只能這麼站著。發展到這一步,又有誰能說得清世間竟有那巧合的事。
阿雪提著黑漆漆的牛皮鞭也趕到情郎身旁,因急速的奔跑,臉頰暈紅像掛了兩個紅蘋果,看起來的確嬌艷如花。可是沒有人有心情在這時候欣賞如花的美人。在劉雪峰驚艷的輕功面前,她總顯得慢半拍。她也聽到對面的青衣們竟是崑崙派門下,不由犯起愁來。什麼時候得罪崑崙派的人都比此時此刻強。正要去找一平子老道求證樓蘭寶刀的事,怎麼能得罪他的門下弟子呢?
中年人大吼,「怎麼,啞巴了,嘿嘿,聽到崑崙派的大名嚇傻了吧。」
劉雪峰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崑崙派的治下竟有這群敗類,只是老鷹般的銳眼死死盯著中年人,好像要看穿他整個人似的。
在這樣的一雙眼睛下,中年人覺得衣服正在一件件被人剝下來,然後一絲不掛的受著赤條條的侮辱,難受的如同火烤冰凍。暴怒著,奪過身旁的同伴的長劍狂揮三十二劍,每劍都足以開山劈石。流光般的劍影在雪地里飛舞,就像三十二條歡快的雪狐發出冷冽的尖嚎,奔跑著。如此疾風驟雨的劍到了中途,突然匯聚成一條白光閃閃的大河,捲起萬千巨浪洶湧著怒奔而來。
雪,周圍的雪,不再平靜。在中年人凌厲的劍氣中翩遷起舞,如同花叢中轟然炸開的蝴蝶。看來,這中年人脾氣雖然暴躁,武功的確是一流的。怪不得名揚天下的慕容三公子竟然倒在他的劍下。
只是光影般的瞬間,利刃就刺到劉雪峰胸前。這一劍之威相當霸道,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的身子,他的腳都沒有動。彷彿是來不及移動。
可是,就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中年人的長劍脫手,悶哼一聲跌落在雪地上,再也難以爬起來。雪沉寂下來,青衣們才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臉。
劉雪峰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還是雙手垂在大腿兩側,老鷹般的銳眼依舊盯著青衣們。沒人看到他出手,速度太快,已超過人類眼睛的極限。
或許,是瀰漫的雪花擋住了青衣們的眼睛,但是,那鬼斧神工的一招的確很快。
劉雪峰望著中年人說,「這閑事能不能管?」
中年人強忍住痛苦,「得罪崑崙派,後悔的是你,等著吧。」
劉雪峰苦笑,「縱使是名滿天下的崑崙派也該講理的,我相信一平子掌門應該是個講理的人。」
中年人冷笑。
阿雪忍不住問,「冷笑什麼?難道峰哥說得不對,你們崑崙派都是恃強凌弱,以多欺少的孬種么?」
青衣們半圓的圈子已在很短的時間裡形成大圓圈,把三個人圍在中央。當然,不能爬起來的中年人是無法倖免的。所有的劍,陰寒的劍都指向一個方向,劉雪峰的咽喉。似是夜鶯的啼哭,隱隱有悲聲。
這個時候,好像只有血,紅梅似的血才能解決問題。
青衣們懂,劉雪峰自然也懂。
劉雪峰收起笑容,腳尖挑起中年人脫手的長劍,在手上掂了掂,自然,劍的尖,也指向了敵人。八卦無極劍陣辛辣而霸道,一旦啟動就如大河之水一發不可收拾,多少成名英雄都死在其中。他不敢託大,緊握著劍。對敵人,他從未輕視過。
中年人又笑了,「這就是得罪崑崙派的下場,」望著閃耀著無限光輝的劍陣,扭曲痛苦的臉上竟有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是崇敬,還是死前那一抹幻想。
劉雪峰充耳不聞,他必須靜下心來破陣。本來他一個人在劍陣中也沒有大礙,即使無法破陣也能逃出去,可阿雪也被圈進來,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就好像一個會水的人,叫他一個人游大江大河自然不在話下,可是讓他帶著個不怎麼會游泳的人一起,即使小溪里也有可能被淹死。因為他要照顧不怎麼會游的同伴。此刻,劉雪峰的情況就是這樣,必須處處照顧阿雪。
只聽中年人惡狠狠的大吼,「殺。」
劉雪峰和阿雪立馬就被捲入強大的颶風之中。渦流似的鋒芒在眼前變換穿梭。風中響起末世的輓歌,大地開始劇烈震蕩,遠天的驚雷也不過如此。
一流寒芒像后羿射出的能貫穿天上太陽的利箭,射向阿雪後背。她的黑漆漆的牛皮鞭正在招架遠處的兩柄飛劍,根本來不及回援。即使能夠回援也沒有那麼快的速度。
劉雪峰握在手中的劍,幻化出無極的雪花,每一朵都刺向長袍上猙獰的禿鷲,又恰到好處的封住劍陣中所有的咽喉。可是,他的確沒有餘力再騰出手來化解阿雪後背上那致命的一擊。這一擊,是天帝的驚天震怒,除非肋上長出雷震子的巨翅,否則劍法精妙如神也無法拯救。
突然,漫天狂雪中,噴出一溜鮮紅的雪。即使桃花十里,也沒有那麼美艷。因為那是阿雪嬌軀上噴出來的,綻放如薔薇。看起來那麼美艷,那麼心痛。
劉雪峰的劍,快如天神。可還是慢了半拍,阿雪軟軟的倒在血泊里,剪水雙瞳也漸漸暗淡,模糊。幸好劉雪峰的雪花刀法神妙無比,抵住大部分劍氣,不然那一柄長長的飛劍就不僅是刺破阿雪的後背,而是刺穿她的整個身體。
劉雪峰眼睜睜看著阿雪倒在血泊里,雪地上。他手中一柄陰寒的利劍立馬抖起萬千狂怒的波瀾,每次風口浪尖的劍流潮湧,都捲起白色浪花的尖嚎,比阿鼻地獄的啼哭還要撼人心魄。
青衣們眼前立馬出現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美景,只有童年的夢中依稀能夠見到這樣的場景。那一刻,他們都獃滯,難以想象的獃滯。在敵我殊死搏鬥的緊要關頭,萬分之一秒的停頓都會釀成不可想象的後果。那,只有一種後果,就是死。於是,他們都閉上了眼,永遠的閉上了眼,拋下了劍,永遠的拋下了劍。
劉雪峰一劍破了崑崙派享譽百年的無極劍陣,心中沒有半點狂喜。只是冷冷的,淡淡的,沒有半點表情,俯下身子輕輕把阿雪抱在懷中,她的身子輕了很多。是血快流幹了嗎?
在不遠處一塊沒有血只有雪的乾淨空地上,劉雪峰輕輕的放下戀人,撕開她背上浸滿血的衣衫。劍傷很深,白嫩的肉向外翻卷,血還在不斷滲出。他沉穩的手第一次顫抖,強忍著悲哀,替傷者止了血,敷上在崑崙驛買的金瘡葯。但願邊陲小鎮的金瘡葯有效果。他就這麼悔恨愧疚的望著阿雪慘白如絲帛的臉。
過了很久,阿雪才緩慢睜開眼,暗淡的眸子又有了一絲光亮。
劉雪峰輕撫阿雪濕潤的鬢角,「總算醒了,剛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不該管這檔閑事,殺了一平子老道的徒子徒孫,這位武功絕頂的掌門非同我拚命不可。最後悔的是,讓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我於心何安,現在更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
阿雪嘴角微動,可她傷得太重,說話都是很費力的事情。
劉雪峰忙說,「別動,也別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說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樓蘭寶刀的秘密再想其他辦法。一平子教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徒弟本就該受到這麼嚴厲的懲罰。可是我們以後的路會更難走了,別忘了這裡是昆崙山,崑崙派的根基之地。」
阿雪聽著,無力的苦笑。
過了很久,劉雪峰才想起遠處的地上還躺著個傷勢很重的人,慕容家的公子爺。他輕輕的把手臂從阿雪沉重的腦袋上抽出來,穿過幾十具僵硬冰冷的屍體的血腥之地。所有的屍體都是一劍封喉,傷口很細,很薄,並沒有留多少血。他們都面帶著微笑,沒有感覺到死前的恐怖。傳說中,死得很快的人都是面帶微笑的。
劉雪峰走過去時,中年漢子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劉雪峰什麼也沒說,拋給他那金色的小瓶,裡面是從崑崙驛買的劣質金瘡葯。
中年漢子苦笑,「看來我只有死在這裡的份了。」
劉雪峰看著他不能動彈的身子,苦笑著蹲下去,擰開金色小瓶,將白色的粉末倒在中年漢子大腿,右臂的傷口上。正當他準備將粉末倒在傷者的腰肋上,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道光電暴閃,一柄短而利的淬毒匕首猛刺向劉雪峰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