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墳舊鬼
?劉雪峰忍住悲淚拔出插在父親胸腔上的匕首。這把匕首曾經象徵雪花山莊的巨大權利擺放在正龍殿中央的供桌上受人頂禮膜拜。現在卻帶著熱乎乎、濕漉漉的雪花莊主的鮮血。表情木然的起身走向灌木叢旁的墓地。
空氣陰冷,夜色晦暗,每走出一步都如巨杵撞擊心腔般難受。父親是雪花山莊的中流砥柱,轟然倒塌。這位橫掃天下的英雄竟然以這麼不光彩的方式結束輝煌燦爛的一生。目前為止,可憐的孝子還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更加不相信如此堅忍不拔的父親,雪花山莊偉大的莊主就靜靜躺在地上。
練武之人武功盡失,真的比死還難受。尤其是聲名赫赫的英雄。相信這樣的打擊沒幾個人能夠承受。劉鶴翔的死正血淋淋的印證了這個道理。
「站住,去哪?」歐陽天水爆喝一聲,以極快的速度擋住大侄兒去路。雙手伸展,一副要吃人的架勢。表哥臨死前在大侄兒耳邊嘀嘀咕咕絮叨半天,一定是在說樓蘭寶刀的秘密。既然是樓蘭寶刀的秘密,就有理由詢問清楚。這麼辛苦勞師動眾北上為的什麼?不就是樓蘭寶刀的驚天財富和驚世武學么?
「你管不著,」劉雪峰立定身形擦掉含在眼眶裡的淚水。
「有樓蘭寶刀的事情老夫就管得著,識相點,別逼伯父動手,和和氣氣的對大家都有好處,」歐陽天水說。
「什麼樓蘭寶刀,胡說什麼?」劉雪峰直勾勾盯著一臉怒容的歐陽伯父,腳步微微後退半步。
「少裝蒜,敬酒不吃吃罰酒么?勸你還是老實交代,」歐陽天水低吼。
「完全不曉得你在說什麼,怎麼交代?」劉雪峰一臉茫然。
空氣中瀰漫著十足的火藥味,一言不合就是拚命搏殺。嗯,地上濕漉漉的泥土都變得沸騰起來。有月,沒風。這就是樓蘭寶刀的魅力可以讓悲痛欲絕的人立馬投入新的戰鬥中去。滿腔憤怒暫時緩解歐陽天水的喪子之恨,稍微減輕劉雪峰的喪父之痛。
歐陽天水丹田氣涌狂吼一聲。名揚天下的江南鐵獅子不在猶豫,紫衫神功最霸道強硬的「獅子吼」以雷鳴般的巨響在荒寂的四野炸開。震蕩得低矮的灌木叢欲燃,高大的白樺林欲倒。內力稍弱之人立馬就會心腔爆裂而死。遠處,陰森的樹林驚起寒鴉無數,更增其威勢。
劉雪峰後退半步,雙臂下沉,憋住丹田一口真氣抗衡凶暴如海潮的聲浪。排山倒海的驚天巨雷,只引起袍袖飛舞,身形微晃。
毫無間隙可言,劉雪峰趁鐵獅子換氣的瞬間,快捷無倫的彈起,撤出從父親胸前拔下的匕首直取中宮。招式平淡無奇,力道卻異常猛辣。出手就是二十招封住對手所有對路。歐陽天水來不及提升聚集丹田的氣息施展「獅子吼」,退步斜身,抽出纏在腰間的青雲軟劍驚鴻般舞動起來,身周立馬幻出一片光雨。暫時脫離險惡,但也驚出一身冷汗來。
短小的匕首在劉雪峰手上通靈似的,嬌嬈如靈蛇亂舞,每一出招都恰恰壓住歐陽天水的青雲減法。處處受制,這位自視甚高的青雲莊主才驚訝的發現向來憨厚的大侄兒有著驚人的藝業。僅一招就逼迫他使上賴以成名的青雲軟劍。青雲軟劍一生只出鞘過三次,而這一次最為兇險。處處挨打,還擊的少,遮擋的多。招這樣下去非落敗不可。
大意輕敵,失卻先機。歐陽天水越戰越心寒,背脊骨冷汗直冒。以前真是走眼,雪花山莊的第一高手隱藏得竟然如此深。劉雪峰的一招「靈蛇出動」就差點切掉他的一隻耳朵,也就是憑藉雄渾的內力硬生生撥開匕首一寸僥倖避開。雪花刀法就是青雲劍法的剋星,招式未動,亮晃晃的短匕首就事先恭候在那裡。
戰鬥越來越激烈,雙方都使出平生絕學。周圍一丈之地寸草不生,灌木叢的碎屑漫天飛舞。劉雪峰匕首如風,腳步如飛。歐陽天水完全找不到敵人的行蹤,一把青雲軟劍舞的風生水起。憑藉驚人的內力,在身體周圍幻化一堵光牆。這樣就形成對峙之勢,劉雪峰攻不進去,歐陽天水也無法還擊。
突然,歐陽天水計上心頭縱身撲向地上表哥漸漸僵硬的屍體。劉雪峰至孝之人,驚呼一聲跟著飛撲過去。誰能想得到,歐陽天水乃是聲東擊西扭轉身體,手指微動,嗖的一聲,三枚細小的珠子,一取面門,一取胸腔,一取腰肋。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劉雪峰想避開顯然來不及。空中無法借力,撩起匕首快如閃電劈開其中兩枚暗器,還是有一枚打在腰肋上。突感氣血不暢,重重摔在地上。
青雲軟劍清點地面,身子迴轉,比思維的速度還快,歐陽天水疾風驟雨般在劉雪峰身上點了十齣大穴。躺在地上兩眼發直,劉雪峰才知道上了歐陽老賊的大當。
「你功夫比老夫高,結局卻是你躺下了,知道原因么?」歐陽天水收好青雲軟劍,蹲下身子好好的,仔細的欣賞捕獲的獵物。
劉雪峰喘著粗氣罵道,「卑鄙的老匹夫,不作興偷奸耍滑的,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上一場。」
歐陽天水好像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肚子差點笑破,「勝者王后敗者寇,這個道理不會不懂吧,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不是靠著卑鄙的手段取得天下,公平較量,那是莽夫所為。也難怪表哥不敢把雪花山莊的千斤重擔交給你了,多可憐,都快死的人了,還提公平。」
「道不同,若不是父親的死分了我的心神,就你那兩把刷子,真不知道青雲山莊怎麼能混跡江南二十年的,」劉雪峰輕蔑的說。
啪,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劉雪峰臉上,瞬間腫脹起來。嗯,像極紅撲撲的桃子。
「要你來教訓老夫,說,樓蘭寶刀藏著那裡?說出來免你全屍,」歐陽天水暴怒。
「哈哈,會不會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我都要死啦,怎麼會告訴你樓蘭寶刀的秘密呢?再說,我——不——知——道,」劉雪峰說。
拳頭雨點般的降落在劉雪峰身上,火辣辣的痛。不過,他一聲都沒吭。
歐陽天水筋疲力盡,一屁股坐在大侄兒旁邊喘粗氣。一雙賊眼來回觀望,靈機一動,突然想起大侄兒不顧表哥屍體倒去墓地,難道樓蘭寶刀就藏著墓地的某個墳墓里?這不是沒有可能,所有的墳墓都是雪花山莊歷代莊主的墓葬,藏在裡頭合情合理。想通此關節,站起來走向墳墓。
「嗯,你說寶刀會不會在墳墓里?」歐陽天水自言自語,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劉雪峰能聽到。
「無恥狂徒,不要攪擾歷代先輩清凈,樓蘭寶刀不在雪花山莊,我也不知道寶藏在那裡,」劉雪峰大吼。
歐陽天水並不理會大侄兒瘋狗似的狂叫,頭也不回的走向墓地。兩旁的灌木掩映,通往墓地的泥路顯得鬼氣森森。清幽的月光使那片堆滿墳丘的大空地更加可怖。吞了口唾沫,心裡不停打鼓,腳步也有些虛飄。
突然,背後生風。歐陽天水來不及回頭,青雲軟劍在手,反手回切。噹啷一聲輕響,虎口生痛,手臂發麻。他反應神速,往前猛撲一大步,回過身,看見大侄兒匕首斜垂靜靜的佇立在路中央。這一驚非同小可。大侄兒穴道受制,怎麼可能瞬間解開?難道他已練成穴道自解的高妙功夫?不可能,除非功力臻至化境,不然誰能解開紫衫神功點的穴道。而且還是自解。吃吃望著大侄兒,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像三魂被抽掉七魄,徹底傻眼。
歐陽天水自然不知道劉雪峰並不會自解穴道是萬念俱灰的悲痛衝破受阻的穴道。雪花山莊歷代莊主墓地何等珍貴,豈是宵小之輩能夠隨意玷污的?為著雪花山莊百年榮辱,一時間忘記穴道受制。如同一座休眠的火山不爆發則可,爆發必定驚天動地。這座火山現在徹底爆發,山風都帶著浩然的獵獵聲響,為赤誠的少主吶喊助威。
「老賊,還有何話說?」劉雪峰恨得牙癢,微微向前一步。身處險地,本來有心不計前嫌化干戈為玉帛。可惜老東西不識抬舉竟敢辱沒歷代先人陵寢,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怎麼解開的穴道,老夫可是下了重手,每處穴道都潛運紫衫神功,不可能解的開,」歐陽天水訥訥說。
「好叫你死心,這叫天怒人怨,」劉雪峰切齒道。
歐陽天水退後半步,從袖子中拿出細小的長針,繞到後勁紮下去。突然眼睛變成赤紅。青雲軟劍顫巍巍發出悲哀的鳴叫。
「天靈決!」劉雪峰臉色變得很難看。歐陽老兒這是要同歸於盡呀。天靈訣是用外力瞬間將體內的潛能擴大數倍。即使武功一般的江湖人物也能瞬間提升數倍功力,幾乎可以同一流高手對決。歐陽天水武藝超群,本就是一流高手,此時功力暴增,幾可與傳說中的鏡湖老人匹敵了。當然,利弊得失都是公平的。施展此法,功力會耗損掉一半。即使以後再努力也無法回復到施展前的水平。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歐陽天水打死也不會出此下策。
身形爆閃,歐陽天水一溜光影般撲擊而出。劉雪峰臉色微變,急往路邊灌木叢閃避。一團團劍雲緊跟著屁股後面,匕首回切,身體飄上灌木叢。
歐陽天水爆喝一聲,腿彎微曲蓄滿張力脫兔飛出,手上青雲劍虛實交錯,亂如煙雨。劉雪峰只覺得眼前一亂,劍鋒已刺向右胸。沉腰躲避,腳步虛踩,溜出一丈開外。劍光如同跗骨之蛆,始終貼著身體滑動。這種感覺實在遭殃。不得已收緊站圈,凝神防禦。這樣一來,劍雨狂舞,一時間倒難以啃下匕首鑄造的鋼鐵圍牆。
歐陽天水一套青雲劍法在強大內力的支撐下使得滴水不露佔盡上風。不過劉雪峰穩紮穩打處處採取守勢。雙方漸漸陷入對峙的焦灼狀態。一眨眼,雙方攻拒上百招。歐陽天水焦躁起來,瞬間暴增數倍內力也只是略微佔上風,大侄兒的武學造詣一至於斯。不由得膽寒起來,若今日放虎歸山,要想吞沒雪花山莊看來是此生無望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劍勢猛如暴風驟雨,捲起周圍敗草跟著飛舞。劉雪峰宛如置身颶風的中心感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周圍的景物跳動起來,一切都在毀滅。一顆心不斷往下沉,繼續這樣下去非敗下陣來不可。事已至此只能兵行險招,故意賣個乖露出破綻。歐陽天水大喜長驅直入「青雲決」刺向大侄兒腰肋空門。當真是求勝心切全身一擊,颶風頓止,匯聚成一個點,而這個點的目標就是颶風籠罩下的大侄兒。劉雪峰斜身閃電般倒地避開「青雲決」,沉入灌木叢。歐陽天水一擊不中還待施展后招卻不見敵蹤。只見灌木叢搖動不止才知上當。碎屑漫天飛,視野受阻。
片刻,劉雪峰露出頭來笑嘻嘻望著歐陽世伯。歐陽天水怒不可遏罵罵咧咧飛上灌木叢巔,居高臨下橫掃千軍。果然一代宗匠腳如蝴蝶翩飛繞著灌木叢打轉,卻不見敵人半點影子。回身望去,劉雪峰立在路中央斜垂匕首。好一招調虎離山。歐陽天水眼冒綠光飛下灌木叢低吼,「有本事別跑。」
「這次不跑啦。」
劉雪峰站定身形匕首橫放胸前。匕首尖斜指。歐陽天水跳出灌木叢青雲軟劍挽起劍花,又是一陣狂風驟雨。青雲山莊軟劍功夫天下聞名,加上暴增的數倍內力,真是非同小可。這次刀兵相見必須分出生死。眼冒綠光的青雲莊主猶如翱翔空際的禿鷲,展翅盤旋俯衝獵物。一場驚天動地的搏殺就此拉開序幕。
劉雪峰沉寂太久,能與名揚天下的青雲莊主對戰死又何憾,況且對方還施展了「天靈決」。歐陽天水暴喝連連劍挑灌木叢碎屑頓時漫天亂雨,旋轉如風一飛衝天。枯枝敗葉也跟著旋轉起來。劉雪峰看得清楚一條聚合枯枝敗葉的長龍盤旋飛舞猛然衝擊過來。利劍未到,無數的枯枝先至宛如一根根爆射的暗器。匕首狂舞成一面光牆,無數尖利的枯枝「當哐」墜下,頓時落英繽紛煞是好看。枯枝越積越高。眼看銀光閃閃的利劍泰山壓頂而來,迅猛如龍的劍光天下沒人能夠抵擋。危急時刻,橫掃千軍撩起堆積的枯枝做最後的搏命一擊。
歐陽天水連忙抽身繞開暴雨般的枯枝。真氣不免稍微阻滯,鼓動起來的長龍瞬間消失化作漫天飄絮。長龍劍法沒奏效,又一條毒計施展。憑藉有利的空中優勢,變繁複的劍法為單刀直入。好一招鷹擊長空。強大的氣流壓,山河瞬間黯淡,這一下如同決堤的洪流直瀉而下。事到如今,劉雪峰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舉匕首檔格。硬拼內力半點取巧不得。匕劍相交「哐當」一聲。劉雪峰匕首折斷,胸口鬱悶,一口鮮血噴破而出。
青雲寶劍薄如蟬翼。然而經過能工巧匠不斷萃取打磨鋒利異常非一般兵器可比,在龐大內力的施展下,發揮到極致。
劉雪峰情知不妙倒地滾向一邊。歐陽天水哪裡肯放過大好勢頭。劍尖點地借勢彈起直逼過去。好一招攔腰斬。劉雪峰情急之下擲出匕首把子。歐陽天水冷不防閃身避開。劉雪峰趁勢彈起來幾個起落竄進黑森森的樹林。
歐陽天水叫罵不迭狂追過去。闖入樹林才叫苦不迭。舉目望去,林木高度密集劍法根本施展不開。野生的樺樹枝蔓縱橫,遮擋視線。躍上樹榦左右觀望。只見大侄兒騰挪閃避遠在二三十棵樹木之外。暴喝一聲還劍入鞘也學著大侄兒的方法左手勾樹右手攀枝撲殺過去。一路追下來,累得老年人氣喘吁吁。暴增的內力也在漸漸流失。這樣下去,結果只有一個,力竭而亡。
「大侄兒,收住腳吧,有事好商量,」歐陽天水大喊。
「沒啥好商量的,這可是你死我活的爭鬥,」劉雪峰遠遠回答。
「說出樓蘭寶刀的下落保准不難為你,嗯,怎麼樣,」歐陽天水還在痴人說夢。
「恕難從命,」劉雪峰淡淡回答。
「好吧,先停下來再說,化干戈為玉帛,我們本是一家親,何必自相殘殺,」歐陽天水喊道。
劉雪峰也覺得有道理,溜下樹來緩步走回來。歐陽天水看見黑影綽綽知道是大侄兒下數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樹林不便動手先用好言喂著,等到外面空闊地伺機而動。劉雪峰鬼精得很豈會輕易上當。歐陽天水改變策略明的不行來暗的,無論劉雪峰說什麼都滿口答應。
劉雪峰目光如刀直勾勾瞪著世伯一臉不屑的表情。此時的雪花少主滿溢銳氣顯露出沉著剛毅的之態。隱然的宗師風範,以他的武學造詣足可問鼎武林。
「也不拿話誆你啦,若是找到寶藏分世伯一杯羹可好?」歐陽天水說。
「富貴如雲,這是何苦哩,我真不知道樓蘭寶刀的秘密,」劉雪峰兔起鶻落跳出樺樹林。歐陽天水緊跟其後也不理會大侄兒說話,主意已定出樹林再說。
剛出樹林不遠,歐陽天水抽劍直撲,封住劉雪峰所有退路,此時內力已大不如前。劉雪峰頓感後背寒氣森森隱隱有龍吟之聲。不回頭運轉真氣護住要緊部位。歐陽天水吃驚不小瞅見大侄兒頭頂寒氣氤氳,月光之下看起來陰森恐怖。內外功臻至化境才能自然而然從體內冒出熱氣護住身體。聯想到峭壁外擒拿脈門,大侄兒肌肉不自覺的反彈之力,一股涼意直抵心腔。實在可畏,若不是靠著暴增的內力想制敵一萬年也休想。
歐陽天水不得不收起軟劍暫時忍耐,剛才耗費真力巨大,現在動手基本上自取滅亡。可惜一般的內力,以後的江湖不會再有鐵獅子的名號了。劉雪峰步履穩健所到之處敗草發出嘶嘶的輕鳴。青雲莊主眼光毒辣能從腳步騰挪判別出功力深淺。這是出道數十載未有敗績的主要原因。他不算絕頂高手但很懂得順勢而為。多年來練就的本領竟用到後生小輩手裡。可笑。若是換做平日里他會和大侄兒握手言歡一笑泯恩仇。然而,這次不同。樓蘭寶刀太具誘惑力。
歐陽天水不斷尋找機會。可是劉雪峰防備的滴水不漏。
很快,他們來到歷代莊主的墓地。淡月清幽,墓碑散發冷峻光暈。歐陽天水細看之下才發現是質地優良的藍天寶玉。這些價值連城的玉石是經由絲綢之路運抵山莊的。歷代雪花山莊極盡奢侈,對於墓碑的選材更是考究。玉面光滑如水裝滿了月光,彷彿鏡湖的湖面那般清幽。青雲莊主暗暗稱奇墓碑尚且如此何況墓穴之內的寶藏哩。豪門江湖揮金如土的德行實在令人咋舌。嫉妒與欣羨並舉神情使周圍一切都走了形。他卻沒想過,自己也是豪門,也極盡奢華。
樓蘭寶刀藏著墓穴里的概率很大。歐陽天水張開雙掌鷂子翻身越過大侄兒頭頂輕巧的落在其中一塊墓碑之上。飛躍之際真想痛下殺手。劉雪峰戒備森嚴,萬一搞不好弄巧成拙。
本來以為剷除掉表哥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雪花山莊是爛船三分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斬草除根需要費些手腳。近來少年英傑輩出,頗叫人絕望。城府深沉的劉雪峰使歐陽天水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來。父輩之間的恩怨糾葛。當時也是勝券在握,誰料到劉鶴翔的大哥「冷夢一刀」劉文英突然殺將出來破壞父親的好事,導致功敗垂成。時隔多年,歷史重演,又無端冒出天賦異稟的劉雪峰。難道是宿命?後來雪花山莊發生牆隙之禍,大兒子劉文英下落不明。由排行老二的劉鶴翔接掌雪花山莊門戶。一切宛如昨天。誰想到,風光一時的表哥會陳屍荒野?人生無常呀。
歐陽天水腳踩墓碑徹底激怒大侄兒。劉雪峰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看似不溫不火內心卻異常剛毅。萬事他都可以退讓唯獨不能容忍有人冒犯和褻瀆雪花山莊的一草一木,何況是歷代先人的墓碑呢。剛才穴道自解也是因為一時激憤衝破玄關。發了瘋似的撲過去好像要撕爛歐陽天水的皮肉。
歐陽天水暗暗叫苦抽劍狂劈,又是一團雨花般的劍光。劍鋒所指所向披靡。劉雪峰向左閃避。突然,哐啷一聲,碎屑四濺。原來歐陽天水勁道猛烈不及回劍硬生生斜削掉墓碑一角。劉雪峰眼尖一眼看見碑石內藏著金光閃閃的寶刀。連忙搶上震開碎石拔出寶刀來。寶刀在手勝負之數難料矣。歐陽天水暗叫不妙抖擻精神劈砍削挑花樣百出。劉雪峰立定腳跟左擋右格。雪花刀法使將出來別具一格,不比剛才小巧的匕首,大開大合威猛霸道。歐陽天水暗暗吃驚,雪花刀法以輕盈冷峻見長,大侄兒卻反其道而行之穩紮穩打以雄渾的真力取勝。掃得皮膚生疼。越打越驚心。這頭溫順的獅子徹底蘇醒了。沒有退路,只能放手一搏,凝聚體內最後的一股霸猛真氣。斜刺一劍,劍未完全遞出又改刺為挑,帶起光暈無數,就像夜空中萬點飛撲的螢火蟲。劉雪峰橫刀立馬狂掃猛擊,只是迅猛的刀鋒就足以抵擋輕靈的軟劍萬點。歐陽天水換招奇快施展「平沙漫漫」平削敵人手腕。青雲劍法自成一派,以簡潔靈便為主招招快准狠,不像雪花刀法注重動作的協調美觀法度有序。
劉雪峰穩紮穩打處處防守未能傷敵先自保。「天靈決」最耗費體力,延宕時日,敵人會不攻自破。這樣,後起之秀劉雪峰和暴增內力的鐵獅子青雲莊主鬥成平手。久戰不下,歐陽天水焦躁起來僵持下去必敗無疑。橫下一條心施展殺手鐧。旋轉身子騰挪縱躍飄飄忽忽,突然猶如鯉魚躍龍門之騰空而飛,扭動翻轉甚是華美。劉雪峰抬頭望去寒氣直透心底。瞬間風聲虎虎枯草飛轉,強大的壓力從天而降。頓感雙目難睜。歐陽天快如隕石飛墜。這招是他的最後的秘密武器「青雲一擊」。
如巨石滾落直墜而下,更如隕石飛擊,風聲雷動,咆哮天地。劉雪峰也知道「青雲一擊」的厲害,心裡不免膽怯。劍花如石,強大的氣流如流星墜落,足以地裂山崩。武林之中能接得住這石破天驚的劍招的不出五人。除輕功暗器冠絕天下的鏡湖老人,還有咬舌自刎的雪花莊主劉鶴翔,其餘幾人分別是劍法辛辣險絕的崑崙掌門一平子,德高望重的峨眉掌門寧靜師太以及「刀劍雙絕」的漠北孤煙客。這五位便是天下五絕。加上暴增的力量,歐陽天水有足夠的自信能一舉擊殺劉雪峰。
劉雪峰閉上眼睛依靠感覺挽起刀花,同時捲起強大氣流逆轉而上。歐陽天水直擊而下迅捷無儔。劉雪峰雙腿彎曲往上騰起硬生生接住石破天驚的一招。胸口氣悶向左飛出。口吐一口鮮血晃悠悠站定。歐陽天水落下地來微微晃動一下。他也沒有能力再發起攻擊,最後的內力耗盡,即使以後吃上十粒大補丸,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回復一般內力。劉雪峰受傷很重拄著寶刀搖搖晃晃。
歐陽天水不得不服歲月不饒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大侄兒機智武功堪稱絕世怎肯甘居人下放棄雪花莊主的寶座?若不是淡薄名利便是隱藏奸謀。這刻起,劉雪峰躋身當代超一流高手的行列,足可與天下五絕匹敵。慘淡一笑,兩人都撲通倒在地上。
突然,香氣濃郁使人飄飄欲仙。生死拼殺的兩大絕代高手並沒注意這個細節。
歐陽天水緩緩坐起來盤膝坐運氣調理內息。劉雪峰也席地而坐調理紊亂的氣息。幾番比斗,歐陽天水徹底泄氣。
「大侄兒藏得夠深的,竟然抵得住『天靈決』,」歐陽天水說。
「世伯過譽了,還不是被打成死狗,」劉雪峰說。
「這樣吧,也別鬥來鬥去了,見面分一半怎麼樣,」歐陽天水說。
「有完沒完?」劉雪峰說。
「別抵賴啦,表哥不會無緣無故湊在你耳邊嚼舌根的,」歐陽天水恨道。
劉雪峰迴頭望向慘死的父親黯然泣下。
「對不起,」劉雪峰迴答。
「不用道歉,說出來大家都好,世伯不會虧待你的,」歐陽天水說。
「我說爹爹只說了一句『對不起』,」劉雪峰解釋。
「當老夫三歲孩童么?」歐陽天水說。
「言盡於此,」劉雪峰說。
「休得亂說,去墳墓作甚?」歐陽天水說。
「讓爹爹入土為安,」劉雪峰抽噎。
孝順的雪花少主又回頭望著漸漸冷卻的父親。悲愴難抑。多年隱忍卻換來父親的慘死。多麼殘酷的事實。情願放棄雪花莊主寶座只是不想父親左右為難,更不想兄弟鬩於牆而使山莊內訌導致最終沒落。良苦用心卻成空。
「假惺惺的模樣兒挺感人,」歐陽天水冷笑。
歐陽天水陰狠刻薄以己度人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薄情薄義。怎會相信江湖豪門的紈絝子弟會有如此的孝心。自古來,豪門爭鬥父子兄弟自相殘殺的血腥場面時時上演,難道眼前貌似忠良的小子是歷史車輪鏈條上遺落的一環?城府如此深的人陰謀的必定是天下,天下霸業。
寶貝深藏墓穴合情合理,劉雪峰的反應更加堅信歐陽天水的判斷。
「有什麼好笑,世伯想怎地?」劉雪峰問。
「大侄兒又裝傻充愣,找不到寶藏墓碑倒值幾個錢,」歐陽天水說。
劉雪峰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無力氣。
「老夫說到做到,快說,」歐陽天水終於找到突破口。幾塊藍田寶玉豈會放在眼裡。以此脅迫大侄兒就範才是目的。故意挪動身子。實際上,他也沒有足夠力氣站起身來。
「好,答應我一個條件就帶你去,」劉雪峰靈機一動莫不如說個謊言暫且騙過去再說。
「莫說一個,就是一萬個也答應,細細說來,」歐陽天水大喜。
「先埋了我父親,」劉雪峰說。
歐陽天水疲憊的眼眸突然精光閃光,事情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先答應著,等寶藏到手再做計較。不過得想個計策制服大侄兒再說,這小子功夫實在太高。想到舉世無雙的寶貝近在眼前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微微顫抖起來。驚世的財寶,驚天的武功,來日招募義軍直搗黃龍做天子都可以,何況威懾武林的盟主。野心隨著物質的變化不斷膨脹。野心是逐漸變大的。正如饑寒交迫的窮老百姓一定不會想太多,只要有口飯解決溫飽就很開心了。可豐衣足食后就會滋生出更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閑愁幾許,滿川風雨。雄霸一方的梟雄也是如此。偉大的青雲莊主餓狼般墨綠色的眼睛死死咬住雪花少主,只等著他說話。
劉雪峰強忍傷痛爬起來挖坑。
歐陽天水不禁黯然神傷道,「多挖個坑吧。」
「什麼?」劉雪峰以為他又動殺機。
「難道你想讓我兒子也曝屍荒野?」歐陽天水不耐煩,老淚也在眼眶裡打轉。
「不行,此乃雪花山莊歷代莊主安寢之地,閑雜人等怎能安葬於此,」劉雪峰說。
「是不想冰釋前嫌么?」歐陽天水怒道。
「來,不想要寶藏隨便動手,」劉雪峰淡淡說。
歐陽天水氣得牙齒打顫。轉念一想,這小子就是榆木疙瘩死腦筋。說不得真要魚死網破倒討不到好。反正大兒子也曝晒多日不差一時。難過的望向追風的屍身。月光照耀下更覺孤單寂寞,到底誰那麼狠心?先忍耐下得了寶藏新仇舊恨一塊兒算,把所有仇人全部消滅乾淨。
劉雪峰在靠近灌木叢的墳墓旁邊找了塊空地。用寶刀撥開剛才世伯劍氣造成的滿地枯枝敗草。地面碎石很多。寶刀鍬下去火光交迸,刺耳的咯吱聲令人發憷。幸喜碎石只有表面一層,撥拉開來便是鬆軟的泥土。秋夜微寒,他卻幹得汗流浹背。寶刀是殺人的利器用來掘土倒不是很方便。歐陽天水端坐一旁閑觀。只見新土不斷被翻出越累越高。很快,空地上就出現個長一丈寬五尺的土坑。劉雪峰累的喘不過氣,剛才一場搏殺耗費太多精元,爬出土坑坐在土堆上就覺得眼冒金星。回頭看歐陽世伯在不遠處閉目養神。心中猛然一驚,不好。挖坑又耗費大量體力。此時真的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由得冷汗直冒。無奈何事已至此硬著頭皮先將家父埋葬再說吧。
休息片刻,劉雪峰恢復了些許體力搖搖擺擺走向父親屍體。走了幾步感到非常吃力。不得不又坐下來休息。抬頭望天,皓月當空,縹緲遙遠。怎生是好,疲累不說,飢餓最是難耐。延宕時刻也是無用,捂著空腹艱難走向父親屍體。父親面色安詳好像睡著了一般。牽動柔腸又放聲痛哭起來。哭夠,才拼盡全力抱起父親返回。這時,歐陽天水有了相當體力,走過來觀摩。表哥稱雄一時,死得如此落寞。
劉雪峰繞過新土跳下土坑,雙膝跪地小心謹慎的平放父親的屍體深怕有半點磕碰。墳坑潮濕,又去找來乾草墊上。父親一生最喜乾淨臨到頭連一口薄棺都沒用。爬出墳坑找寶刀埋土卻找不著。這一驚非同小可。寶刀明明平放下新土上。狐疑的望著歐陽世伯。歐陽天水不知何事也怒目相對。
「答應帶你找寶藏何苦藏我的刀哩,」劉雪峰有氣無力說。
「誰要你破刀,」歐陽天水懶洋洋說。
「刀不見了,四野之間就你我二人,不是你難道是我嗎?」劉雪峰說。
歐陽天水覺得怪異連忙快步跑到新土邊查看。寶刀果然不見了。跳下墳坑翻轉表哥屍體也一無所獲。會不會是大侄兒故弄玄虛將寶刀藏起來了。跳出墳坑又找了一遍,也沒有任何收穫。
劉雪峰並不相信歐陽天水的話,「罷了,沒有就沒有吧,您老拿著玩吧,」說完,徑直走向樹林。歐陽天水也不理會倒想看看大侄兒能玩出何種花樣,賊喊捉賊的把戲見得過了。不多時,劉雪峰迴來手裡攥著拳頭粗細的樺樹棒子。兩頭都有折斷痕迹。歐陽天水高高盤踞雙腿樂呵呵瞅著大侄兒忙活。劉雪峰並不瞧他,跳下墳坑打算最後看一眼父親,白玉般的臉膛在月光之下隱隱有超脫之感。這哪裡是死屍呀,分明是超然物外的仙人。
劉雪峰又痛苦一陣。突然,脖頸劇痛緩緩倒在父親的胸膛上,感情穴道又受制了。身體不能動就聽到歐陽世伯陰險的狂笑。老不死的又想耍什麼花樣?
歐陽天水跳下墳坑坐在大侄兒腰間上翹起二郎腿來。這感覺甭提多開心。劉雪峰深深嘆息,又著了老賊的惡當。
「大侄兒休怪世伯,你功夫太高啦,真要是找到寶藏會不會分我一半還是未知數哩。說不得只好廢了你的一身好武藝,嘿嘿,誰讓我疑心病重呢,」歐陽天水說。
「你敢,想要寶藏不要?」劉雪峰哭喪著臉。
「嘿嘿,寶藏和命比起來,還是命比較珍貴。想啊,誰曉得你會不會過河拆橋哩,還是留一手得好,」歐陽天水說。
「世伯說啥好,惡人怎麼先告狀了哩,我幾時有過害人之心?」劉雪峰說。
歐陽天水擺明要廢掉劉雪峰二十載寒暑之功。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留著終究是禍患。封住的穴道就可以的,可惜這小子能自己衝破穴道,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提起大侄兒往外扔,跟著也跳上土坑。
身體著地,劉雪峰一陣劇痛。此時的痛苦不算什麼,問題是這麼多年苦練的功夫就要化為泡影,這才叫恐懼。
沒有任何錶情,歐陽天水舉手便要打下去。好像不是廢別人功夫,而是給人按摩那麼簡單。
劉雪峰大吼,「住手,我有話說。」
歐陽天水停下來喝問,「事到臨頭還有何好說,即使你舌如蓮花也休想讓我放過你。」
「不要世伯放過,小侄有一事相求。幫忙埋我父親,」劉雪峰說。
「休想,」歐陽天水說。
「好,那動手吧。看是你動作快還是小侄舌頭快。只要你動手小侄就咬舌自盡,到時一拍兩散,看你到哪裡找寶藏,」劉雪峰說。
事已至此,劉雪峰並不期盼奇迹發生。倒霉慣了何曾遇到過奇迹。世伯是鐵了心要廢他武功,再央求也是無用。既然如此,何不央求他埋葬父親哩。就最後做一次孝子吧。
歐陽天水搖擺不定,大侄兒性格剛強搞不好真要自殺。他死不要緊寶藏的下落也就中斷了。乜斜大侄兒躊躇半晌說道,「說話算話,廢你武功也帶我去找寶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劉雪峰長長吐出一口氣。
劉雪峰閉上眼睛,想來這應該是一生最後悔的事情。低估世伯這條老狐狸。江湖傾軋,只有自身強大才不會讓親人受到傷害。如此受制於人連埋葬父親這樣的事情都要看他人臉色。舔為人子,不孝甚矣。
歐陽天水真的轉身走向墳坑。半道上撿起大侄兒落下的樺樹棒子。腳步移動甚緩,想了很多。從未想過是他來掩埋彼此爭鬥半世的表哥。造化弄人呀。走到土堆旁用木棒攘土。一看墳吭大驚失色。回頭一望,大侄兒仍然好端端的躺在那裡未動。天哪,鬧鬼啦。寒毛直豎雙腿酸軟。木棒差點脫手。又看了一眼墳坑,的確空蕩蕩的。表哥的屍身竟然不翼而飛。
他連忙躍回大侄兒身旁驚叫,聲音戰慄嘶啞,「有鬼,不見了,鬧鬼啦。」
「什麼不見了?」劉雪峰問。
「屍身,表哥的屍身,」歐陽天水聲嘶力竭大吼。
「啊!」劉雪峰雙眼露出驚恐之色。想到寶刀無辜失蹤不由得冷汗直冒。沒道理呀,難道是父親死而復生。
「爹爹,是您老人家嗎?」劉雪峰聲淚俱下大喊。
他的呼喊好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歐陽天水一聽是表哥還魂嚇得腿軟。彈起身子四下觀望哪裡有人?躥至樹林盤上樹榦東張西望也無動靜。又跑到灌木叢搜索一番仍然一無所獲。難道表哥會飛天遁地不成?好像世界都坍塌了,萬物都充滿詭異氣息。
劉雪峰眼珠子轉動又嚷嚷起來,「爹爹,別管我,先擒住世伯要緊。」
歐陽天水一聞此言迅速竄回大侄兒身邊,在腰間踢了一腳。劉雪峰啞穴被點,怨毒的瞪著世伯,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表哥,出來吧。有話好好說。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大侄兒想想,」歐陽天水將手搭在大侄兒脈門上。一雙賊眼滴溜溜轉動。
沒有迴音,周圍死寂。
悠悠空谷飄來一陣濃郁的花香。聞起來頗為詭異。歐陽天水江湖閱歷豐富連忙屏住呼吸。低頭看大侄兒搖搖晃晃。果然香味有問題。猛然驚醒,剛才也曾聞到過這種香味。
突然,耳際傳來捉摸不定的鬼魅之聲,「我不是人,是鬼。」頓時,四周同時響起,「我不是人,是鬼。」好像是從灌木叢發出的,又好像白樺林發出的,甚至是墓穴里發出的,總之周圍任何一個位置都有可能發出這麼瘮人的聲音。實在令人氣沮,飄忽的聲音和想象中森羅殿陰魂不散的鬼叫別無二致。奇怪的是鬼氣中又摻雜著一絲絲人味兒。是那種讓人作嘔的鐵器相互摩擦的刺耳聲。
歐陽天水胸口憋悶昏昏沉沉。點開大侄兒啞穴問道,「有何辦法。」劉雪峰眼皮翻白並不答話。歐陽天水只能老實坐下來靜觀其變,但願不是傳說中的山野惡鬼。
他剛坐下鬼里鬼氣的聲音又四面八方響起來。比剛才更響亮也更枯燥。胸口煩惡耳膜麻癢。實在忍不住雙手捂住耳朵。結果那聲音更凄厲猶如近在耳邊。難道世間真的有鬼不成?不覺腿腳發軟緊靠大侄兒身旁希望沾點人氣。劉雪峰冷嘲熱諷幾句,最後也笑不出來了。那聲音聽來實在叫人毛骨悚然。說來實在可笑至極,歐陽天水此時肚子不爭氣咕咕叫喚不停,一天沒吃飯,餓得厲害。
「我是人,不是鬼?我是鬼,不是人,」虛虛實實,遠遠近近,彷彿在身旁,又彷彿在雲端,真的好想是地獄放出來的惡鬼。
劉雪峰突然喪魂落魄的尖叫,眼睛里寫滿驚恐之色。歐陽天水順著大侄兒的眼睛盯著的方向望去。啊呀,追風的屍體也消失不見。這下倆人六神無主都相信是鬼怪作祟。
兩位絕代高手嚇得不輕,渾身發抖。
他倆坐在路中央沒有半點依靠總覺得背後有鬼怪伸出獰惡的手掌要掐過來。無奈,歐陽天水抱起大侄兒去墳坑暫避風頭。低洼的墳坑也算有憑藉。
正當歐陽天水健步如飛繞過新土準備往下跳時,晃眼瞧見,坑內橫放著兩具屍體。天哪,這下雙腿直接跪在地上。劉雪峰摔了個大馬趴。
壯起膽子,歐陽天水跳下去翻過屍身,嗯,是兩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分明是表哥劉鶴翔和大兒子追風的臉。真是活見鬼。屍體怎麼移動的?
歐陽天水緊靠大侄兒直愣愣望著兩具屍體,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代宗匠竟有點渾渾噩噩慌手慌腳。劉雪峰不能動彈干著急說,「先給我解穴呀。」歐陽天水好像沒聽見似的。想了半晌,心有不甘,試探著扣住表哥脈門。觸手冰涼,顯然死去多時。再摸大兒子頸脖,寒徹透骨,死去更久。都死去無疑。劉雪峰又嚷起來,「世伯,解開穴道再說。」歐陽天水繼續不理。腦袋裡不曉得在想什麼。
「世伯,什麼時候了。大局為重,解開我穴道,」劉雪峰焦急起來大喊。
歐陽天水吃力爬出墳坑點開大侄兒穴道。劉雪峰猛然跳起來指著墳坑低吼,「那是什麼,看。」歐陽天水驚回頭,哪裡還有魂在。墳坑內有多了具屍體來。無名屍橫亘在劉鶴翔和追風之間。寬大的黑氅半敞開非常醒目。瘦小不堪雙目深凹下去,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看不出半點血色,慘白的肉皮緊裹骨頭,應該死了兩月有餘。奇怪的是沒有腐敗跡象。頭髮也尚未脫落如同雜草般掛在腦殼上。真像乾屍。
歐陽天水順勢抱住大侄兒大叫大嚷,「鬼,鬼。」差點沒把劉雪峰憋死。
劉雪峰拍拍驚魂未定的歐陽世伯輕聲道,「別怕,肯定有人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