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遠被截走了。
沈滄鈺睜開眼,眼底有著嘲弄,就是他想將事情壓下一些,可天也不幫。隨他吧,反正出不了什麽大亂子,算算時間,右相的人也該到了。
他揮退暗衛,又靜靜坐著,坐了許久突然露了個冷笑,一把將桌上的東西都掃落在地。
不管前世今生,他就是得在凌景麒身上吃些虧……
再有兩日就是八月十五,挽夏跟著蘇氏忙前忙後。
如今凌府不似前世,想要來往的人多了,人情禮這塊就夠母女倆忙幾日,還要準備家宴及準備節後的宴請,蘇氏忙得直想一人劈成兩人用。
挽夏這邊才跟著管事抄錄完一張禮單,外邊又有丫鬟跑得氣喘吁吁進來稟報——
「夫人,蘇舅爺讓人送了兩馬車的東西來。」
蘇氏正和管事對單子,聽得忙站了起來,「誰跟著來的?」
丫鬟嘴裡的蘇舅爺是蘇氏兄長,蘇家早年去了杭州,兄妹倆這些年就只有書信來往。蘇氏聽到兄長送來東西,自然是驚喜又激動。
「是蘇家的一位老管事。」丫鬟說。
蘇氏忙讓人請了進來,挽夏笑吟吟端茶給她。
「娘親先喝口茶,怕還得等一會兒呢。」
蘇氏瞋了女兒一眼,「你舅舅好幾個月都沒有寫信來,今兒突然著人送了東西,嚇為娘一跳。」
明明是歡喜。挽夏心照不宣的笑,「上回還聽您說表哥出海去了,也許是表哥回來了,給您帶了好東西,孝敬您的。」
「你又知道了。」蘇氏說:「要是回來了就好,這出一趟海,得叫人記掛許久。」
蘇家如今是皇商,有些時候便是不想出海也是不成的,宮裡的人等著孝敬呢。
挽夏只是笑笑,坐在邊上陪著娘親等人。她沒記錯的話,確實是出海一年多的表哥回來了,送了一車洋玩意兒。
不久,蘇家的老管事就被領到了花廳,見著蘇氏忙磕頭喊姑奶奶。
蘇氏見著是兄長身邊得力的齊管事,心頭一跳,讓他坐下後,果真聽到了侄子平安歸來的消息,歡喜得直抹眼淚。
「老爺說了,近幾年都不會再要少爺出遠門了,帶回來的東西盡夠幾年用的。」齊管事也紅著眼眶,說著將信交到蘇氏手裡。
蘇氏心中更是大安,連說幾聲不出去了好,不出去了好。蘇家如今可就那麽一根獨苗。
齊管事將主子交代的都說清了,便要告辭,蘇氏要留他住幾日,他推辭說離府太久還是早些趕回杭州的好,蘇氏便也不好再留,讓人送他出了城。
挽夏大概知道信里內容說的是什麽,也不湊前去看,轉而去和管事對舅舅送來的禮單子。
再回到花廳的時候,就聽蘇氏長吁短嘆——
「又是一個不著調兒的,兄長也是操碎了心。」
挽夏聽著就在心裡偷樂,什麽不著調兒的,不過是表哥不成親罷了。表哥明年還偷偷去參加科考呢,還是武考,那才把舅舅嚇得夠嗆,說是好不容易從船上下來了,卻又要上戰場。
挽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搭這話。她可不能說漏嘴,說漏了將來表哥要怪她的,雖然這表哥她見得不多,也是很慣著她的,再者,這位表哥是心有大志的人,她甚至覺得比自家二哥都靠譜得多。
只是前世表哥當了武將後,蘇家後邊如何,她也不太清楚了。兩家相隔那麽遠,蘇家應該沒有被凌家牽連才是。
想到前世凌家的劫難,挽夏神色就變得嚴肅起來。她爹爹被陷害成謀逆,究竟會牽連多廣?自重生後都沒有和蘇家聯繫,自己倒是忘記了這層。
長房這邊忙碌,二房那邊也沒有閑著。
李氏強忍著懷胎的辛苦,跟在凌老太太身邊打點八月十五的事情,便是凌老太太好幾回要她走,她都死皮賴臉的留了下來。她還有著正妻的名分,她不會走,何況二房還等著她巴結兄長呢,她篤定凌老太太也不敢太落她面子。
李氏這邊忙著,瑩姨娘倒是空閑。
她閑閑的吃著漬梅子,只等凌睿回來。
她懷著身孕,才不會傻不拉幾的往辛苦的事上湊,而且,湊了就有用嗎?她涼涼一笑,她堂姊啊,命好心大,可惜是個沒有福氣的。
過了今日,這凌家二房就由她說了算,待她再生下個兒子,她從此也就安穩了,李氏……翻不了身!
【第四十四章這就是他的孩子】
北平入了秋天氣就開始變涼。
凌景麒坐在窗邊讀書,夜風吹過,使他打了個激靈。
他抬頭看了看外邊,已月上中天,院中的樹被風吹得直沙沙作響,不少葉片跟著飄落下來,一片蕭瑟的氣息。
小廝取了外袍走上前,勸道:「少爺,該歇著了。」這沒日沒夜的埋在書裡頭,身子也熬不住啊。
凌景麒沒有說話,小廝嘆口氣,立在邊上不肯離開。
「你下去吧,我知道的。」
良久,凌景麒才說了一句,見小廝還是沒有動作,他皺了皺眉,無奈將書本擱下,知道這定然又是母親授意。
「備熱水吧。」
「哎!」小廝霎時就露了歡喜的笑,轉身離開。
不過一小會,敲門聲再度響起,才拿起書看了兩行字的凌景麒苦笑,這動作倒是快。
可等他見到小廝帶來的人,怔了怔。
瘦高的個兒,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袍子,是他二叔身邊的管事。
「見過麒少爺,小的深夜前來打擾,是二老爺的吩咐,請麒少爺去見一位故人。」
故人?
凌景麒輕輕瞥他一眼,並不搭話。
那管事知道長房如今與二房關係疏離,這大少爺肯定不好請,只得再說道:「二老爺說了,此事絕對不會再叫旁人知道,麒少爺一見便知。」
神神秘秘,凌景麒更不想去了。
「什麽故人非要這個時候見,你去回了二叔父,我讀書讀得累了,明早吧。」
「麒少爺!」管事見他揮退自己,焦急地又喊一聲,將自家老爺交代的話再道來,「二老爺說,那位故人姓名中帶個遠字,您肯定知道。」
遠?!
一聽提示,凌景麒腦海里霎時就跳出一個人來——凌遠!
他怎麽會到北平來了!
猜到來人,凌景麒神色沉了下去,看人的眼神亦變得凌厲起來,再無半點溫潤氣質。
那管事哪見過他這樣的氣勢,嚇得額頭都滲了汗。他此時聽到少年冷笑一聲——
「確實是故人,可惜不是我想見的故人,勞二叔父費心了,送客!」
自家大少爺明顯是發了怒,小廝忙將不願離開的人推搡出了院子,也有些氣急敗壞的道:「早知道你是來惹惱少爺的,說什麽我也不帶你進去!你快些回去交差吧,別再來了!」他說罷,砰一聲關了院門。
管事站在門口,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朝地上呸了口才恨恨轉身離去。
長房真是不得了了,連個小輩行事都敢不分尊卑!
那管事回去後就先加油添醋將凌景麒的態度說了一遍,凌睿聽了臉色很差,額間有青筋突起,一直在抖動。
管事見此心中偷笑,想二老爺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
可他想法還沒落下,一個滾字直砸得他雙耳嗡鳴,連看自家主子的臉都不敢,屁滾尿流地爬了出去。
「廢物!連點小事都做不好的廢物!」凌睿在人走後,站起身狠狠踹飛一張椅子。
屋裡劈里啪啦一陣動靜後,滿地碎木屑。
瑩姨娘臉色發白,顫著身子去握住凌睿的手。
「老爺,老爺……您先別動氣。既然麒少爺不見,不見就不見了。」只是可惜了一件能利用的事情。
瑩姨娘聲音柔得似一汪春水,凌睿看著她姣好的側顏,視線又落在她凸得尖尖的肚腹上,忍了好大會才消了些氣。
他沉著聲道:「李氏這個賤婦真是狗膽包天!可如今那個人還牽扯到凌景麒,我怎麽好把人送到武安侯面前?送過去了,這事情肯定就捂不住,到時候要是再被大哥誤會是我從中作梗,捏造出來的,那長房和二房梁子才真是結大了!」
誰能想到,凌景麒居然不是凌家血脈,而且凌遠前不久才污衊了長房一把。
凌遠也是個不要命的,為了得到凌家嫡支幫忙,居然以假亂真!李氏那賤人也是不要命了!為了能回到凌家,居然與人私通,懷著孽種要混淆他血脈!
「既然說不得,靜悄悄處理了吧。」瑩姨娘伸出手輕輕在凌睿胸口按推。
她也未曾料到會牽出這種隱秘的事情來,她原先就聽到風聲說李氏帶了個男人到北平,可巧這才一日就有人尋上門,李氏又懷著身孕,她自然要拿這事利用的,何況這事真的是太好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