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竹林告別
?待到楚修翳走進釋行的禪房,夜錦衣才拉著衛卿笑從竹葉覆蓋的院牆上露出腦袋。
「你怎麼知道他來了?」衛卿笑撩了撩濕漉漉的頭髮,側頭問。
「腳步聲。」夜錦衣掃了禪房那廂一眼,便從院牆上跳下去,順道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衛卿笑亦跟著跳下,落在夜錦衣的旁邊:「血如意被盜,而未央樓的機關如今只有釋行知道。」
「但你很清楚,釋行已皈依佛門,不可能介入。」
夜錦衣推開面前的竹葉,沒有打算順著大路下山,而是直接穿進這茂密的竹林,衛卿笑亦與他並肩而行。
「還是要去找楚家報仇嗎?」夜錦衣頭也未回,只是拋出這個問題。
經過這一行之後,他想知道衛卿笑的想法有沒有改變。
「我母親······」
「你進退兩難。」夜錦衣沒有等衛卿笑說完,便接過他的話。
既不想違背自己母親的意思,又不願意去違背江湖道義。進退兩難,情有可原。
「你明白?」衛卿笑皺眉問。
夜錦衣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微微搖頭笑了,他轉過身,看著衛卿笑道:「你該回摽梅宮了。」
衛卿笑亦停住腳步,看著面前的夜錦衣,無言。
「我找到催情蠱的解法,會去摽梅宮找你。」夜錦衣又說。
衛卿笑依然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夜錦衣,他像是被定在原地,連眨眼睛都有些費勁。
「就此別過了,衛卿笑。」夜錦衣伸出手笑道,拍了拍衛卿笑依舊潮濕的肩膀,說罷,也沒有等衛卿笑有反應,便轉身朝著光亮處走去。
他像是一個途徑大漠茶肆的旅人,一個不同於其他人的旅人。
別人穿戴著灌滿風沙的衣袍跨進來,燙兩壺酒,嚼二斤肥羊肉,大快朵頤之後,靠著桌子打個盹,又迎著大漠的風沙匆匆策馬離開的。
他打著竹傘穿著乾乾淨淨的白袍走進來,叫一盞茶,用筷子在茶杯上敲出一曲,才緩緩站起身,執著竹傘不慌不忙地打開門。
他似乎不曾畏懼這變幻莫測的地方,連背影都令人懷念。
衛卿笑在想,這樣的人,渾身都帶著神秘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探究。這樣的人,即使與他在荒涼莫測的大漠中行走一輩子,都不會覺得無趣。
「你是誰?」衛卿笑看著他的背影一如往常地問。
「夜錦衣。」他的聲音也一如往常的清冷,腳步依舊未停。
「十年前呢?」衛卿笑又問。
這時,夜錦衣停住了腳步。
「十年前,摽梅宮宮主身上還沒有帶著復仇的使命。十年前,這世間只有奇古老人而無釋行大師。十年前,無境山莊也沒有夜錦衣整個人。」衛卿笑朝著夜錦衣走去,他走的極慢,靴子踩在落下的竹葉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夜錦衣扭過頭,陽光也恰恰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墨發因著陽光的照射變成金黃的顏色。
他看著衛卿笑,驀地露出一個極明媚的笑容:「我的生命,只有這十年。」
是的,他夜錦衣的生命,從十年前開始。
衛卿笑愣在原地,夜錦衣卻保持著他的笑容轉身,徑直躍上竹林上空,踏著輕飄飄的竹葉飛去,轉眼消失在衛卿笑的視線里。
衛卿笑掏出自己的骨扇,看著夜錦衣離去的方向,悠閑的搖了幾下,才將骨扇「啪」地合上拍在掌心,嘴角也浮出笑容來。
這世間,能逃出他衛卿笑掌心的人,是沒有幾個的。
夜錦衣,我們很快會再見的。衛卿笑嘴角一勾,將骨扇有規律地在掌心拍擊,也抬起步子朝著山下走去,不多時,這綠色竹林中僅僅看得到妖冶的一點紅。
「外公,許久不見。」楚修翳走進禪房,看著正在誦經的釋行,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我外孫女未嫁進楚家就去世了,外公二字老衲承受不起。況且老衲已經遁入佛門,與前塵再無瓜葛。」釋行頭也未抬,卻戲謔道。
「修翳心裡只有展顏一個妻子。」楚修翳並未因為釋行的話生氣,反而神色嚴峻地說出這句話。
釋行抬頭掃了楚修翳一眼,這才緩和些神色,指指旁邊那個衛卿笑坐過,依然是濕漉漉的椅子道:「來了便坐吧。」
楚修翳掃了那椅子一眼,並未動身,只是開口道:「修翳有事請教外公。」
「放~」釋行拉長聲音只說了這一個字。
楚修翳未發作,仍是恭敬道:「前些日子,絕崖山莊被奸人所害,一門百餘人皆中毒而死。」
釋行這才有了點反應,站起來繞著楚修翳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百餘人皆死,施主還能活著,果然禍害遺千年,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楚修翳臉色果然因著這句話變得陰沉不定,他看著釋行沉聲道:「更為重要的是,未央樓被闖入,血如意被盜,且盜如意之人精通落鴻七式。」
聽到這句話,釋行臉上的笑意霎時凝固起來,他扭頭看著衛卿笑面色緊張起來,沉聲道:「當真?」
「當真。」
「原來如此。」他看起來極為擔憂的模樣,捋著鬍子在房間里緩步走了幾圈,像是在思索什麼。
楚修翳見狀,眸光定在釋行身上,問道:「外公怎麼看?」
「這······」釋行面露難色,似有難言之隱,像是經過強烈的思想鬥爭,許久之後他才走近楚修翳,像是怕別人聽到似的,刻意壓低聲音道,「這,興許是我那居心不軌的女婿陰魂不散,改天老衲送幾幅驅鬼符送你,放心,不要錢。」
楚修翳聽完這句話,依舊是未動,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看著站在那裡偷笑裝傻的釋行,冷峻的臉上也慢慢浮現出笑意來,只是那笑意卻隱隱帶著詭異的味道。
「那,修翳就多謝外公了。」他緩緩躬身道,動作極慢極慢,語速也慢起來了。
「不謝不謝,都是自家人。」釋行把那串佛珠掛在手指上打轉,看起來極不在意地回答。
「那,修翳告辭。」楚修翳依然極慢地拱手道。
「慢走不送。」釋行笑了笑,又蹦回榻上,拿起那木魚放在自己面前隨意地敲著。
楚修翳站直身子,轉身打算離開,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扭頭看著釋行,別有意味地說:「忘了告訴外公,展顏的墓碑也被毀。想來若展顏魂歸,必定是很想念外公的。」
說這話的時候,楚修翳的臉上依然是帶著笑,說罷,他便跨出禪房,緩緩地關上門。
等到楚修翳的腳步徹徹底底遠了,再也聽不見的時候,禪房裡面的木魚聲也停了。
釋行坐在原處,犍槌從手上緩緩滑落,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沉重複雜的表情,他拿起旁邊的那個極小的魯班木,皺著眉頭,像是想到了什麼。
陽光從半開的窗子上照進來,恰看得到在空氣中舞蹈的灰塵,很多很多,不知疲倦地飛揚著的灰塵。
陽光下,你看得到它們。
但也只有在陽光的照射下,你才看得見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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