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奪取首功
高歌剛接過軍旗,便成了眾矢之的,數名蠻兵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向他撲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如飛來的山嶽,攔在了他的身前,左盾右劍,煞氣衝天,似乎能將神魔都攔下。
「高歌,跟著我!」達里高利發出雷鳴般的吼聲。
後方十步處,格利也看到了擎旗的高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畏縮,一路上,軍旗手的下場他歷歷在目。
靠近軍旗,就是靠近危險,飄揚的軍旗,就是死神的舞蹈,格利猶豫了。
但是,一個瘦削的身影卻猛然浮現在他的心頭。
「格利大哥,請你一定要保護他。我只有一個哥哥,我是那麼的愛他,如果他死了,我和母親……」瘦削的身影抽泣著,破舊卻整凈的衣裙微微顫抖。
「放心吧,我一定會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保護高歌的。」記得當時,自己按著她的肩膀,這樣說道。
她的肩膀,好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痛。
「嗯!我相信你,格利大哥。」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里噙滿了淚水,卻流露出那麼信任的神情。
記憶中這雙充滿了無限信任的眼睛,像火舌一樣灼痛了格利。
「高歌,我掩護你的身後。」格利大喊一聲,大踏步追上了高歌。
「嗷嗷」叫著衝上來的蠻兵被達里高利的重盾撞斷骨頭遠遠彈開,或是被他的利劍閃電般劈成兩半,一路如砍瓜切菜。
而想包抄高歌身後的蠻兵則被格利的戟槍一一洞穿胸腹。
「高歌,跟著我,上!」達里高利搶到一架長梯跟前,一刀砍翻一個守梯的蠻兵,大聲吼叫著用盾牌護住正面,奮力往上爬。
高歌和格利緊緊跟隨。
「看,是我們的聯隊旗!是我們的聯隊旗在攻城了!」
沿著梯子緩緩而上的聯隊旗像初升的太陽般醒目。
戰場上,一片歡呼。
城頭箭如雨下。
「掩護射擊!保護軍旗!」城下,有軍官厲呼。
複合弓射擊的「嘣嘣」聲開始不絕於耳,城頭的箭雨馬上稀疏起來。
忽然,一塊磨盤般大的擂石被拋下了城頭。
「嗵!」
一聲巨響,擂石重重地砸在了達里高利的盾牌上。
「啊!」
達里高利一聲痛呼,左臂發出「咔嚓」一聲悶響,高舉的盾牌「咚」一聲柱落在了梯子上。
「達里高利大叔!」高歌驚呼。
「我沒有事!」達里高利用拿劍的右手幫著左臂撐住盾牌,一步步爬向城頭。
擂石不斷滾下,不斷砸中盾牌,卻無法阻止他一步步接近城頭。
忽然,梯子搖晃起來,角度變得越來越接近垂直。
城頭上伸出一根長長的竹竿,用頂端的分杈處頂住了長梯,將它緩緩地推離了城頭。
長梯再向後五度,就要翻了。
城下,一片驚呼。
這時,達里高利離梯子頂端只有區區三四格的距離了。
「高歌,我還欠穆斯塔瓦老爹四枚銀鷹,欠瞎子潘珀六枚銀鷹,你下次回鄉時,記得幫我還上。我的薪水,都在我的胸袋裡。」達里高利忽然這樣喊道。
「達里高利大叔,你要幹什麼?!」高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大叫。
巨大的盾牌從長梯上被丟了下去,達里高利完全暴露在了蠻兵的箭雨中,他拖著軟軟垂落的左臂向上幾步,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雷神般大吼一聲,狠狠斬落。
高歌看到,城頭上,正用力撐住長竹竿的蠻兵們那目瞪口呆的驚懼表情。
「咔嚓!」長竹竿應聲而斷,長梯轟然倒砸在了城頭,粗壯的毛竹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借著這一砸之威,渾身是箭的達里高利躍身撲向城頭。
城頭上最後的蠻兵也徹底失去了戰鬥的意志,尖叫著四散而逃。
高歌高擎著軍旗跳上了城頭,回過身來,拚命揮舞起來。
起風了,軍旗獵獵作響,似乎在自豪地吶喊。
薇山城下,勝利的歡呼像無法平息的春雷,一陣高過一陣,一浪高過一浪。
在軍旗的召喚下,王國軍像爆動的蟻群,從每一個可以進城的地方湧入薇山城。
兵敗如山倒,蠻軍沒有在巷戰中堅持多久。
最後兩千名蠻兵從后城門逃出,跳進了無定河,游過河,再跑五十里,便是他們的老巢,無邊的南蠻莽林了。
無定河,稀樹草原的母親河。
但它顯然並不是一位時刻都能保持慈祥的母親。
雖然剛入雨季,但無定河的河水已經很洶湧了,在暗流的裹挾下,一個接一個蠻兵掙扎著沉入了水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但消失的蠻兵並不僅僅是因為莫測的暗流。
在寬闊的河面上,隱約有神秘的浪涌和漩渦悄然出現,有時,還會有巨大而模糊的影子在水底一掠而過。
水下,似乎隱藏著什麼可怕的存在。
最後,只有不到五百名蠻兵掙扎著爬上了對岸,他們一秒鐘也不敢停留,如喪家之犬,向著南方亡命而去。
薇山城攻城戰,取得了完全的勝利。
但高歌卻完全不知道後面的事了,他只是拚命抱住已一動不動的達里高利,瘋狂地喊著:「軍醫官!軍醫官……」
……
《薇山王朝戰史》這樣記載他們的開國君主在這次戰役中的表現:是役乃聖祖初陣,聖祖以柱國公為左,以平國公為右,一手擎旗,一手舞劍,大破敵陣,勇奪首登之功。聖祖咽嗚叱吒,萬人俱廢,神威所至,土崩瓦解。是役也,聖祖斬首千餘,生擒無算,土蠻雖勇,皆成驚弓之鳥。眾軍初睹天威,皆驚呼:真神人也!
好像有點羞恥喔!
不過,歷史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塗點脂抹點粉誇點張什麼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
薇山頂上的城主府,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因為反擊得及時,這次南蠻入侵搶來的東西有很大一部分沒來得及運回南蠻莽林,都堆積在了城主府里。
清點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戈爾登王子與瓦西里斯特軍團長一起走出前城主處理政務的房間,邊走邊聊,後面跟著永遠冷峻的佛郎西斯騎士。
「將軍閣下,都說您是王國當今兩個半真正的軍事家之一,這次的所見所聞,足以證明這種傳言絕非誇大。您的每一次判斷都是那麼的準確,是因為您已經能真正做到知已知彼了嗎?」戈爾登王子微笑著問。
瓦西里斯特軍團長微笑著搖了搖頭:「王子殿下,在戰爭中,並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知已知彼。如果真正能知已知彼,恐怕連傻子都可以戰無不勝了。」
「喔?」戈爾登王子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毛。
瓦西里斯特伸出兩個拳頭道:「戰爭更像是兩個人在完全的黑暗中互相獵殺。你完全不知道危險將來自何方。有時,左邊會傳來一聲喘息,有時,右邊會看到一陣微光。而你就要根據這些極有限的,支離破碎的信息來判斷敵情。也許,你以為向左邊砍殺能擊倒敵人,卻不知敵人其實已潛到了你的右方,並對你悄然舉起了刀劍。」
「戰爭,就是這樣在迷霧中進行的。要贏得戰爭,需要一點點天生的嗅覺,一點點後天積累的經驗,更需要一點點運氣。」瓦西里斯特最後說道。
「無疑,您總是擁有那一點點需要的運氣,祝主神永遠眷顧您。王國需要您永遠擁有那一份運氣。」戈爾登以手撫胸,與瓦西里斯特道別。
望著遠去的軍團長的背影,戈爾登收起了臉上的微笑,嘆息道:「我多麼需要這樣一位真正懂軍事,手中又有強大武裝的將軍啊!」
「他答應您的招攬了嗎?」佛郎西斯問。
戈爾登搖搖頭:「這種事情,是沒有辦法直說的,但我已經暗示得夠清楚了,可他一直沒有正面呼應我。」
「也許他是一位真正的軍人,並不想捲入那種紛爭里。」佛郎西斯說。
「沒人能置身度外,除非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很明顯,他並不是。我擔心的是他已經被那幾位中的某一個收入賬下了。」戈爾登的目光開始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那不可能,我們滲透到他身邊的幽影從未發現他與那幾位有什麼特殊的交往。」佛郎西斯搖搖頭。
「再派一名幽刃滲透到他身邊。」戈爾登的聲音冷起來。
「為……為什麼要派幽刃?您之前還說他是軍界難得的奇才,王國的第二道長城。」佛郎西斯不解。
「正是因為他是難得的軍事奇才,才要派出幽刃。這樣的人,如果站在我們這邊當然好極了。但如果站到了別的隊伍里,那將是一個極大的威脅。所以,一旦出現這種可能,我們要有隨時終結這種威脅的能力。」戈爾登的聲音冷酷得像冰。
「也許……也許他只是無法相信您,畢竟,軍隊的大佬們對您並不了解。」佛郎西斯艱難地說道。
戈爾登冰封的臉上忽然現出一個微笑來,嘆息道:「我的佛郎西斯,你是對他惺惺相惜了嗎?」
「確實是這樣,王子殿下,我佩服他。」佛郎西斯重重地點頭。
「也許你說得對。」戈爾登說道:「現在我能給他的,他並不稀罕。而他看重的,我現在還無法給他。所以,他並不想因為一個口頭的承諾便將身家性命都押上。即使這個承諾來自於一位王子。」
「畢竟,王子可有四位啊!」戈爾登表情複雜地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
「但有一樣東西您可以給他,您可以給他對您承諾的信心!」佛郎西斯認真地建議道。
「你說得對,佛郎西斯,今天晚上,我要讓他知道,我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我承諾過的獎賞,一定會兌現,甚至是超額兌現。那樣,就算我現在只能給他一份口頭的承諾,他也會仔細掂量了。」戈爾登王子重新變得鋒芒畢露起來。
「如果能得到瓦西里斯特的效忠,我們這次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就完美達成預先的計劃了。」佛郎西斯冷峻的臉上,也難得流露出一絲興奮之情。
「就算得不到他的效忠,我們這次也是大有收穫。我鍍了金,從此在領兵作戰上的資歷不再是零了。你更是立下了大功,陣前一招擊斃叫陣的蠻族圖騰勇士,又領兵全殲五百蠻軍精銳,並親手斬殺三頭低階魔獸,兩頭中階魔獸。這樣的戰績,我作為這次軍事行動的最高指揮官,請求父王擢升你到一個更重要的職位上也不算過份吧!到時,我們在軍隊中也總算插進一隻腳了。」戈爾登王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要在二……二熊的傳統地盤裡插進一隻腳,可真難啊!」佛郎西斯咬了一下牙。
「大蟲、二熊、三蛤蟆,呵呵,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給我取的是什麼代號,真有些好奇呢!」戈爾登冷冷地笑,自言自語道。
「一切都和王子殿下您的預計一樣,那些高級軍官們的授勛封賞,二熊果然都要親自裁定和頒布,不讓您有一丁點施恩的機會。」佛郎西斯道。
「不過,作為戰役最高指揮官,為一個小小的勇士爭取一點無關緊要的小小封賞,他是沒理由拒絕的。他也正好以此展示自己的大度,以免激化和我的矛盾,畢竟,我們發動的那些力量還是給他造成壓力的。」戈爾登意味深長地說道。
「豈不知,這點小小的封賞,便是您撬動某些大人物內心向背的一根有力槓桿。」佛郎西斯一臉佩服。
「那位勇士什麼背景查清楚了嗎?」戈爾登顯然心情大好。
「他只是一個小小男爵的庶子,而且……而且,他就是那天在慶功宴上被戲弄的實習軍官,據說,他的智商不太高。」佛郎西斯神色有些異樣。
「喔!」戈爾登的表情卻精彩起來,「那太好了,這樣的一個人得到了我爭取來的封賞,想必會更讓人感覺震驚吧!」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