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午夜。長安城。

如今的長安城，顯得有些安靜。劉旭去了大漠，秦懷玉和牛登甲，在繼續攻打高句麗，長孫沖和尉遲寶林自高句麗回來，又帶兵去了北邊的薛延拓。李崇真和程處默，則是帶著兵卒，也來了西域。

但是他們沒前往弓月城，李崇真自西州平向安西都護府方向，他會去疏勒鎮，到東曹。

程處默則是直接從沙州前往石城，到播仙，喝盤陀，直往蔥嶺那邊的吐火羅。

加上劉旭的最北部的這條線路，西域的三大線，算是徹底的被大唐軍衛狙擊了。

所以，劉旭這一輩的紈絝子弟，都出了長安之後，長安城裡，就安靜得厲害了。

李二捶著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他現在在龍首原上，架了一個巨大的望遠鏡，一直對著西域的方向，烽火連天，大唐的軍衛，如今在四處征戰，若是有人造反，這時候，肯定是最佳的時刻，因為國內的兵馬，只有幾萬玄甲軍了。

是的，玄甲軍回長安了，在嶺南呆了幾十年的玄甲軍，回到了長安。

幾萬玄甲軍嫩保證長安的安全么？能負起平叛的責任？

答案顯然是不夠的，但是，即使不夠，整個大唐，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敢造反。

李二看著案桌上面的一疊摺子，再看看埋頭處理公務的李承乾，顯得很是滿意。

這樣的大唐，其實是最好的，百姓拚命的種地幹活，商人四處跟隨著軍衛出去發財，國內的文士在拚命的競爭政績，誰也不敢亂動。

李二想著想著，又拍了拍那望遠鏡。

他知道，平靜，只是表面的，大唐如今距離隋朝的戰亂，其實就差一根弦，那根弦，就是西域的戰場。

自從四年前劉旭出長安，兩年前劉旭出西州，全大唐，甚至全世界都安靜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西域的疆場，這裡是大唐軍衛聚集最多的地方，也是大唐周邊國度軍衛聚集最多的地方，從開始的百萬大軍，到後來的一百二十萬大軍，對戰劉旭的不到六十萬的軍衛，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且，劉旭還主動出了西州高昌城，主動讓他們包圍了起來。

這一舉動，幾乎在國內掀起了滔天巨浪。

李靖鐵青著臉，重新站在了朝堂之上，向李二請命。

「陛下，劉旭完了，六十萬大軍，對戰一百二十萬大軍，而且，是在一覽無餘的大漠之中，毫無地勢可借，好無奇謀可言，被人包圍，那只有死路一條！劉旭誤國啊！老臣請命，自請前去守衛玉門，陽關都不能守了，只有據守玉門堅關，才能抵住長驅直入的大漠聯軍！」

軍神李靖的話，無疑是將這場戰役下了定論，李二憤怒的拍在案桌之上，站立而起，眼睛怒瞪著李靖。

「汝身為大將軍，輕言戰敗，居心為何！」

當時的李二，身體都在顫抖，他一連下了十道封令，不許消息傳出。

但是哪裡封鎖得了？

魏徵昂著頭，他又做了他的臭石頭。但是此次，他卻是符合李靖的。

「臣請陛下，讓李靖前去守衛玉門關吧。晉國公劉旭能死，但是咱們大唐不能有失啊陛下！劉旭乃臣之婿，他的個性，臣知道，若是率軍打戰，出點奇襲的計謀，他還可以，但是此次，乃是堂堂正正的決戰啊陛下，他如何敢以不到六十萬人的軍衛，對拼人家一百二十萬人？他再堅持，又有何用？讓程處默與李崇真率軍西進吧。救是不能救了，只能以圍魏救趙之計，逼迫西域聯軍分兵，以定萬民之心啊。」

李二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覺得自己老了太多太多，他走路都需要人來攙扶了，他的膝蓋疼得厲害，孫思邈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說這是天氣變化引起的濕熱之症。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大唐安靜了，安靜得如同頭上壓了一塊隨時都能電閃雷鳴的黑雲。

李二不知道多少次問自己，自己難道就錯信了那小子？

但是他還是相信，西域沒有消息傳來之前，他還是相信。

他應了朝堂諸臣的請求，派李靖前往西域之後，又將程咬金派到了薛延拓，侯君集派到了高句麗，李績派到了南海。

大唐開始了征戰，也可以說是防禦。

劉以陌身披著戰甲，進了皇宮。

「陛下，母親去了西州，我乃劉家長女，南海真臘，乃是母親部署的，敢亂我大唐，是我劉家的責任，以陌當披掛前去，以震邊疆，若有亂，以陌當提頭來見！」

才十幾歲的丫頭，堅決，堅定。

纖纖細手，如同羊脂雕琢的一般，但是握劍的手，卻一絲都沒有鬆懈。

李二答應了。

劉家有此女，劉旭真敗了，又如何？

何況，不是還未知不是？

所以，劉以陌率領三千兵卒，出了長安城，直下了南海。

「古有木蘭，今有我劉以陌，我劉家的名聲，豈可由他人隨意污衊？阿爹勝利之時，也是我劉以陌凱旋之日！」

.....

李二久久的回想著劉家長女的話語，他是又欣慰，又心疼啊。

「劉旭啊，朕未負你，你，其實，也從未負過朕，你劉家，也沒有負過朕啊！」

「只可惜，我李世民的子孫當中，卻未有能配得上你劉家長女的，李象....」

李二又想到了他的皇長孫，他很失望。他居然會害怕劉以陌？

不知道是誰與他說了什麼，這個皇長孫，居然會相信劉家自此完了？

李承乾踹了他兒子一頓，劉以陌在他面前折斷了一根長槍，然後，這個沒有出息的傢伙，居然嚇得腿軟！

唉！

李二又長長的嘆氣。

對於李承乾，李二是沒得說了的，這個兒子，縱然欠缺了那麼一點點，但是還是不差的。

「行了，來，別忙了，與我說說話。」

李二終於是累了，他在大殿之外坐了下來。

李承乾聽到，怔了一下，然後躬身行禮，也拿了一個錦墩，坐了下來。

「昨日下了雨，天氣有些轉涼，父皇，您該多添一件衣裳的。」

李二笑了一下。

「不怕，這點變化，朕還是承受得了的。」

他這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那個變化，也不知道說的是天氣，還是什麼。

「....承乾啊，西域那邊，可有戰報傳來？」

頓了一會兒，李二才又開口，李承乾曲了一下手指，思慮了一下。

「還是沒有，西域聯軍包圍了咱們，他們又是著名的訓鷹民族，信息傳不出來。不過，我相信旭子，既然沒有消息，那就表示無事。而起，武媚不也是去了西域了嘛，高昌那裡她最熟悉，許多沙盜，也給她一個面子，她若聚集了....」

李二擺了擺手。

「不用安慰朕，武媚有多少本事，別人不知道，難道你父皇我也不知道？她無論是在南海還是在高昌，若非劉旭這小子的支持，她能鬧騰出來那麼大的陣仗？她攻心的確有些本事，若是放在帝王的後宮，將後宮攪動得亂七八糟，我還相信，但是打仗，她啊，差遠咯。」

李承乾頓住不語，李二哂笑了一下。

「但是承前啊，父皇我，還是不後悔派劉旭去。其實大家都知道啊，劉旭出高昌，也是迫不得已，他是朕派出去征戰的，不是去防禦高昌的，他若想要拿下西域，就是畢其功於一役，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大格局，大賭博。沙場征戰，其實就是一場豪賭，沒有絕對的勝利，劉旭敢出高昌城，其實無論是李靖也好，其他人也罷，都對他佩服不已的，這就證明，他劉旭已經具備了一個名將的資格。他若是拿下了西域，那他的地位，甚至一躍超過李靖。你看李靖他們說話不中聽啊，但是你看看他們，去了玉門關之後，可有慌亂？

沒有啊！因為他們也在賭博，劉旭如果勝了，就肯定是要立馬接受了這大唐將門第一人的位置，那時候，將門算是徹底穩定下來了。

若是劉旭敗了，其實他們已經有了打算，老一輩的依靠都沒了，年輕一輩的稚虎，就該張開他們的獠牙，獨自拼戰了。大唐還沒到滅國的地步，因為，這麼多年以來，其實，大唐的新一輩，已經成長起來了。」

說到這裡，他好像已經很驕傲了。這也的確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因為這些人，都是在他李二的培養下，成長起來的，大唐有這些人在，李二知道，百年之內，大唐，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想到這裡，他又皺了皺眉頭，他又想起了劉旭，若是有這傢伙在？

李二站起來了，他看著遙遠的西域，他長長的嘆氣。

李承乾也沒辦法勸解他的父皇，畢竟，這時候，所有的勸解，都是沒用的。

他倒了一杯酒，準備喝一口。

但是他才聚到嘴邊。

突然，外面傳來了喧嘩聲。

皇宮之內，誰敢大聲喧嘩？

李二也聽見了，他怔了一下，然後顫抖一下。

「八百里加急，西域大捷，大將軍劉旭，以火藥神器，陣斬二十餘萬！」

「八百里加急，西域大捷，大總管劉旭，以戰車之陣，持續征戰一年之久，力斬吐谷渾族長，生擒薛延拓首領，生擒大食將軍穆拉希德，生擒吐蕃大相聯軍統領，祿東贊！西域百萬大軍，被我大唐，一戰而敗！」

這是兩封大捷，戰馬一前一後。兩封大捷，相差將近一年之久，但是，卻同時到達了長安。

他們馬不停蹄，不知道騎死了多少精良的戰馬。

李靖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幾乎以為是西域聯軍的騙局。

但是，好在他認識老吳，單臂的老吳。

他的脖子上，又添了兩道刀疤。

但是，此刻，他卻將頭昂得無比驕傲。

一生之中，無數的大戰，但是，哪一次，有這次的酣暢？六十萬大軍，擊潰兩倍敵人。

別人什麼幾千人馬擊潰幾萬的，那都不要說，你有本事，你拿這點人，將西域聯軍打下來，你有本事，你在大漠當中，生生熬下來，你有本事，呸！你就沒那個本事！

所以，老吳哈哈的笑得猖狂。他甚至對著城牆之上的李靖叫囂。

「李靖，你敢攔我家公爺的大捷戰報？」

他叫囂著，手裡的鋼刀已經卷得不成樣子了，但是他還是叫囂得厲害的。誰敢說這把鋼刀殺不了人？

李靖不敢攔，他放行了，老吳哈哈的狂笑著，拖著一聲的傷，拖著一身的破爛衣裳，就從城門當中打馬而過，他又放聲怒吼，弓月大捷啊！

「他真做到了！」

李靖狠狠的將手裡的兵書，砸在了城牆之上，他此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一個對於兵書屁都不知的傢伙，打了天底下最大的勝戰！他勝利了啊！不用懷疑，因為他已經在望遠鏡裡面，看見了隨後而來的武媚。

「李靖，我夫君如何啊！」

她是笑著也哭著問的，她親自為她夫君報捷，她要將這個信息，真真切切的傳到阿房去，她也要寫一封書信，告訴他們兩人的女兒，你父親，已經勝利了！

「其實，一年前，我夫君已經勝利了，陣斬二十萬！這是真正的數據，絕無虛假的數據！」

武媚哈哈大笑，如同男兒一樣豪邁，此刻，她覺得自己也無比的自豪，無比的驕傲。她也第一次覺得，女人，無論自己多麼強大，多麼強勢，但是當你的身邊人，成功的那一刻，你該是多麼的歡喜！

李靖只能顫抖著他的花白鬍子，看著小武縱馬疾馳。

一路煙塵，一路吼叫，一路自豪。

天底下沒有任何人，敢於阻攔他們。

從弓月城到長安，他們只用了兩個月，就到了。

他們喉嚨都喊啞了，交替的喊，都不成。

但是他們還是在吼。

馬蹄踏開長安城門的時候，正是暮鼓敲響的最後一下，老吳猛的一提戰馬，城門的士卒，甚至來不及將門打開得寬廣一點，他們一行人，已經縱馬而過，直直的奔向朱雀大街，奔向皇宮！

吳明幾乎是爬著到的李二和李承乾面前。

老吳的馬蹄幾乎是在他腦袋上面揚起來的。

然後，兩人都趴在了地上，然後，用那嘶啞至極的聲音，扯破了嗓子吼了起來。

「臣，征西軍統領，隴右道行軍大總管，晉國公劉旭部下副將，吳有財，向吾皇叩首。陛下，我們，勝了，大勝！陣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