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過這猜想也只是一閃而過,挽夏自嘲的笑了笑,神色淡了下去。
這東西珍貴,勳貴中誰不知曉,姑娘家哪個不稀罕,她剛被皇帝認做義女,他將凝膏當見面禮送來也正常。
將凝膏蓋上再放回盒子里,挽夏朝身邊的大丫鬟梨香道:「全堆到小庫里吧。」
梨香一直是她身邊得力的,忠心耿耿又極通透伶俐,見她面色不豫,俐落將東西拿走。
挽夏繞過圍屏朝床邊走去,脫了外裳鑽入錦被中,閉上眼,沈滄鈺今日見到她時眸光帶厲的瞬間在腦海里怎麽也揮之不去。
她又翻了個身,止不住去猜測緣由,直至梨香再回屋,抱了被子鋪在拔步床地坪上吹熄燈,她仍一無所獲才真正睡下。
京城大街小巷中響起二更的更鼓聲,宮中,皇帝還在對燭批閱奏摺。
太監總管汪福從外邊進來稟道:「皇上,璟王給凌府送了東西去,是給溫嫻郡主的見面禮。」說著,他雙手將一方清單遞上前。
皇帝擱下御筆接過,略看了眼,「禮挺重的,有給朕這皇兄面子,就是急迫了些。」
汪福偷偷抬了眼皮窺視聖顏,見皇帝似笑非笑的樣子,知道此刻說什麽都不合適,遂又垂下眼。
將清單隨意丟到桌面上,皇帝自言自語道:「不過也是這急迫顯出凌昊的立場來了,朕這義女認得是時候,若不然我那皇弟就該更有想法才是,就是怕太子要覺得我這父皇言而無信。」
汪福的眼珠轉了一圈,依舊沉默,只當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皇帝此時再度執筆揮毫,將猶豫半晚上的官職空缺處補上名字。
【第三章惹人嫌的二嬸娘】
清晨朝露未散,挽夏的初馨院中已傳來接連的破空聲,只見一身素衣的她立於晨光下,身姿筆直眸光銳利,手中長弓被拉成半月狀,她在衣袂翻飛中驟然鬆手,羽箭尖端閃爍著寒芒精準沒入草靶紅心。
看著箭尾還在劇烈顫動的挽夏呼出口氣,將長弓遞給身邊的梨香。
梨香接過長弓,「小姐今兒可是拉弓四斗,老爺知道了定然會很高興。」
另一個大丫鬟桃香忙用帕子給挽夏擦汗,跟著附和道:「小姐進步神速。」
挽夏卻沒什麽高興的,前世她能將這一石弓拉滿的,到底還是吃了年歲的虧,回到十二歲,拉開四鬥力已是極限,一次極限的拉弓就讓她指關節隱隱作疼。
見挽夏沒有說話,兩丫鬟對視一眼,默默收拾東西跟著她進了屋。
梨香很擔憂,小姐這幾天似乎不太愛說話,沒有往日活潑了,有時看人也極嚴肅。
桃香比較粗枝大葉,並不覺得自家小姐有什麽不對,仍樂呵呵地吩咐小丫鬟打熱水,取衣裳。
重新凈面梳妝,挽夏換了身碧色衣裙,裙擺綉有蘭草,行走間身姿似初春剛抽芽的柳枝柔軟婀娜。
這個時辰,凌家人都會在凌老太太的福康院,而等挽夏到福康院的時候,裡邊已有著說話聲。
院子里的丫鬟紛紛朝她行禮,她頷首後看了眼牆角探出來的梨花,團團似雪,以往她還會折兩枝插瓶,現在看著倒沒覺得好,許是心態不一樣了吧……
踏入屋裡,她娘親笑吟吟的說著什麽,凌老太太也笑容滿面。
「給祖母請安。」挽夏給凌老太太福禮。
在凌老太太笑吟吟應聲後,她再看向娘親下首梳元寶髻,著大紅纏枝紋褂子的婦人。
那婦人是她二叔的嫡妻李氏,武安侯的庶妹,育有兩女一子。
挽夏再朝她見禮,喊二嬸娘。
李氏臉上笑開了花,「哎喲,挽挽來了,不對,應該喊溫嫻郡主。論理,我可不敢受你的禮了!」
雖說凌家這輩的女孩名字中都有挽字,但說到挽挽,那定是指挽夏無疑。
李氏長了張和氣的圓臉,此刻鳳眉半眯著,顯出來的卻不是和氣,倒是與說話的語氣一樣陰陽怪氣,讓人覺得不舒服。
挽夏懶懶看了她一眼未應聲,又聽得一句怪裡怪氣的話——
「三妹妹,你可厲害了,進宮一趟就成了郡主,還認了皇上當義父。」
挽夏抬眼瞥向李氏下首的兩位姑娘家,說話的是她二堂姊,李氏的雙生女兒之一,名喚挽靜。
凌挽寧、凌挽靜姊妹倆是雙生子,凌挽靜為幼,兩人長得幾乎一摸一樣,柳眉鳳眼,才十三歲就顯出別家姑娘沒有的清麗。
挽夏看著這對堂姊,想到前世她們莫名反目,而後還相互設計,闖下的鬧劇人盡皆知,最後祖母為了姊妹倆的名聲著想,只能忍痛將她們遠嫁了。
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當年兩人反目的原因是什麽,不過眼下姊妹倆共同喜歡著一個男子她卻是知道的。
凌挽寧窺見堂妹神色不明,連忙朝妹妹斥道:「挽靜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被姊姊不給情面斥責,凌挽靜卻不覺自己有錯,氣得瞪圓了眼,認為雙生姊姊總是處處針對自己,非要顯出為長的樣子來。
李氏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小女兒道:「你姊姊說得對,你就是進宮一百次,也沒有這福氣,你爹爹可也求不來這恩典的。」
挽夏不過是問個安,二房母女就沒個消停,正和大兒媳說話的凌老太太聽得動靜直皺眉,蘇氏亦側頭看向妯娌,溫婉的面容上笑意淡了下去。
挽夏也覺得二房母女話說的一句比一句不中聽,她慢悠悠轉身坐到李氏對面的太師椅中,語氣不咸不淡,「二嬸娘說得極是,可不就是這個理。」
她素來不喜歡態度總陰陽怪氣的李氏,何況李氏暗地裡還看不起自己出身商賈的娘親,娘親再是商賈出身,蘇家在戰亂時可沒少給國家貢獻錢財,如今蘇家已是眾商賈之首,得先皇御賜親筆所書的「大義」二字。
但李氏只是武安侯府庶出的女兒,就是牽線叫她姑姑嫁過去當武安侯的填房,他們二房也沒有讓凌家因此富貴或顯赫,且凌家今日的地位都是她祖父和父親拚回來的,李氏天天傲個什麽勁?
自重生後,她越來越厭惡李氏,得失心重眼界又太低,全圍著雞毛蒜皮的事斤斤計較,沒得讓兩房無端生罅隙。前世也是因著李氏,她父親才與二叔關係漸淡。
李氏被挽夏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噎著了,且挽夏坐的那個位子是她兒子慣常坐的,這不就是真拿了郡主身分在壓自己耀武揚威?
挽夏刺了李氏一句還覺得不舒爽,又朝她微笑說:「若是二嬸娘當初不攔著叔父跟爹爹到寧夏,或許也能立了功,為堂姊們討個什麽恩典。」言畢,如願的看到李氏臉色變得鐵青。
平時她還真不想與這婦人多費口舌,只是她今兒心情實在不好,父親在朝堂中還不知是什麽情況,凌家正處危難關頭,李氏還犯嘴欠的病。
見好好的喜事倒出了火藥味,凌老太太瞥了眼親兒媳,與挽夏慈祥說道:「你二嬸娘就是個不會說話的,挽挽別往心裡去。是你爹爹疼你。我們凌家已是聖恩隆寵、風頭浪尖的,你爹爹的考慮很妥當。」
挽夏聽著繼祖母這番話,心裡總算是舒服了些,也好在凌家說得上話的人都是明白人,她笑了笑也就當這事過了。
李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發燙著,心間全是羞辱感,婆母竟為了個小輩斥她!
凌老太太卻不管這許多,繼續與大兒媳說話,「聖上既然有意要派老大到北平去,你們是什麽打算?五城兵馬司的缺可不好等,老二這邊也是不上不下的。」
原本寧夏發生戰亂時,凌昊就想順帶拉弟弟一把,在戰場上立些功勳回來,可李氏拉住丈夫哭哭啼啼的不讓去,凌老太太也心疼親兒子,又想到女婿武安侯在五城兵馬司,就打算用關係謀那邊的職務,寧夏一事就此算了。
可半年過去,女婿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現在老大又要離京,兒子這差使怕更懸乎了。
蘇氏聞言只是笑,「夫君去哪兒,兒媳自當是要跟著好好照顧,何況這不是短時間。至於小叔那,朝政上的事兒媳不太懂,也實在沒有什麽建議。」
「娘,夫君如今在京中當差不也挺好,再等等就是。」氣悶的李氏聽得婆母的話眉心一跳,這話里的意思是想叫夫君跟著大伯子?
凌老太太又瞥了她一眼,李氏悻悻閉嘴,心裡很不安。
「我也不太懂這些的,等老大下朝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