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19.019

楊五來到長天宗煉陽峰還不到半個月,短暫的接觸中,其實並不討厭這位沖昕道君。只除了他偶爾掃過來的神識。

蘇蓉和徐壽告訴過她,整個煉陽峰都在道君神識籠罩之下,意味著,他想看到哪裡就能看到哪裡。籬笆、牆壁、門板,對他統統沒有意義。也意味著,楊五沒有真正隱私的空間。

感覺到那道神識掃過,她握著茶盞的手便微微一頓。抬眼,卻發現徐壽還在看著她,像是等著她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她不由心中一動。

「徐兄。剛才……?」她試探道。

「剛才的問題僭越了嗎?那楊姬不必回答了。」徐壽擺手。

他果然……沒有察覺到那道神識。那為什麼,她能察覺到呢?她淡淡笑笑,道:「俗世身份,在這裡有什麼意義呢?」

「楊姬說的是,我著相了。」徐壽點頭。放下茶盞,他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一整套工具,鋤頭、鏟子、犁耙……甚至還有小木桶,並不是耕種用的農具,件件都精緻小巧,和蘇蓉用的一樣。「你看看還缺什麼,想起來了隨時與我說。」

楊五沉吟了一下,問道:「那日徐兄說無法處置這院中禁止,不知道能找到什麼人能處置得了的嗎?」

徐壽沒說不能,卻面露為難之色。

楊五道:「可有什麼為難之處?」

徐壽道:「符籙司那邊自然有人可以處置得了,只是……這已超出了日常供應。」

楊五懂了。超出了日常供應,意味著要另付錢,在這裡,靈石就是錢。她手裡一共就只有兩塊下品靈石,一塊還在屋裡的陣眼裡嵌著,當能源用。能當錢使的就只有一塊下品靈石。那靈石還是徐壽幫她領的,有多少他清楚的很,他既然這麼說,言下之意就是一塊靈石肯定不夠。

說白了就是,楊五沒有靈石,楊五很窮。

這種時候,就突然懷念起上輩子的奢華生活來了……楊五無語,正想說「那便算了」,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一動。

「此事且先放放,徐兄,道君予我一物,言說我若有所需,自行去取。我不知道此物如何使用,你幫我看看。」說著,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塊紫色玉佩,上面刻著「煉陽」兩字。

乍見此物,徐壽先是驚訝,而後大笑。「楊姬!楊姬!」他笑道:「枉我剛剛還替你發愁,你不早將此物拿出!」

「這到底是何物?」

「峰主的紫玉牌。」徐壽取出了自己那塊白玉牌,「和我這個一樣,也不一樣。白玉牌是各峰執役管事領取日常供奉的。紫玉牌是峰主自己的。」

他把紫玉牌還給楊五,笑道:「楊姬,你想要什麼,去各司自取,拿這玉牌給他們,便可直接掛在道君的賬上了。」

楊五秒懂了,不就是……男人的「買買買」嗎?哪怕不在同一個宇宙,這天底下有錢有勢的男人的尿性,也都一個樣。她自己也忍不住失笑。握住紫玉牌問:「請人來給我弄好這院中禁制,可夠嗎?」

「那自然是夠的。」徐壽笑道。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她。

膚色深了些,不失為另一種風情,一雙妙目清澈淡然,五官清麗。他心中暗暗點頭。原聽說她只是來為道君解毒,不想原來已經得了道君的寵愛……

「徐兄在想什麼呢?」楊五問。

「在想我們先前所說,楊姬不必擔心將來去處。」徐壽道,「楊姬現在年華正好,不如好好承寵於道君。將來便是你年紀大了,道君依然年輕,念著這份舊情,也會給你一個安身之處的。」

這是要她……以色侍人嗎?

楊五目光流轉,微微一笑:「徐兄有心了。」

她也打量起徐壽,這男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七,看起來卻像二十齣頭,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便問:「徐兄,我看你面相甚是年輕,是否修習道法,會延長修行者的壽命?」

「正是。」徐壽回答,「你看旃雲峰主,貌不過中年,你猜他今年高壽?」

「沖禹真人嗎?他看起來像三十上下的模樣。」

徐壽笑道:「三是沒錯,卻不是三十,是三百。」

楊五微訝:「三百?」

「具體多少我也不清楚,但肯定不少於三百歲。他是元嬰真人,壽數該在八百上下。」

楊五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她小看了這個世界的人了。在她原來的世界,基因優良的星際人類的壽命也就是在三百歲左右。她上輩子死的時候五十九歲,以她的自然壽命來說,還在「青年」這個階段。

她不禁想起了山上洞府里的那個年輕男人,他的眉眼看起來那麼年輕,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二百歲?她本想問一句,徐壽正巧開口道:「楊姬明天若是無事,我陪你去符籙司那裡走一趟?」

楊五本來想問的話被這麼一打岔,就岔過去了。兩人便約好第二日去符籙司。徐壽還讓她好好想想,還有無旁的需要的。

楊五晚上睡前便好好的想了一想,這一想,還真想出來了。

到了第二日,楊五晨跑完畢,沒有去練刀,快速的洗了個澡,便換了套新衣衫。徐壽來得也早,剛剛好她收拾停當。二人便搭著小舟離開了煉陽峰。

「象忘峰嗎?」楊五問。

「不,不在那裡。丹藥司、煉器司、符籙司、織造司都自有峰頭,並不和勤務司、籍簿司那幾家擠在一處。符籙司在青岩峰上。對了,我昨天還想著這個來著……」徐壽擱下船櫓,取出一片玉簡,灌入靈力,往楊五額頭輕輕一拍。

楊五的腦海里便出現了一副地圖,說是地圖,更像是簡筆水墨畫。一個小小三角,便代表一座峰頭。圖中最中間的那座最大,周圍有大大小小几十個峰頭圍繞著。每座峰頭上面都有文字,只是楊五統統都不認識。在一堆山峰名稱中間,也是她眼力好,竟能找出「煉陽」兩個字來。

沒一會兒,那圖畫就消失了。玉簡這種東西,並不能把信息刻錄進人的腦海里抹消不掉,以楊五的理解,它更類似於在大腦中直接播放的視頻畫面。要想記住,依然需要靠人腦自己的記憶力。

「這是咱們長天宗的概略圖,入門時人手一份直接發下來的,上次我便忘了替你要一份。看到了吧,青岩峰就在觀壁峰的西邊……」

「徐兄……」

「嗯?」

「……我不認識字。」

「……咦?」徐壽訝然,「楊姬不識字嗎?我上次見楊姬觀望籍簿司的牌匾,不像不識字的樣子。」

「不是不識字,只是不認識這裡的字。」楊五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倒不奇怪。仙道宗門傳承日久,依然使用古字。世俗國度常有戰火,又朝代更迭,天長日久的,文字日新月異,變化不小。楊姬不識,也不足怪。」他卻沒說,雖則如此,學習古字乃是各國貴族、世家和皇室子弟必修科目。甚至很多並非世家的平民出身的讀書人,也會涉獵一二。楊五不識這些字,說明了她的出身不高。

看楊五眉頭微蹙,徐壽道:「楊姬不必煩惱,若想識字……」說到一半卻停住了。

「徐兄?」

「咳,我本想說若想識字,也可以去講習堂聽課,但又想楊姬身負為道君解毒之責,日常時間要以道君為首要安排……」

「講習堂?是上課學習的地方嗎?」

「算是蒙學。宗門招收弟子,並不看出身。有些像我,出自勛貴之家,或讀書人家,本來就有底子。但也有些出自清貧之家。更要緊的是,許多新弟子都年紀幼小,若不讀書識字,怕是將來研讀經文心法都成問題。因此宗門裡辟有講習堂,專為年幼弟子開蒙。年長的,有些功底的弟子,便不必上講習堂聽課,可以直接上月課了。」徐壽很會看人眼色,道,「楊姬想去是嗎?」

楊五點點頭,道:「但需要道君許可是吧?」

「楊姬的事,自然要聽道君的。」

「我明白了。」

「道君對下寬厚,楊姬不妨找個時間跟道君提一提。」

「好。」

「我盼楊姬能獲道君寵幸呢。」徐壽笑。

「為何?於徐兄有何好處?」楊五也笑。

「當然有。你看——」徐壽一指頭上晴空,那裡有行行仙鶴盤桓,也有許多修士或駕著飛行法器,或馭著一些沒見過的走獸飛禽。「我盼著楊姬能給道君吹吹風,哄道君養兩頭騎獸呢。咱們峰上就這麼幾個人,道君也還沒收弟子,一頭騎獸都沒養。我自己出門,只能騎鶴兒,你看我這體型,每每都被旁人嘲笑要把鶴兒壓垮了呢。」

徐壽身材高大,體格壯實,臂上肌肉隔著衣袖都能隱隱看出形狀。楊五想象了一下他騎著仙鶴的樣子,啞然失笑。又好奇問道:「徐兄不能御劍嗎?像那些人一樣。」

說著也是一指,黑色衣衫的巡山執事正踩著飛劍自頭頂成行的飛過,結隊如流星颯踏,單看個個英武逼人。

「我還未築基,才只是鍊氣,還做不到御氣。想要御器,先要御氣才行。」徐壽道,一抬頭,「呀」了一聲道,「執事下來了。

楊五抬頭一看,適才她手指的那一隊黑衣執事中,有一人脫隊而出,直向他們飛來。徐壽停了櫓靜候,那飛劍飛得好快,眨眼就到了身前。

「例檢。」那執事看著也不過十八、九,二十歲的樣子,英氣勃勃。

徐壽便將自己的腰牌遞過去。外門弟子的腰牌是木質的,上面刻著姓名、入門時間和入門引領人。巡山執事驗過無誤,遞還給他,目光轉向楊五。「凡人?」他奇道。

徐壽抱拳道:「楊姬是煉陽峰沖昕道君的姬妾。」

楊五收到徐壽眼色,把自己那塊鑲金嵌銀亮閃閃的金牌也遞了過去。那執事驗看過了,同樣遞還給她,神色嚴肅,一言不發的飛回去了。

才回到隊里,前後左右的人就伸著脖子追問:「是不是凡女?」

「是。」他道。

「果然吧,我老遠瞅著就像是凡人。」

「是哪位師長的姬妾吧。咱們長天宗怎麼會有凡人出現?必然是姬妾啦。」

「快說說,是哪位的?」

那被大傢伙派去查看的執事面色古怪,道:「是……沖昕道君的。」

眾執事沉默了一瞬,嘩然:「啥?」

「不可能吧!」

「沖昕道君不是才……」

「我怎麼聽說道君中了奇毒,一直在養著呢……」

「哎,那女子漂亮不漂亮?」

眾人七嘴八舌的,飛成了曲折蛇行,直到前面的領隊看著實在不像話,轉頭喝斥了幾聲,眾人才收聲,重新排好隊形。

這些年輕男弟子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楊五自然不會知道。她坐在小舟上,望著那隊黑衣執事踏劍遠去,禁不住羨慕他們的瀟洒自如。可就連徐壽這樣鍊氣十二年的人尚且不能御器,腳踩飛劍,自在飛行,對她這個不能修鍊的凡人來說,註定是不能實現的夢嗎?

「楊姬,那就是青岩峰。」

楊五聞言望去,不禁訝然。那山峰上的平坦廣場上,東一群西一堆的人。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除了人之外還有很多「機器人」。那些「機器人」形狀各異,有的有人形,有的純粹看起來就像一台機械。楊五坐在舟上,俯身下望。她看見一名男修將一個盤子裝的東西放在一片空地上,然後遠遠退開。只看到一圈白光一閃,那圓盤就不見了,而地上完全看不出來異狀。這時有其他的人操縱著一台「機器」緩緩的靠近適才那圈白光閃過的方位。先開始還無事,待那「機器」一腳踏入了光圈的範圍之後,白光暴起,瞬時將一台「機器」撕碎。

幾個操縱者卻聚在一起,對著重新現形的「盤子」和一地的殘渣指指點點,頭碰頭的討論起來,還不時的拿著紙筆做記錄。

「這是?」楊五問。

「師兄們在測試新的陣盤吧?看著像是成功了。」

楊五指著那些「機器」問:「那些呢?是什麼?」

「是傀儡。楊姬第一次見嗎?我以前倒是見過。越國皇宮裡也有傀儡守衛。」徐壽補充道,「符籙司,除了符、咒、陣之外,還掌管機關術和傀儡術。」

楊五望著那些傀儡,答道:「我只見過相似的東西。」

兩人落地收下飛舟。徐壽帶著楊五小心的避開那些在廣場上做各種「實驗」的弟子,繞著遠進了符籙司。在科房裡,徐壽把來意說明之後,那執役弟子引著他們去了另一間科房見了一位執事。

那執事問:「是要把原來的修復好,還是要重新弄一個呢?」

楊五問:「價格上差多少?」

執事道:「看情況。不知道你那個禁制是何樣的,什麼功能。倒是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禁制呢?」

楊五早就想好了,道:「讓人不能隨便進我的地方,還能阻擋野獸。最重要的一點,要能隔絕別人的神識,保證我的隱私。」

執事點頭:「都可以的。這樣的話,你不如訂製一個新的吧。其實價格差不多。修復舊的,也並不比訂製新的省靈石。」

楊五道:「可以。但可以保證能隔絕金丹修士的神識嗎?」

執事道:「哦,那要稍微貴一點。我算算。」掐著手指算了一通道:「八十塊下品靈石。」

楊五取出紫玉牌:「我用這個付賬。」

交易愉快的談成了。只有一旁的徐壽,臉色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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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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