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老太太眸光淡淡的說完,外邊便響起丫鬟們問安的聲音,是凌家幾位少爺來了。
帶頭進來的是位十七、八歲滿身書卷氣的少年,見人先笑,謙和有禮。凌景燁緊跟著進來,後邊還有兩位十歲出頭的半大哥兒。
四人分別見禮,謙和的少年又朝挽夏道:「妹妹大喜。」
「大哥同喜。」挽夏起身笑著說,看到少年一怔又道:「大哥可是成了郡主兄長呢。」
少年旋即笑了起來,凌景燁在邊上也搖頭失笑,嫡妹總是古靈精怪的讓人心頭歡喜。
挽夏喊大哥的少年名喚凌景麒,其實是凌家旁支血脈,她的堂哥。
當年,凌昊與蘇氏剛成親不久便又跟著先皇征戰,那一次極其兇險,先皇被圍困,前線也傳來凌昊為護先皇失蹤的消息,後來先皇脫困,凌昊卻沒有回來,大家都以為他戰死沙場。
於是在凌老太爺的安排下,便將出身沒落旁支三歲的凌景麒過繼到了凌昊名下,成了凌家嫡支長房的長子,哪知後來凌昊用計死裡逃生,並破了敵方一城安然從戰場回來,可過繼之事已改族譜作了數,凌景麒便也在凌家長房繼續擔著長子的位置。
後來蘇氏生了凌景燁,凌景麒雖為長子,身分在凌家卻挺尷尬的,可蘇氏將他視為己出,從未與凌景燁有過不同待遇,凌景麒感激之餘在凌府也越發低調,並不想靠凌昊的封蔭,他奮發苦讀,想走科舉的路子出頭。
而挽夏兄妹亦將過繼的凌景麒當嫡親的兄長,兄妹間很是和睦。
李氏拉過自家兒子,冷眼看著其樂融融的長房幾人心間腹誹——凌景麒算長房兄妹哪門子正經的大哥?天天跟嫡兄妹一樣那般親昵,真是看不慣長房一家的虛偽,與蘇氏那商家女一樣都精於算計!
長房兄妹湊在一塊說了幾句,丫鬟過來稟報已擺好飯,眾人隨著凌老太太移步到西次間用早飯。
「麒兒昨夜可又是用功到很晚?」蘇氏讓丫鬟給他端了天麻鴿子湯,「秋闈在明年,不要太緊張,身子可不禁不起這樣日夜的熬。」
凌景麒忙謝過,「謝母親關心,兒子知道的。」
「你還是多聽聽你母親的,該用功時用功,該歇息時也不能含糊。」凌老太太抿了口燕窩粥,也勸道。
凌景麒又恭敬應是,挽夏夾了水晶蝦餃放他碗里,又給凌景燁與二房的兩個堂弟各夾一個。
李氏看著兒子與庶子笑咪咪道謝,心裡就燒起無名火。
蘇氏這商家女會演戲,她女兒也會演,什麽好名聲都給母女倆佔了,簡直能寫一本母慈子孝、兄妹恭和的本子開鑼唱大戲,若蘇氏真有那麽賢慧,大伯子身邊又如何連個通房都沒有!
李氏看看長房,再看看處處搶庶子前頭夾糕點的兒子,覺得和睦的長房一家刺眼不已。
在厭煩中,李氏視線不經意落在凌景麒身上,突然想起前幾天她撞見的事來,心眼一轉唇邊就勾了抹冷笑。
她怎麽就把那件事忘記了,蘇氏不是想博賢名嘛,若是那件事被傳揚出去,不知道蘇氏苦心經營的名聲還剩多少?
凌挽寧、凌挽靜一對姊妹花只顧吃自己的,完全沒發現自家娘親兀自將對長房的怨懟化為一出算計。
看似默默用飯的凌景麒卻將李氏的怨恨表情看在眼中,他繼續不動聲色的用飯,他知道自己的身分尷尬,所以在凌家一直都小心謹慎,可有些人即便不得罪亦是會被其所厭惡。
只怕這種情況得等他出人頭地後才會有所改變吧,就像父親一樣,成為強者才會有地位與話語權。凌景麒想著,溫和的眼眸中閃過決然。
此時,他察覺李氏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看到她唇邊轉瞬即逝的冷笑,他眼皮莫名一跳。
等凌家眾人用過早飯,卻有意外的客人上門——丫鬟稟報姑奶奶與武安侯世子已到垂花門。
聽得女兒帶著她繼子回來,凌老太太懶懶的神色瞬間亮了起來,連說三個「快請」。
凌景麒與凌景燁相視一眼站起身要出去相迎,倒是挽夏仍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中,瞥了眼對面雙眸也為之一亮的姊妹花,又低頭百無聊賴地看修剪得整齊的指甲。
李靳修怎麽來了?算起來她也挺久沒有見著他了,只是每回見他必然要發生些什麽,也許她迴避著的好?
挽夏才喝了半盞茶,婦人樂呵呵的笑聲就從窗外傳來,她透過開著的窗扇往外看,她的姑姑凌如萱與有層表哥關係的李靳修正從廊下經過。
「娘,女兒回來看您了,您老人家近來身體可好?」
凌如萱笑吟吟跨過門檻,與凌老太太近似的面容妝容精緻,頭上簪著赤金鑲寶鳳尾簪,顯得雍容華貴。
凌老太太笑出聲,朝女兒伸了手,「好好,今兒是什麽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凌如萱上前牽住老母親的手,順勢坐到雕福壽無雙的花梨木羅漢榻上,嗔著埋怨道:「您這話說的,讓女兒赤誠的孝心就叫風給吹走了!」
凌老太太作勢打她,她不懼還伸過臉去,母女倆把滿屋人都逗笑了。
「給老太太請安。」待眾人笑聲收了,溫潤貴氣的李靳修朝凌老太太作揖。
女兒的繼子對自己恭敬有禮,凌老太太笑得滿臉褶子要他坐,「叫世子爺見笑,快不必多禮。」
李靳修直起身後也不客氣,徑直坐到了挽夏上首。
挽夏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對這表哥神色疏離,凌挽寧姊妹的視線卻是從李靳修進門後就只落在他身上,兩雙鳳眸閃閃發亮。
凌挽靜此時站了起來,又理了理衣裙,小臉紅紅的上前嬌聲朝他行禮,「挽靜見過表哥。」
李靳修抬頭溫和笑著,一雙星目光華流轉,讓那張俊俏的臉顯得越發奪人視線。
「許久不見靜表妹,又漂亮了許多。」
聽到誇讚,本就紅霞覆面的凌挽靜霎時又添了嬌羞,低著頭直抿嘴笑的回到位上,看到姊姊投來帶著涼意的視線,還挑釁似的抬了抬下巴。
每當某人出現就會一成不變上演的情形,挽夏覺得實在無趣得緊。
李靳修這面上溫和的妖孽可不是善類,對誰都無情似有情,他前世為了躲熱情的堂姊們就沒少坑她,怎麽她堂姊就看不透他的本性呢?
不過他那麽會藏,人前人後各一套,別人看不清也情有可原,這也是挽夏對他這種人頗無力之處。
她並不想多待,起身歉意的向長輩請示,「祖母、娘親,我昨夜沒睡好,可以先回去嗎?」
凌老太太正想准了,凌如萱先笑著道:「姑姑才回來,你倒是要躲,今兒世子爺也來了,你們幾個兄妹總得替姑姑好好招待著才對。」
挽夏張了張嘴想再拒絕,只聽李靳修說——
「母親說得極是,難道夏表妹怕表哥我來道喜是要讓你做東,想躲那點席面錢?」
原來是聽說了她要被封郡主的事。
挽夏朝他扯了扯嘴角,「世子爺知道我窮就別難為人了。」
「那便由我做東,算是給表妹賀喜如何?東城新開了一間酒家,味道還不錯。」李靳修絲毫不介意她冷淡的態度,溫和又體貼。
挽夏警惕看著他,正欲拒絕,凌老太太卻一錘定音的道:「哪能讓世子爺做東,你表妹是與你開玩笑的,我看你們兄妹幾個也許久沒上街了,出府去轉轉吧,也好叫我和你們姑姑說些體己話。」
長輩都將話說到這分上了,挽夏只能憋屈應下,可身後有三道視線刺得她如芒刺在背,令她頭疼不已。
果然這人一來就沒什麽好事,又讓她莫名的叫二房母女在心中記一筆,她真是謝謝他哦。
凌景麒兄弟看出妹妹的不樂意,也只能在心裡無奈,他們也想不明白為何妹妹對李家表哥總是避之不及,從不喊表哥,生分得緊。
在場的當是二房兄弟最開心,迫不急待叫上人帶他們回房換衣裳。
眾人相約垂花門見,挽夏在屋裡不急不緩的梳妝,等從游廊慢吞吞轉到相約地時,眾人都齊聚在那了。
她在人堆中一眼就先看見分別穿著粉綠粉藍衣裙的凌挽寧姊妹,兩人肌膚塞雪、身姿纖細,如初發的鮮花般嬌嫩動人。
再有便是頭束玉冠的李靳修。
十五歲的少年身姿頎長,俊秀的眉宇間總是柔和似溫潤暖玉,又是一身貴氣,實在是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