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自打圓覺大師生病之後,這家就變得很安靜,尤其晚上如意睡下之後。
三夢本來以為妙賢在茶室,下樓來轉了一圈,茶室沒人,客廳里也沒人,正納悶他上哪兒去了,聽到院子里像是有人輕聲說話的聲音,就推門出去看了看。
院落有條小徑連著主屋和一個小亭子,亭子里有石桌石椅,輝映這宗山上下的古意。以前圓覺身體好的時候,經常喜歡在亭子里小坐,泡一壺好茶,或者修修他的盆栽。董芳說陳一他們兄弟倆還小的時候,挨訓也常常是站在這石桌旁邊,陳一都是乖乖垂著頭聽,陳卓呢還能眼觀八方看哪個樹杈上有鳥窩可以掏一掏。
兄弟倆陸續離家之後,圓覺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不好,院落里的亭子就很少有人再去坐了,啞妹去清掃的時候常常看到枯葉鋪了滿桌滿地。
三夢推開門看到這會兒有人坐在亭子里,一瞬間還有點不習慣。
白熙雲和妙賢同時轉過來看向她,白熙雲先站起來:「三夢,過來一起喝茶。」
石桌陶瓷爐上的白瓷茶壺冒著裊裊熱氣,隱隱有茶香,大概是上好的鐵觀音。還有各式各樣的茶點,旁邊的香座上點了線香,氣氛正好。
三夢忽然意識到——她是不是叨擾了什麼?
妙賢靜靜地看著她,沒有邀請,也看不出趕她走的意思。
「你們這是……」
「噢,好久沒喝到好茶了,我就請陳一泡一壺給我解解饞。爸媽他們休息得早,我們幾個也有很多年沒見面了,難得聚在一起,正好喝茶聊聊天嘛。」
三夢留意到,妙賢沒有糾正她的稱呼,她依然叫他陳一。
回頭看了看二樓,三夢問:「那陳總……不,大哥呢,他不來?」
「他大概要等一會兒。」妙賢終於開口,「爸爸有話跟他說。」
三夢點點頭:「那……那你們先聊吧,我也先去把如意的衣服洗了,他的道服明天還要穿呢。」
說完也不等他們反應,就轉身上樓去了。
白熙雲笑了笑:「她看起來好像還是老樣子,沒怎麼變。」
妙賢注視著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嗯。」
「看來你是完完全全接受她了,不會覺得太委屈自己嗎?」
妙賢看她一眼:「她是最好的妻子,受委屈的人一直是她。」
「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這幾年我還常常擔心你會太勉強自己,過得太煎熬,不過看來時間還是可以改變很多事的,」
妙賢不置可否。很多事的確說不好,就像曾經他以為再見面會有很多話要對白熙雲說的,實際上除了手中這杯茶,他好像已經想不出該跟她說什麼了。
三夢一鼓作氣跑回二樓,回頭想想,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
她為什麼要逃呢?這不是她的家嗎?他們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呀……
她靠在牆邊,仰起頭閉了閉眼。
她還真是不擅長應付各種各樣的「驚喜」。
「哎,你這小傢伙幫幫忙嘛……」
三樓隱約傳來陳卓的聲音,這傢伙剛剛不是還在一樓圓覺的房間里聽訓嘛,這麼快就訓完了?
三夢順著樓梯走上去,發覺陳卓是在三樓的走道上跟啞妹說話呢,就問了一句:「怎麼了,什麼情況啊?」
啞妹原本頭垂得低低的,一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連忙跑過來抓住她胳膊。
「這是怎麼了?」三夢不解。
大哥讓我給他再騰一個房間出來。啞妹比劃道。
嗯?三夢看向陳卓,他嘖了一聲,給啞妹一記暴栗:「不幫我就算了,還出賣我,小沒良心的。」
啞妹撅了噘嘴。
「怎麼回事兒啊,你要單獨睡一間?打呼太吵,被大嫂嫌棄了?」三夢問。
「別問了,就當我欠你們個人情,明兒請你們吃好吃的去,給我騰一間,有鋪蓋能睡就行。」
三夢看看啞妹,她能理解啞妹的為難。家裡現在沒房間了啊,陳卓以前的房間改造成兒童房給如意住了,他們這次回來都是住的客房,夫妻倆一間正好,要再分,就只有書房了,那她跟妙賢怎麼辦?不尷不尬的,又得擠一起睡了。
她看了啞妹一眼,把陳卓拉到一邊,小聲說:「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跟大嫂吵架了?」
陳卓笑笑:「你們以後得改稱呼了,不能大嫂大嫂喊得這麼親熱,都把她給叫老了。這事兒我是想先瞞著爸媽的,咱爸這身體狀況你也看到了,瞞多久是多久吧。」
這事兒……什麼事兒啊?三夢有很不好的預感:「喂,你們不會是……」
陳卓點點頭:「嗯,離婚了。」
「真的假的啊,什麼時候的事兒?」
陳卓想了想:「有段時間了。」
「那她還肯陪你回來?」
他笑笑:「她仗義唄。」
三夢本來就糊作一團的腦子被他攪得更亂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畢竟她跟陳一的事兒也還懸著,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實在沒資格評斷他們的婚姻。
「現在你明白了吧,熙雲仗義歸仗義,但跟我再同住一間屋是不合適了。」陳卓說,「給我隨便找個房間,有鋪蓋能將就睡就行,白天再收起來,別讓爸媽發現了。」
三夢沉沉嘆口氣,回頭沖啞妹比劃:照他說的辦吧。
紙包不住火,這事兒也就糊弄下長輩,妙賢怕是也知道了。
為什麼呢?三夢想不明白,假如說她跟妙賢的婚姻還是她一廂情願強求來的緣分,可陳卓和白熙雲是兩情相悅的啊,男才女貌啊,天造地設啊,怎麼也走到離婚這一步了?還早已經辦妥了手續,比他們動作都麻利多了,決心看來是大的很吶。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接去問,她想得頭都疼了。
她早早睡了,妙賢跟人家煮茶談人生,不知談到幾點才回來的,她居然都沒留意。
只是半夜感覺有點熱,翻了個身,才感覺身體是整個被他抱住了。
早晨身旁卻又空空的,床鋪整潔,沒有溫度,她都要懷疑昨晚是不是她的幻覺,其實他並沒有回來,也沒抱著她睡。
天暖了,春風熏人醉,她大概是有點醉昏頭了。
家裡男人們都不在,連如意這個小傢伙都去上跆拳道課了。三夢在院子里碰到白熙雲,她正拿了部看起來就很貴很專業的相機在拍菜地里的菜秧子,長裙的裙袂挽起來別在腰間,配上她的馬丁靴,又是另一種嫵媚。
三夢張了張嘴,想要打招呼,又猛地想到陳卓昨天說的話,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白熙雲扭過頭,看到是她,笑道:「不用,我就是看到早晨菜葉上都有露水,挺難得一見的,就用鏡頭記錄下來,今後做素材也許用得上。」
「……」
三夢有點不太理解,菜地不是每天都這樣么,冬天還有霜呢,怎麼就成難得一見了?
白熙雲把頰邊落下的長發別到耳後,往亭子里的石凳上一坐,說:「挺矯情的是吧?別說是你,陳卓都覺得矯情,所以我們才沒法過到一起。他跟你說了吧?我們倆離婚了。」
三夢連忙看了看周圍,雖說婆婆董芳大清早就圓覺回醫院去了,但既然是費心要隱瞞的事兒,還是盡量不要露出馬腳的好吧。
白熙雲看她這樣子笑了笑:「你跟陳卓還真像,有時候我會想這鴛鴦譜是不是點錯了,你跟他倒更適合做夫妻。」
三夢背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你別誤會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陳卓當過我的教官,在我心裡他就跟我爸差不多,我可沒想跟他做夫妻。」
「我知道,隨口說說的,你別緊張。」
這種事哪好隨便說呢?三夢蹙了蹙眉,仔細想想,她這話背後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啊?點錯了鴛鴦譜,原本適合做夫妻的應該是郝三夢和陳卓,她白熙雲和陳一?
唔,她還挺不喜歡這種假設的。誰說一定要相同個性、相同職業、相同興趣愛好的人才能幸福快樂在一起呢,她就偏偏喜歡個性互補的,明騷配暗賤,絕世佳偶!
白熙雲看不到她內心的一大堆吐槽,低頭看她的手:「聽陳一說你前不久受傷了,現在怎麼樣,好了嗎?」
「噢,差不多了,馬上去醫院拆線,應該就算完事兒了。」
「不用做復健嗎?有沒有傷到筋骨?」
呸呸呸,胡說什麼呢烏鴉嘴,誰要做復健了,這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拆完線她又是好漢一條!
見她搖頭,白熙雲道:「那你還打算繼續做狙擊手嗎?陳卓這次回來,調任你們特警支隊的隊長,你要做他的部下嗎?」
「嗯。」
是錯覺嗎?三夢怎麼感覺,雖然說是說離了婚,但白熙雲的話題還是有意無意圍繞著陳卓呢?
她大概也察覺到這一點了,換了話題:「我還沒怎麼接觸過女狙擊手,能不能跟我講講你作為女性站在這個崗位上的感受?」
三夢看她一眼:「也是做素材用?」
「對,也做素材用。」
三夢忍不住問:「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