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喋血聖地

第五章 喋血聖地

?喋血聖地

天色黑沉。後山又遠在映雪書屋後面,曲廊幽深,亭台樓閣,不是幾步路能趕到的。劉雪峰提著馬燈當先開路,除了兩位老莊主外,肥胖的管家也緊緊跟在後面。這位老於世故的管家也預感到大事臨頭,眉頭緊皺,鼠目四顧,唯恐從暗影中猛然殺出一夥不知名的悍匪。第一次感受到威名赫赫的雪花山莊不安全。歐陽清水行兇,低等雜役受辱,歐陽天水逼宮,比武招親受阻,鏡湖門人無端出現,灰衣少年擂台搗亂及最後突然冒出來的矮老頭都深深撼動雪花山莊這棵歷時百年的大樹。

越往後山走,越荒僻,越凄涼。一路上並未遇上胖管家擔憂的悍匪。一行人很快來到後山入口。轉過月門,就看到幽深的入口處掛起兩盞火紅的燈籠,映照得周圍更加凄迷可怖。

入口前方的空地上擠滿雪花山莊的黑甲武士,手全部搭在刀柄上,分兩排站立,從月門一直延伸到入口的大柳樹旁,中間空出一條寬敞的人道,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為首的是相貌粗野的漢子,虎背熊腰,一臉彪悍,看見老莊主親臨連忙上前躬身行禮。他就是黑羽衛頭領李道新。這數十個訓練有素的武士,正是雪花山莊的黑羽衛。

劉雪峰把馬燈交給旁管家緊跟著父親走到入口的大柳樹旁。嗯,這棵老樹年深日久,傳說是雪花山莊第二代掌門人劉飛龍親自栽種的。細算起來足有一百年歷史。秋寒露重,枝幹光禿,完全看不出半點生機。倒像守候後山聖地的古怪門神。凄冷的枝幹延伸到牆裡面,顯得更加老氣橫秋。此情此景,正貼合劉鶴翔的心境,寂寥蕭索。石板地上的落葉早被勤快的僕役清掃乾淨。雁過留影,人死留名,嘿嘿,可憐百年老樹的葉子,掉落下來就被掃走。記得絞殺「漠北七狼」那年路過老樹去祭奠先輩時,枝繁葉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嗯,想想看,匆匆十年過去。入口的大鐵門經年上鎖銹跡斑斑。此時,生鏽的大鎖被硬生生撬斷,鎖鏈掉落牆角。鐵索無語,靜靜的窺探著世事紛亂,滄海異變。

透過鐵門,能看到一隻淡紫色的繡花鞋靜靜躺在布滿苔蘚的青石板上,旁邊斜著刃口缺了幾處的長劍,火把照耀下一灘殷紅泛著凄慘的光暈。湊近點可以聞到血腥混合霉味的氣息。劉鶴翔面容慘變,幾乎要尖叫出聲。歐陽天水快步搶過去,身子也搖晃不定扶著牆壁才站穩。

不錯,繡花鞋正是雪花山莊劉二小姐今早穿在腳上的。而帶血的長劍卻是青雲山莊三公子歐陽清水的隨身佩劍,斷丫鬟手臂,刺殺儲雲峰的就是這把寶劍。

「什麼時候發現的,」劉鶴翔大喘粗氣。近來屢受打擊,心力感覺跟不上。

劉雪峰跨前一步攙著父親說,「傍晚時分,沒有讓下人們挪動,現在任何的蛛絲馬跡都很重要。四弟把戲,迅速調來黑羽衛保護現場。事情關係重大,需要爹爹定奪。」

「幼芽呢?」劉鶴翔說。

「在附近,帶著巡邏隊四處搜尋查找,希望能找到線索,」劉雪峰說。

「嗯,叫幼芽和擎天來,我有重要事情交代,」劉鶴翔說。

比武招親結束,劉擎天負責群雄的起居飲食,忙的不亦樂乎,所以沒有碰上大哥,當然也不曉得紫菱失蹤的消息。

劉擎天低喚黑羽衛頭領李道新。李道新人長得粗,心思卻細,不等少主吩咐匆匆奔出找三公子和四公子來。

劉雪峰攙扶著父親在入口的石階座下。胖管家連忙脫下淡黃色長衫墊上,然後束手立在一邊。歐陽天水神情蕭索也擠在表哥身邊坐下,愛子下落不明,一時間難以承受。

劉幼芽做事精細,先發現蛛絲馬跡通知大哥商量對策。又害怕敵人乘虛而入,緊鑼密鼓的加派人手巡邏。恰巧在映雪書屋碰到聽到消息趕來的二哥。這時,又遇到李道新來傳莊主口諭,眾人立馬趕回後山入口。經過映雪書屋,轉過月門,就看見垂垂老矣的老莊主頹廢的坐在石階上面。同時還有神情委頓的青雲莊主。

劉擎天兩兄弟上前行禮問安。李道新回到原位上靜默站立,又恢復彪悍之氣。雪花山莊有這樣的護衛,也算幸事。

「來了,嗯,強敵入侵,每個人都要貢獻自己的力量,你們準備好了沒有?」劉鶴翔語音沙啞。

「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雪花山莊怕過誰來?」劉幼芽年輕氣盛豪情萬丈說。

劉擎天緘口不語。

「好,有子如斯,也算老懷安慰,你們二姐無辜失蹤,逞凶的歹徒有可能逃進後山聖地,身為莊主,為父有責任捍衛雪花山莊的榮譽,也有責任找回你們的二姐,這個時候你們要精誠團結共同抵禦外辱,」劉鶴翔提高嗓門,故意斜瞟身旁坐著的表弟。意思很明確,這個外辱也有他的份。

劉擎天有點緊張,父親這是要託孤呀。

果不其然,這位久經大戰的老莊主卻有託孤言論。雪花山莊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必須做出適當安排。深思熟慮后,他決定大兒子劉雪峰隨他進入後山聖地尋找二女兒紫菱。三四兩子留守山莊穩住群雄。再三強調,他沒回來前不可放群雄下山,少林空智上人、武當真虛子,崆峒真管子,荊門大豪劉鐵錚等大人物關鍵時刻能幫上大忙。大敵當前眾人必須齊心協力才能共度難關,遍邀群雄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對付蠢蠢欲動的黑暗勢力么。庄內一應事務兄弟兩人要商量著來,不能擅做主張。老莊主陣前點兵分派布置井然有序不愧是領袖武林的大豪傑。

把大兒子留在身邊,劉鶴翔另有打算。青雲莊主老謀深算是雪花山莊的心腹大患,必須想辦法纏住他一起赴後山找人。解除這個威脅,幼芽兩兄弟只需要全力對付隱藏暗處的第二股邪惡勢力。有數百江湖高手坐鎮,料想隱世魔君及黨羽也不敢亂來。

「表弟,有何打算,看情形清水表侄也牽涉其中,你不會撒手不管吧?」劉鶴翔說。

歐陽天水神情木然的望著鐵門內青石板上的殘缺的寶劍,詞鋒犀利道,「但憑表哥做主,清水是在雪山山莊出的事,我想您面子上也掛不住吧。」

「哪裡的話,是受害者還是行兇者兩說,表弟這麼快就撇得乾乾淨淨,不覺得為時尚早?要知道,擅闖山莊聖地格殺不論。真要是那樣,到時別管我不念手足親情,」劉鶴翔怒目圓睜,白色的鬍鬚迎風飄蕩。

「別說這些挑撥關係的話,先找到清水和紫菱丫頭再說吧,我相信清水不會那麼不知輕重,後山聖地是什麼地方,有進無出,即使傻子也不會隨意闖進去,」歐陽天水說。

「你丟了兒子,我丟了女兒,是不是該同心協力把他們找回來?至於禁令等找到人再說,」劉鶴翔說。

「我也要跟著一起進去?」歐陽天水驚訝得跳起來。

「不行?」劉鶴翔說。

「後山聖地機關重重,飛鳥難度,表哥不是開玩笑吧,不行,不行,我還是在入口這裡等著你們回來,」歐陽天水說。

「莫非表弟另有打算?後山又不會吃人,況且緊跟著我,怎會觸碰到機關消息呢?未免杞人憂天啦,」劉鶴翔說。

後山的一草一木都是機關,稍有不慎就會屍骨無存。歐陽天水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輩們說後山如何神秘莫測,除了雪花山莊歷代莊主能擺弄裡面的機關,其他人進去就是死。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可是,清水有可能被俘到後山,一萬個理由都無法推脫。他何嘗不明白表哥的意圖,勢成騎虎只能硬著頭皮上。萬事加上一份小心便是。或許能在後山趁機幹掉老東西呢。反正他還跟著個傻兒子呢,退一萬步講以劉雪峰為人質脅迫他就範。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表哥多擔待,」歐陽天水從石階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青苔,身子側立一邊讓表哥先走。

劉雪峰一臉委屈的推開大鐵門,嗯,飄進鼻子里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接過黑甲武士手中的火把迎頭走進去。胖管家也想跟著進去,劉鶴翔不同意。雪花山莊還有很多雜事需要他處理呢。於是,劉家二位公子、胖管家和黑羽衛的頭領李道新在入口站成一排目送老莊主走進黑沉沉的後山。

三人繞開繡花鞋和殘劍。石板上的青苔並無痕迹,莫非兇徒使出的是踏雪無恆的高妙輕功?

青石板往上延伸直到隱沒在鬱鬱蔥蔥的松柏林。兩旁雜草叢生,半遮掩著道路。劉雪峰攙扶著父親走在前面,歐陽天水手中扣著暗器亦步亦趨的跟著。深入傳說中的鬼蜮不得不十二分小心。

唯一心情愉悅的人是雪花山莊的三公子劉擎天。父親和大哥進入神鬼莫測的後山聖地,庄內就只剩下年紀尚有的四弟。要攫取雪花山莊的權柄,這應該是最好的機會。魔君的得力助手就要趕來,到時候裡應外合還不手到擒來。只是庄內的數百群雄非常棘手,尤其是少林武當的高手,頂尖的高手。嗯,不管怎樣,先解決掉四弟和忠心耿耿的李道新要緊。

劉鶴翔做夢也想不到真正的內奸是他的三兒子。他的小妾僅是歐陽天水的內線而已。真正邪惡的力量即將籠罩大地,江湖即將迎來真正恐怖的黑暗時代。正義將不存在,姦邪橫行天下。

走到松柏林,回頭望去,入口的大鐵門影影綽綽,星星點點的火把緩緩向山莊內移動。微嘆一口氣,轉身繼續往前走。前面是一段陡坡,道路狹窄。歐陽天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這樣的地段簡直就是設置機關暗器的最佳位置。剛冒出頭來的月亮,映照得窄道兩旁的衰草鬼鬼祟祟。周圍死寂,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這裡是風口,火把呼呼炸響,很快喪失照耀道路的光暈。嘿,塗抹過松脂的火把竟然無端熄滅,真不是好兆頭。

歐陽天水呆若木雞,一時間不知如何邁腳。劉雪峰乾脆扔掉熄滅的火把,回過身來緊緊扶著父親。

劉鶴翔身體虛空走起路來十分吃力,道路又崎嶇難行。抬眼望去,還要走上好一陣子才能到山樑上。走了很久才到山樑的巨大豁口,沒有雜樹,也沒有雜草,一塊相當乾淨的空地。經過一陣子跋涉,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望望慘淡的月亮,劉鶴翔心知肚明,雪花心法的詛咒發出最後通牒,當夜幕隱退,黎明復甦,也就油盡燈枯了。不過,距離破曉還有一段時間,這下真是同生命賽跑。

「紫菱喲,但願你不在後山聖地才好。」

劉鶴翔懷著複雜的心情站在山樑上,俯瞰燈火輝煌的雪花山莊。此時真有點後悔,沒事拋頭露面搞什麼比武招親。驚崖真不夠可靠,仔細想來沒有搞成未嘗不是件好事,別沒來由耽誤女兒一生幸福。早曉得何必掙扎躲在密室里靜聽生命枯竭之音,還悄沒聲息的走向死亡的迷濛。人這一生有做不完的事情,何必杞人憂天想後輩人的事情呢?生命的長河裡總會留下許多遺憾。放棄未嘗不是另一種獲得。但是,人這輩子呀,有些事必須完成,否則死不瞑目。眼下這場危機便是如此,這是他這輩子要完成的事情。將表弟引得更遠一點利用聖地靈巧的機關困死他,也算為幼芽最後做點事情吧。這片神鬼難測的聖地就是機關算盡的表弟的葬身之所。想到得意之處,嘴角難免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幸好月華慘淡,歐陽天水看不見。

劉鶴翔深知聖地的一草一木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死亡。這個充滿詭秘氣息的鬼蜮,是歷代莊主的陵寢,守護相當嚴密。所有的機關都是名工匠窮盡畢生才學設計出來的,都是在雪花山莊鼎盛時期完工的,可以說當今世上沒人能夠不觸碰機關完好無損的活著出去。後山聖地能夠讓武林豪雄膽寒除了雪花山莊的赫赫威名,就是聞風喪膽的機關消息。江湖禍亂,人心不古。道義值不了幾個錢,來日江湖誰能坐擁富可敵國的財富,誰就能夠號令天下。說白了,江湖草莽習武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金錢美女嗎。雪花山莊領袖武林的時代一去不返,埋藏後山的部分財寶也許能夠為來日崛起增添籌碼。據說樓蘭寶刀隱藏的秘密更是富可敵國的寶藏。難怪引起無數人的覬覦。當年西域皇族大潰敗將舉國的財寶都藏匿起來。地圖就隱藏在樓蘭寶刀之內。還有一說,樓蘭寶刀是開啟寶藏之門的鑰匙。傳說亦真亦假,即使道聽途說的消息也足以引爆武林豪雄的貪慾之心。何況意圖統一天下的隱世魔君。

劉鶴翔不顧死活進入聖地還有這一層目的,利用後山的險要地形阻擋瘋狂的敵人。他將帶著這個秘密永遠消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莊主用心卻歹毒,將大兒子誘騙到後山是為雪花山莊守住這片聖地,同時也是引誘表弟進來的籌碼。要是他一人進來,歐陽天水不見得會傻兮兮跟著。雪花山莊的聖地需要守陵人,大兒子拙劣蠢笨正好派上用場。豪門巨禍向來由兄弟牆隙開始,能支開一個算一個。幼芽尚小,但願擎天能念及同袍之誼儘力輔佐。這是臨死前唯一的想法。

劉鶴翔一廂情願想利用機關困住表弟甚至殺死他,以此來解除雪花山莊百年不遇的危局。相由心生,黯淡的眼眸閃過狡黠的光暈。一閃即過沒人察覺。紫菱也算為雪花山莊做出貢獻,否則老奸巨猾的表弟怎會上當受騙?

歐陽天水做夢也想不到表哥找女兒是假困死他是真。

劉鶴翔的武功全勝時期頂多略勝表弟一籌,何況武功盡失。病怏怏的軀體內隱藏著如此險惡的用心是青雲莊主始料未及的。黯淡的天色影響了歐陽天水的判斷,舉棋不定的性格也是致命的因素。疑神疑鬼總覺得表哥另有圖謀。當然,樓蘭寶刀的秘密才是遲遲未動手的主要原因。殺死表哥,秘密也就永沉黑夜了。

劉鶴翔腳步虛飄艱難跋涉。幸好劉雪峰一旁攜扶。

劉雪峰老早觸及父親脈搏虛弱的沒有半點力量,蓋世的內力石沉大海。心往下沉,已經明白老父親武功盡失。不過,他向來隱忍,沒有在臉皮上表現出來。

歐陽天水全副心神都放在觀察周圍布置的暗器上,表哥的身體變化完全沒有察覺。若知道表哥功力盡失,也就不用擔著心事了。

翻越兩座山頭,繞過三條小溪,三人來到一片茂密的白樺林休息。這一段餐風露宿實在辛苦,連身體強健的劉雪峰都有點吃不消。前方山勢越來越陡峭,不養足精神恐怕難以爬上去。兩個時辰的路程愣是沒有半點斬獲。歐陽天水不免心焦破煩,橫亘在劉氏父子中間生硬說道,「勞什子的,表哥是不是走錯了方向,沒有任何線索呀。」

三人找到塊大石頭坐下來。

突然,劉鶴翔拉住大兒子的手淚眼婆娑,「找不到你妹妹,為父也不想苟活了。」說罷,嗚嗚哭起來。搞得劉雪峰不知所措跟著哭泣。青雲莊主感到莫名其妙一代宗匠何至於斯?刀斧加身也不皺一下眉頭,丟死人。劉鶴翔惺惺作態達到預期效果,還不到攤牌的時候沒有到達預定的伏擊圈,不能讓表弟看出破綻。示弱本身就是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利劍。表弟功夫強悍霸道非常不容易對付。此時離聖地入口還沒多遠,表弟憑藉足可傲世的輕功完全能逃離線關的封鎖。

歐陽天水沿途都留有記號,心思相當縝密。

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劉鶴翔的老眼毒得很,聖地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休想逃過他的法眼。這位老莊主雖然武功盡失眼力卻不差。聖地的一草一木都熟稔得很。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何況這麼明顯的記號呢?

劉雪峰照顧父親休息。天涼露重,他孝心好脫下自己的衣服墊在石頭上讓父親坐。露水打濕雙腿,透著凄冷的寒意,又怕年邁的父親承受不住苦寒,想找些乾草燃堆火烤。劉鶴翔斷然阻止,聖地嚴禁煙火。

歐陽天水站在遠處冷眼旁觀。

劉雪峰小聲對父親道,「天寒露重要不等天亮再找。」

劉鶴翔沉下臉說,「休要說喪氣話,還沒找怎能說找不到。」秋意闌珊,衣不避寒。功力盡失后體質衰弱竟然打起擺子來。

靜下心來想想,劉鶴翔拉住大兒子說,「峰兒,別怪爹爹狠心。」

劉雪峰直起身子望著瑟瑟發抖的父親,不知道父親何以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答應為父好嗎?」

「啥事,爹爹只管吩咐便是。孩兒必當竭盡全力,」劉雪峰說。

「好孩子,好孩子。雪花山莊會在你弟弟的手裡發揚光大的,不是嗎?」劉鶴翔說。

「是,」劉雪峰肯定點頭。

「好好,可你也要盡一份綿力才行,不是嗎?」劉鶴翔說。

「有何事爹爹只管說來,」劉雪峰說。

「後山聖地是雪花山莊的命脈所在半點馬虎不得,」劉鶴翔慎重說。

「孩兒懂了,爹爹只管放心,必當保護聖地不受侵擾,」劉雪峰說。

「守陵人也很榮耀的,不是嗎?」劉鶴翔說。

「守陵人?」劉雪峰茫然。

「對呀,你要做雪花山莊最後的保障,不好么?守護這片偉大的山林不受外敵的侵害,」劉鶴翔說。

劉雪峰黯然神傷,又不願意違背父親意願,唯唯諾諾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父親帶他進聖地,事情就明顯透著怪異。不就放棄雪花山莊合法的繼承權么,不要就是,幹嘛守著這片孤零零的山頭。雪花山莊在父親手裡,要傳給誰是他的自由。沒想到父親竟然如此狠心,哎,血清骨肉也這樣涼薄,不能不叫人心寒。無奈的環顧冷清的後山。或許,從此青山為伴,從此繁華如煙。

「答應了么?」劉鶴翔殷切的望著大兒子。

「嗯,」劉雪峰勉強答應。

「好,嗯,你能發下誓言嗎?不爭權奪利,不離開後山,」劉鶴翔步步緊逼。

「父親……,」劉雪峰語音沙啞。

「說呀,難道你要後悔不成?」

「孩兒不敢,發誓便了,」劉雪峰含著眼淚跪在潮濕的敗葉上指天為誓,非意外情況永遠不離後山聖地,若違誓言天誅地滅不得入祖墳。對他來說,孝道是第一位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想什麼時候取去都行,何況守陵哩。發完誓,委屈的轉過頭黯然泣下。

歐陽天水看到淚光盈盈的侄兒心下黯然。人性薄涼,怎能如此對待親身兒子呢?不安的感覺襲上心頭,表哥還歹毒的心腸。換做他,就做不出這樣泯滅人性的事情來。

劉鶴翔也是萬般無奈,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衰敗,都在死亡。不等天亮就會完全枯竭,時日無多。這可不是敘溫情的好時候,看著大兒子咬著牙發完誓,大兒子一諾千金斷絕不會食言而肥,心安許多。雪花山莊落在三子或者四子手裡都有可能興旺發達。大兒子實在愚鈍難堪大任,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時值暮秋,動物銷聲匿跡。夜更加冷寂。歐陽天水感到渾身不自在。露氣透濕衣服,白樺樹光禿禿的枝丫無端增添月光的詭秘色彩。荒丘野蠻聽得見心腔內的每一下跳動。多麼像死亡之音,荒涼之感油然而生。黃圖霸業有何用的感慨,最終不都要歸於塵土嗎?望著縮作一團的劉氏父子感慨萬千。

調整心緒,靠近表哥,歐陽天水提高嗓門說,「喂,別要死要活,找人不找?」

「家父年邁,容他休息片刻,再說晚上也不容易找到線索,」劉雪峰說。

「還想不想找人了,」歐陽天水不重複說。

一陣沉默。劉鶴翔低著頭想著心事,或許心情還未平復。

「你倒是孝心好,老賊卻鐵石心腸,要你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守陵,傻瓜,雪花山莊那麼大的基業,你真甘心?」歐陽天水盯著一臉愁苦的侄兒。

「休得胡言。父親另有深意,」劉雪峰強辯,聲音不大,明顯語氣不足。

「誰?」歐陽天水突然一聲狂吼,一溜煙竄出去,速度好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凄厲的吼叫響徹山樑,全是青雲莊主發出來的。劉雪峰聞聲立馬抽刀警戒護衛父親。好一片拳拳之心。

劉鶴翔倒泰然自若閉目養神,山中有類人猿,表弟未免風聲鶴唳得緊。

片刻,青雲莊主灰頭土臉的跑回來,衣衫濕透。草創青雲山莊凡二十載,也算名重江湖,一生經歷大小戰陣不下百場,可謂身經百戰。再者青雲山莊赫赫威名大有同雪花山莊一爭雌雄之勢。文才武功非常人能及。沒成想在後山聖地倒成為驚弓之鳥。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第一次感受到恐懼,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靈魂深處生髮的恐懼。這是後山聖地自小烙下的陰影。幼年時期的陰影一般都是潛意識的,任你內心多強大都無法控制。像沒有任何保護的嬰兒任人宰割,更像一陣風也能吹滅的孤燈野火。

這位壯心不已的武林健者疑神疑鬼把自己嚇個半死,手撐住大石頭喘息不定。看看大侄兒表現出神鬼不侵的英雄氣概,心下慚愧。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說。歐陽天水平日做多缺德事,這時自然怕鬼神追債。

「山鬼欺人,表弟可要當心才是,」劉鶴翔淡淡說。

「不勞表哥費心,」歐陽天水調整呼吸。

「遇上一點事情就一驚一乍未免有失身份了吧,」劉鶴翔說。

「哼,難道表哥沒看出樹影有點蹊蹺嗎?不是劣弟多心,真的很詭異,」歐陽天水說。

「聖地沒有不蹊蹺的東西。嘿嘿,這便是聖地,」劉鶴翔傲然說。

露濕重衣,寒風透體。歐陽天水疲乏,微冷。望著靜默的山道,頓時產生退堂鼓。後山聖地鬼得很,不曉得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劉雪峰見到歐陽世伯喪魂落魄的模樣實在可憐可嘆。江湖上最有權勢的兩位老莊主在深山露宿顯得多麼無助多麼凄涼,實在叫人沮喪。雪花山莊的後裔對聖地都有不可理喻的敬畏。童年夢魘中的景象反覆呈現,比之江湖搏殺更驚心動魄。想著此生要與詭秘的青山為伴,做那寂寞的守陵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休息夠了吧,是否可以上路?」歐陽天水說。

「但憑表弟做主,」劉鶴翔回答。

劉鶴翔端藉助大兒子的攙扶才勉強站起來。劉雪峰眼含悲淚,絲感萬千,一代英雄晚來如此凄涼。

皓月偏西,上路又是好幾個時辰卻無事,並沒遇到傳說中追魂奪命的機關陷阱,也沒有傳說中的魑魅魍魎的妖魔鬼怪,歐陽天水戒備的防線漸漸放鬆下來。卻不知道危險近在眼前。不多時,他們爬上伏龍山主峰,這裡沒有高大的樹木,光禿禿的山坪上長滿野菊花。金子般的碎花在月光下很柔和,收斂了逼人的衝天霸氣。菊花周圍堆滿光溜溜的石頭,權當埂子,一條泥土小路延伸到山下,旁邊是淺草,枯萎的淺草。高處不勝寒,空氣似乎凝固。

「看,那是什麼?」劉雪峰指向菊花叢,話未說完,飛快跑進過膝的花叢之中。

歐陽天水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不會又遇上什麼可怕的東西吧。跟隨大侄兒踏浪前進的步伐,看到前方有異物輕微晃動,宛如一片巨大的葉子鋪在爛漫的花叢之上。

劉雪峰左右開弓猶如蛙泳,很快便將那物攥住游回來。

劉鶴翔看見大兒子喘息不定跑出菊花叢,手裡攥著一件穢衣。心裡老大不舒服,有輕功不用非要搞得灰頭土臉才好,真是個莽夫。

劉雪峰裝作看到父親失望的眼神,此時此地功夫隱藏的越深越有好處。

待劉雪峰走進,歐陽天水拿起衣服一看不由得一聲慘呼,差點摔倒在光禿禿的小路上。他雙眼發直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雪峰健步搶上扶住歐陽世伯。

青雲莊主神情沮喪痛哭流涕。半晌,才斷斷續續說污穢衣服是小兒子清水的。

劉雪峰看著衣服上的斑斑血跡,胸口處有一空洞。聯想聖地入口的一灘鮮血,清水表弟恐怕凶多吉少。仔細觀察現場,沒有打鬥痕迹,更沒有屍體。周圍也找不到足跡。污穢衣物好像從天上飄下來的。事情透著詭異。

劉鶴翔憂心忡忡,歐陽侄兒遇害,紫菱呢?會不會凶多吉少。紫菱的武功傷歐陽侄兒皮毛都困難,兇手當然不是她。那麼是誰?從血衣判斷,是一招斃命。是誰呢?能一招之內將青雲山莊的少公子斃命,誰才有這麼大本事?難道是隱藏黑暗的第二股邪惡勢力,隱世魔君?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烈。連銅牆鐵壁的聖地都感受到威脅,雪花山莊危矣。

劉雪峰趕緊扶著搖搖欲墜的父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四周光禿禿的,找不到一塊像樣的石頭。

「一件血衣而已,別太當回事。或許不是歐陽表弟的,說明不了什麼,或許只是湊巧風刮來的哩,」劉雪峰說出的話連自己都無法信服,只好閉上嘴巴。沉穩如他,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劉鶴翔在乎的不是血衣,而是聖地受侵。這件事情必須調查清楚,不然死也不能瞑目。聖地不可侵犯豈容姦邪玷污。一定要揪出兇手還聖地以太平。胸口憋悶,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比一輩子都多。失去功力的身體不能承受之重。此時不是慪氣的時候,暫且放表弟一馬,待查出兇手再一起算賬。

歐陽天水緊緊攥著血衣悲不自勝。

劉雪峰感覺到兩位老人情緒緩和下來才說出有一條血痕,可以循著血痕找到蛛絲馬跡。兩位老莊主也跟著踏進菊花叢,果然看見一條血痕一直延伸向山下。血跡整齊清晰像有人故意為之。月光之下散發著鬼祟的氣息。蹲下身子細聞,有茉莉香味。歐陽天水驚呼是茉莉軟筋散。劇毒,中毒后全身酸軟,筋骨斷裂,茉莉香味融進血液,經久不散。三人跟著斷斷續續的血跡走了幾百米。突然往山下延伸。這樣,走下山峰,又怕上另一座山頭,來到山腰,血跡徹底消失。停下腳步看去,卻是壁立的陡崖。舉目四顧,無路。

劉鶴翔陷入崩潰的邊緣仰天慘叫往地上跌倒。劉雪峰連忙扶著父親坐在一塊光滑平整的石頭上歇息。劉老莊主面色慘白喃喃自語,還有誰曉得歷代莊主的陵寢之地?

峭壁平滑宛如水波蕩漾,前方是一塊不大的平地人高怪石。周圍巨木參天雜草叢生擋住視線,細細看來竟然十分清幽。

歐陽天水看到表哥突然發病急忙上前診治。他略懂醫理,把住病患手腕切脈。嗯,氣若遊絲,沒有半點力道。青雲莊主何等厲害,立馬摸出表哥功力全失。真是天賜良機,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嘿嘿,表哥好演技喲。不要怪表弟毒辣喲,」歐陽天水獰笑。

劉鶴翔情知不妙急忙抽手,真後悔在山峰上沒有觸發機關來個同歸於盡。可是為時已晚。表弟的一雙鐵鉗已牢牢抓住手臂。

劉雪峰一時慌神被歐陽天水擒住脈門,瞬間全身十二處穴道被制,一點也不能動彈。

歐陽天水邪惡的獰笑,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一下子就解決了劉氏父子。處理完這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再殺個回馬槍解決剩下的兩個侄兒,天下第一山莊就是青雲山莊啦。

此時此刻,劉雪峰非常後悔隱藏功夫。就這樣死在奸賊手裡實在不甘心,還沒名揚天下呢。況且,讓父親老來受辱更是為人子的不孝。

劉鶴翔卻是另外一番心情,人之將死,突然想起許多往事。這一生做了很多虧心事。尤其對不住亡故的兩個弟弟。豪門江湖的爭權奪利使人喪失本性親情。如果歷史可以倒退,寧願放下榮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生活。豪門鬥爭的悲劇在歷史上不斷重演,為何至死才頓悟。來吧,死則死耳。唯一遺憾的是沒時間對大兒子說出樓蘭寶刀的秘密。不說更好,豪門不見得幸福。浪子宦遊,逍遙自在,何嘗不是另外一種瀟洒。

「怎麼?手軟哩,威風凜凜的青雲莊主殺個人都不會?」劉鶴翔視死如歸的說。

「老賊休要張狂。你欺壓我二十年,不好好折辱你一番難解我心頭之恨。老實說出樓蘭寶刀的秘密,或許能換回一條狗命。快點說,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大侄兒想想吧,」歐陽天水說。

「表弟凈說胡話。傳說中的事情也能當真,會不會兒戲了,」劉鶴翔說。

「嘿嘿,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吃點苦頭才滿意么?」歐陽天水說。

「這話用在你身上比較合適,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方。聖地有進無出。大家都得死,」劉鶴翔說。

歐陽天水一顆心往下沉,向來謹小慎微,怎麼這次就上了大當。貿然殺死劉氏父子後患無窮。何不押解回雪花山莊作為鉗制更好。聖地機關重重不可能走得出去。

劉雪峰只能眼睜睜瞅著父親受辱。這一刻,突然明白父親在白樺林說的話。老人家早不想活了,那是在託孤呀。

「就這樣,表弟動手吧,我們都能得到解脫。我壓你二十年還不快點動手。別想用其他花招騙我說出樓蘭寶刀的下落。這個秘密會隨著我的死亡而消失,江湖又要歸於平靜啦。再說啦,有你陪葬,黃泉路不寂寞,」劉鶴翔笑笑,一點也不想將死之人。

「你……,你父子倆都在我掌心裡捏著呢,活夠了?大侄兒卻還年輕得很,」歐陽天水說。

「峰兒,怕死么?」劉鶴翔說。

劉雪峰心裡吶喊千百次,不怕,一點也不怕。可是說不出話來,只能眨巴眼睛表示同意。劉鶴翔會意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

看見這樣肆無忌憚的笑容,青雲莊主火冒三丈,看來老賊要魚死網破。

劉鶴翔拼著最後的力氣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往胸口猛戳。歐陽天水驚呼,「不好,要自殺,」說時遲,那時快。橫切表哥手臂打掉匕首。

劉鶴翔自殺未遂一張白玉雕塑的臉變成紫色。說不出的悲涼,說不出的難過。

劉雪峰目睹一切,父親淪落如斯可悲可嘆,想死都不行。兩眼淚花閃閃。

「沒那麼簡單,你倆父子的生死,在我手中,想死,得經過我同意哩,」歐陽天水惡毒的大吼。

「別得意,」劉鶴翔臉色慘白慘然一笑。笑聲還未停止,歐陽天水大袖揮舞捲起一股熱流,點住表哥穴道。

「老賊,想咬舌自盡,經過我同意了嗎?」歐陽天水哈哈大笑起來,肚皮上的肉都在顫抖。

老奸巨猾的歐陽天水早就防備著表哥咬舌自盡。死人不能泄露秘密的得讓囚徒好好活著,活人才能開口說話,說出逼供者想要知道的秘密。

劉雪峰悲從中來,曾經天下無雙的父親像童稚般任由姦邪擺布,垂暮之年怎能承受哩。都是一時疏忽讓奸賊得逞。

蒼天無語,大地無語,秋風更加無語。峭壁下,昔日的霸主死屍般躺在地上,似乎一切都已落幕。

得勝者走到峭壁旁突起的石頭上頹廢的坐下來。從清晨起就未進食,縱是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還好內力充沛,不然走路都成問題。深秋之夜的山林,野獸躲進洞里沒法打野味充饑。樹木很多卻沒有可以果腹的野果。又不敢丟下劉氏父子走遠,日子也不好過。走出不遠一無斬獲不得不返回原地。態度也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言笑晏晏的走到表哥跟前,和顏悅色的說,「嗯,表哥,餓不餓?我們一起去找點吃的吧。」

劉鶴翔翻著白眼。

突然,從峭壁里傳來一陣刺耳的尖聲怪叫。仔細聽,又是一片沉寂。歐陽天水以為是飢餓導致耳鳴。他剛要說話尖叫聲又隱隱傳來,這下能確定了,嗯是又怪叫。

「聽到聲音了么?」歐陽天水神情緊張。

劉鶴翔穴道受制說不出話來,只好怒目而視。

「表哥別見怪,都是為你好,」歐陽天水說。

歐陽天水還想說什麼,就看到表哥渾身發抖嘴皮發紫,白玉似的麵皮鐵青眼看不行了。慌忙伸手搭在表哥腕脈,不妙。氣沉丹田,沉著雄渾的內力便順著手臂流向劉鶴翔體內。

病怏怏的老莊主頓感一股暖流游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寒意漸去,臉皮也恢復白玉的光潔。解開表哥穴道,「還好?」

「嘿嘿,表弟好功德,不怕老夫再咬舌自盡么?」劉鶴翔冷笑。

「沒聽到石壁里有聲音么,」歐陽天水緊張兮兮說。

劉鶴翔聽到峭壁內的尖叫之聲,比表弟還驚恐。峭壁裡面是歷代先輩的陵寢,雪花山莊的命門。血痕至此消失,說不定雄說就在裡面。如果真是這樣,雪花山莊真的完蛋了。

「聽到了,又不是聾子,」劉鶴翔說。

「有沒有辦法進去?你也想知道裡面發生何事了吧?」歐陽天水說。

「陵寢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的,擅入者死,」劉鶴翔說。

「別來虛的,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做筆交易,銀貨兩訖互不相欠,」歐陽天水說。

事已至此,由不得劉鶴翔不答應,望著大兒子,微微點頭同意。歐陽天水拍開劉雪峰穴道。劉鶴翔也吃力站起來,走到峭壁跟前佇立良久,又抬頭望月。歐陽天水焦躁起來一個勁兒催促,他也不管不顧,只是靜靜等待。

峭壁旁挺著塊粗糙的大石頭。月光照耀在地上投射出一個人形的影子來。劉鶴翔默默數數,緩步走過去輕拍石頭凸出來的犄角三下,節奏各有不同,兩輕一重。突然,光滑的峭壁突然裂開一條縫隙。劉老莊主低吼,「快,快,別耽誤時辰,」當先鑽進去。歐陽天水嘆為觀止,世間還有如此精巧的機關。時間拿捏不對一輩子都休想找到機關入口。顯然剛才表哥是在等候時辰,只有月亮照在犄角上照出人形影子才能打開石門。時間不等人趁石門尚未合上之前也閃身鑽了進去。劉雪峰在他之前已先鑽進去。石門迅速合上。

劉鶴翔體力透支扶著石壁緩慢前行。若不是表弟渡入那口股真氣恐怕剛才就死了。

一片漆黑,舉步維艱。劉雪峰快步搶上扶著父親慢慢往前走。

「表哥,在那裡?難道想丟下表弟不管嗎?」歐陽天水低吼。

「還以為名揚四海的青雲莊主膽氣干雲,沒成想挺膽小,我在這裡,」劉鶴翔說。

「別用激將法,同氣連枝。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歐陽天水說。

「大宗師說得有理,老夫佩服。快點跟上,」劉鶴翔說。

「烏漆墨黑怎麼走。說得輕巧,小心有詐,」歐陽天水說。

轟隆一聲巨響。

「表哥,怎麼回事?」歐陽天水謹慎的貼著石壁。

「別怕,斷門石落下來了,」劉鶴翔說。

「什麼?」歐陽天水緊張問。

「換言之,出不去啦,」劉鶴翔淡淡說。

歐陽天水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硬著頭皮摸著黑往前走。前面的腳步聲很輕微,走走停停。他知道孱弱的表哥體力不濟所致。

摸著黑走了一段,劉鶴翔停下腳步囑咐大兒子,「峰兒,左邊洞壁上有火摺子,取出來再點燃洞壁上的火把。」

劉雪峰小心翼翼鬆開父親的手臂試探著摸索冰冷潮濕的洞壁,果然摸到深陷的小洞裡面有尺長的火摺子。他急忙點燃這珍貴的光明。火光弱了點對黑暗中的三人來說比洞外的月光要明亮多啦。也更加醒目,更加燦爛。小洞上方真的斜插著一個浸濕了油的火把,還能聞見一股刺鼻的油脂味道。用微弱的光亮的火摺子輕輕觸碰,陡然間,火把噼里啪啦燃燒起來。

歐陽天水這才看清眼前是一條漫長的甬道,盡頭漆黑一團不知通向何處,就像張開大口的猛獸準備吞沒涉足過去的人們。劉雪峰熄滅火摺子放進懷裡,扶著父親繼續勇往直前。火把的光暗淡下來時,洞壁上立刻又會有一個凹陷處插著浸了柏樹油脂的新的火把。不用父親吩咐,立馬點燃。一路也相安無事,光明使人心安。劉鶴翔突然發現大兒子心思敏捷舉手投足並不像平時那麼蠢笨。難道苦難讓人成長。殊不知,劉雪峰聰慧過人只是不願與渾濁的豪門江湖同流合污罷了。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劉鶴翔說出這句話自己都嚇了一跳。一代宗匠才思過人,突然想到大智若愚。以前怎麼沒好好觀察一下大兒子呢?可惜為時已晚,斷門石已經放下,除非從外面開啟,否則永遠都別想出去。

「前面通向何處?」歐陽天水忍不住問一句。

劉鶴翔不去理會繼續赳赳前行。不多時,尖叫又傳將過來。三人住腳細聽,又消失不見。如此往複,總共聽到三次。

歐陽天水突然閃身擋住去路吼道,「說,前面什麼地方?」

「怎麼,怕了?」劉鶴翔說。

「誰怕,這地方鬼祟德很擔心遭暗算,問清楚總是好的,」歐陽天水說。

「就是怕了,」劉鶴翔說。

不久,甬道的盡頭露出一線微光。潺潺流水之聲隱隱傳來。光線越來越亮已不用再點火把。走到近處才知道是一盞碩大的長明燈。優美的類似桃花源的洞府。蟲鳴鳥叫好不歡暢。西北角裂開一條裂縫,露出真正的天光來。鑽出縫隙,清澈見底的溪流緩緩流過洞口,溪岸長滿不知名的野花。柔和靜美的月光下,遠處一片黑壓壓的樹林也散發著誘人的魅力。左上方的灌木叢前面一大片平整的空地高高隆起幾個豎立著墓碑墳堆,看上去神秘而遙遠。

來到墳墓前,劉鶴翔虔誠跪下嘴裡念念有詞。回過頭叫大兒子也跪下磕頭。這是歷代先人的墳墓。終於也走到這裡,歷代莊主的終點。除了劉鶴翔的爺爺外,每代莊主都安寢於此。事有湊巧,若非情況緊急劉雪峰一輩子休想踏入這片祥和之地。少年人虔誠跪下頭猛磕。

歐陽天水暗道,「雪花山莊的歷代莊主真會享福,選這麼個優美地界,嘿嘿,偽君子,什麼俠義為懷都是誆騙世人,死後還這麼會享受。」

劉氏父子跪拜之際,歐陽天水環顧四周,望見墳墓邊上的灌木叢上方布帶飄動。不及多言,閃身飛掠。不多時,手握布條回來。

「世伯,怎麼啦?」劉雪峰望著臉色慘白的歐陽世伯。

歐陽天水失魂落魄像丟了什麼東西似的,只是望著木條發獃。接著,劉雪峰又在不遠處看到一灘巴掌大的血,斷斷續續的血跡蔓延至樹林邊緣。二人趕過去,發下地上躺著一具的屍體。

屍體呈紫綠色散發著陰森鬼氣,面容模糊不清。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閃泛著紫光。全身看不出傷痕,保存尚完好。唯一的細小傷口是在後勁,一個小小針孔。想必致命傷應該是那個位置。觀察屍變的程度已經死去多日。剛才的尖叫不會是他發出來的。會是誰?有人故意引他們進來的。越來越複雜。」

見到屍體,歐陽天水情緒失控撲在上面大聲慟哭起來,「追風,我的兒呀!」

劉鶴翔趁表弟悲痛糊塗之際,附在大兒子耳邊竊竊私語。

劉雪峰則一個勁兒搖頭,「不行,都會好起來的。

「表弟,恩恩怨怨該結束了,」劉鶴翔咬斷舌頭倒在地上永遠閉上了眼睛,一代江湖傳奇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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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寶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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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喋血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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