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教
江陰城雖不大,下面還是劃分為幾個片區。那中年男子王守人就是在講武堂附近的一個片區分衙之中當差。李正拿著當時王守人所給的腰牌到那分衙之中詢問,得知那王守人今日沒來報道,不由心頭一暗。
「這麼一個好機會就讓自己這麼錯過了!真後悔沒有早日來找他。」
李正正在懊惱之際,對面那衙門小吏看了眼李正手中的腰牌,笑道:「王大人昨日還來了衙門,今日也不知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還是怎麼著,要不你去他家裡看看?」
「嗯?」李正暗淡的心神又升起希望。
順著那衙門小吏的目光看去,李正瞬間明白過來為何他對自己如此熱情。想必這人是看自己拿了王守人的腰牌,以為自己跟王守人關係很親近呢。
李正也不點破,問到了王守人的住址,便慌忙趕了過去。
按著那小吏所給地址一路行去,漸漸由繁華的街道走到偏僻的小巷之中。再次轉過一個彎,來到一個新的小巷之中,看到小巷入口處的幾個模糊字跡,李正認出這正是那王守人所居之處。
正要走過去,卻見前面好多人,排了一條長隊。小巷中有些居民來來往往,都朝這些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這是怎麼回事?」李正心中一動,想起當日那王守人對城主大人所說的話。
王守人不讓城主大人過來找他,可是經過那日之事,他的名氣已經傳揚出去,想來許多人想要結交於他。知道他不會在江陰城久呆,所以都慌忙前來拜訪。
如此說來,王守人應該還沒有離開。想到此處,李正心中一喜,大踏步向前走去。
走到隊伍的盡頭,前方是一個小院。一個四十歲上下、略顯木訥的中年人站在院門口,將眾人攔在門外,正跟眾人解釋:王大人很忙,沒時間見他們,云云。
李正走上前,對那中年人一躬身道:「這位大叔,小生有事拜見王大人,請幫忙通稟一下。」
那中年人還沒說話,旁邊排隊之人先不滿了,一個個瞪著他,好像在說:「哪裡來的小傢伙,這麼不懂規矩?沒看這麼多人在這排隊,哪裡輪得到你?想見王大人,到後面排隊去!」
李正從懷中摸出當初王守人給他的那塊腰牌,遞給那中年人:「這位大叔,這是當初王大人給小生的腰牌,小生找王大人當真有事,請幫忙通稟一下吧。」
那中年人將腰牌接過,拿在手中看了一眼,認出果真是王守人給出去的腰牌,對李正態度就好了很多,言道:「這位小哥,你先等下啊,等我進去問過我家主人。」
「麻煩大叔了。」李正再次躬身。
那中年人轉身進了內院,旁邊排隊之人見李正竟有這種待遇,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這位小哥,在下劉家劉海,不知小哥怎麼稱呼?看小哥眉清目秀,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一會小哥進去見王大人之時,能不能帶上老哥?」一個挺著個將軍肚之人湊到李正身邊熱情說道,看那神氣,就好像他跟李正認識了好多年似的。
「老哥?你這年紀比我父親都大,竟然自稱老哥?」李正心中腹誹,面上則是一笑,對這胖子道:「這位大伯,小生可沒那麼大面子。小生自己能不能見到王大人還兩說呢。」
「小哥太謙了,小哥拿著王大人腰牌,跟王大人肯定關係很近吧。小哥你放心,老哥決不讓你白白開口,老哥在這江陰城有多家店鋪,到時候就送給小哥一間權當謝意,小哥意下如何?」
「一家店鋪?一家店鋪算什麼?小哥,在下陳家陳年,我們陳家不光在江陰城有生意,在其他城市也都有生意。小哥若能幫我一下,我也不用小哥帶我進去,只要小哥跟王大人見面之時提下在下名字即可,不管王大人見不見在下,在下都送小哥五間店鋪!」一個體態勻稱的中年人也湊了過來。
「店鋪?就算送再多店鋪又如何?小哥,在下侯龍,我大哥在軍隊里當官,小哥若是幫我這個忙,到時候我讓我大哥幫小哥在軍隊里謀個前程!」一個滿臉橫肉、看起來像個屠夫之人也湊了過來。
走過來之時,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還將方才幾人都朝旁邊擠去。只不過那幾人聽說他大哥在軍隊里當官,也沒敢跟他計較。
隨著這幾人開腔,其他排隊之人心思也都活泛了起來。他們在這等了半天,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見上王大人一面。又不敢硬闖。正有些頹喪之時,忽然這個小哥出現,為他們帶來了希望。
王大人的厲害他們可都是聽說了的,那種厲害比他們高出了不知幾個層次,這種層次的高人本來是不應該出現在江陰城這種小地方的。如今好不容易讓他們碰上了,他們怎能不抓住機會跟他見上一面。王大人若是肯開口指點一兩句,說不定他們困擾多年的疑惑便可解開,這可是多少財物都換不來的。
排隊的幾十號人也不排隊了,紛紛涌到李正這邊,左一句,右一句,全都是央求李正見王大人之時能夠替他們美言一句。因為競爭者眾多,他們又紛紛詆毀別人的許諾不值一提,他們自己所能給的東西才是真的對李正有用。
不多時,眾人竟爭吵起來。
李正夾在中間,尷尬至極。本來他以為見上王守人一面,跟他請教一番,應該是很容易的。畢竟王守人當初表現的那麼隨和。可是現在看到這麼多人想見王守人一面而不可得,李正開始懷疑,王守人是否會見他。
自己的事情尚且不能確定,這些人還想要自己幫他們。
李正起先還辯解一兩句,後來見他們不信,也就懶得再多說什麼。
啪嗒,啪嗒。輕微的腳步聲從小院之內傳來。
本來爭的面紅耳赤的眾人聽到這聲音,如同大夢初醒,紛紛停止了爭吵,又乖乖排起隊來。這裡是王大人家門口,可不是其他地方。他們都還想著見上王大人一面,都不願表現的太過粗魯,以免失分。
當然,對於李正那裡他們也沒有完全放棄,一個個全都對著李正猛擠眼。
對於他們的目光,李正完全沒有關注,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對面那緩緩走來的木訥中年人身上。等中年人走到門口,李正慌忙迎了過去,先躬身行禮,然後才道:「大叔,王大人怎麼說?」
木訥中年人有點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這位小哥,我們大人說,他馬上就要走了,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了,所以就不見你了?」
「嗯?」想象中的事情變成現實,李正不由感到一陣心灰意冷。如果王守人不幫他,他還能求誰幫忙呢?難道他當真要一直這麼渾噩的度日,甚至有一日壓不住體內的慾望,變成一頭野獸,就像夢中那樣?
「噓!那麼鄭重其事的拿出一個腰牌,我還以為他當真跟王大人關係很近呢,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排隊之中的眾人不敢在中年人面前大聲喧嘩,只能低聲議論道。同時他們對於剛才在李正面前的不堪表現也都感到大失顏面,一個個瞪視著李正,示意他乖乖到後面排隊。
這些人啊,剛才還那麼熱情,轉眼又變得這麼冷漠。李正也不願與他們計較,默默地走到了隊伍最末處。
眾人見李正去到隊伍末尾,這才稍稍滿意,又將注意力放到了門口的木訥中年人身上,再次求肯中年人幫他們說點好話,無論如何讓王大人見他們一面。
木訥中年人則是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解釋,王大人很忙,沒時間見他們,云云。
……
在眾人與木訥中年人的對話之中,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日頭西斜,天色黃昏。
這些人為了能見王守人一面,從大清早就過來,一直等到現在,中間連飯都沒顧得吃。可結果依然沒能見到王守人。
有些人心灰意冷,開始離去。剩下的人,有的還在猶豫,有的則是暗自竊喜。
畢竟,一下子來這麼多人,王大人怎麼見?能走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少了,王大人說不定就會見他們了。
……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木訥中年人回去取了一個燈籠回來,繼續站在門口,分明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那些猶豫之人見沒有希望,也都紛紛離開。二十多號人一下子只剩下零落的五人,小巷裡面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木訥中年人對剩下的五人勸道:「諸位,都請回吧,我們大人是不會見你們的。」
五人都是堅定的搖頭。都等了一整天,也不在乎多等一會了。
李正站在最後面,與其他四人略微保持距離。其他四人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如果沒有王守人幫忙,他以後的日子將會非常暗淡。所以,他決定一直等下去,直到王守人離開之時。
若是到那時,王守人還是不願見他,他也算努力過了。不然,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希望,他卻放棄了,他知道自己將來一定會後悔。
「鍾叔,老爺讓我給你送點吃的東西。你在這站了一天,肯定也累了吧。趕緊趁熱吃吧。」一個小丫頭提著一個小籃送到那木訥中年人身前。
「我還要幫老爺收拾東西,就不在這陪你了。你吃完把東西放那就行了,我一會過來收。」小丫頭說完,就邁著小步子走了。
木訥中年人打開飯籃,裡面的飯菜實在簡單的可憐,只有一小碗不見油星的青菜,還有一碗米飯。
不過對在場的五人來說,這再簡單不過的飯菜卻好似比他們以前吃過的大魚大肉都香多了。
眼看中年人端起米飯,準備開吃,五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們都是練武之人,本來食量很大,如今一天沒吃飯,他們都餓的狠了。
「你們也餓了吧?要不一起吃點吧?」中年人放下米飯,問道。
「我們不餓,不餓。」其他四人還嘴硬,不過他們咕嚕嚕亂叫的肚子已經將他們出賣了。
李正則是疑惑,就這麼一碗米飯,這麼多人怎麼吃?
「來吧,不用客氣。就這麼點飯,估計也吃不飽,就先墊墊吧。」木訥中年人憨憨一笑,手掌在那盛著米飯的腕上輕輕一拍,呼!碗中一團米飯朝著一人嘴中射去。
那人也是餓的狠了,見到米飯到來,下意識的張開了口。米飯進入口中,那人連連咀嚼,口中則是贊道:「好香,好香!」嚼完,咽了下去,目光發亮的望著木訥中年人,看樣子是希望中年人再給他來一團米飯。
「哼,餓死鬼投胎的嗎?」其他三人鄙視的看了這人一眼,接著充滿震驚之色的看向那木訥中年人。
這中年人不過是一個看門的,看起來還有點憨憨的,本來他們都沒把他放在眼中。可現在看來,這中年人分明是一個高手!如果沒有那種對於力量極為精細的掌控,那米飯可能在半空就散掉了,可這中年人卻能讓米飯始終抱成一團進入那人的口中。
木訥中年人如法炮製,又對其他其他幾人餵食。喂完之後,那碗中還剩下一團米飯,中年人憨憨一笑道:「諸位,我也餓了,剩下這點我可就不跟各位客氣了啊。」說罷,筷子連扒,將碗中剩餘米飯吃了個精光,連一個米粒都沒剩下。
吃完,中年人將碗放入籃中,又將那一筷子沒動的青菜也在籃中放好,對五人道:「諸位,趁著吃了點東西,還有點力氣,我奉勸諸位早點回吧。我家大人是不會見你們的。」
幾人還是搖頭。
中年人也不再多說,往院門口一坐,就在那打起盹來。
……
夜漸深,那中年人坐在那一動不動,好似是睡著了。
其他幾人都有些煩躁,在院門口走來走去。他們本來想要用誠意打動王大人,可是都等到了這個時候,誠意還不夠么?怎麼王大人還沒出來見他們?
難道,王大人已經睡著了?
既然如此,他們還在這等什麼?他們在這就算凍死餓死,估計裡面都還不知道,那他們不是白白在這受苦么?
這樣的話,倒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吃飽飯再來。
幾人猶豫了一會,對視一眼,也都離開了。
對於他們的離開,李正一無所覺。他今天出來穿的衣服有些單薄,一到了夜裡,陣陣涼風吹來,他只覺渾身冷颼颼的。他就在牆下避風,心裡還想著一定要打點精神,千萬不要睡著了。可是沒多大會,他就沉沉睡了過去。
……
李正雖然睡著了,不過對於外間環境還是有著隱約感覺。開始之時,他只覺冷風直往他身體里灌。後來,卻感覺身子變得溫暖起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正感覺身上一陣陣熱流涌動,朦朧睜開眼睛。
「王大人?」看到對面站著的一人,李正徹底醒了過來。這時他已不在那冷風颼颼的院外,而是溫暖的房間之中。他自己正坐在一張床上,旁邊那木訥中年男子正托著他身子,好讓他不至於倒下去。對面的王守人則是手指連動,不斷在他身上指點著。
「噓!別說話!」王守人向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李正只能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隨著王守人手指點動,一股股熱流在李正身體里遊走,李正只覺舒服極了,迷糊糊就要睡去。就在這時,王守人停住了動作。
李正朝王守人望去,王守人則是「唉」的一聲發出嘆息。
李正掙紮起身,想要謝過王守人,王守人一擺手阻止了他,說道:「你也真夠可以的,大病初癒,不在家裡好好修養,到我這來湊什麼趣?結果又感染風寒,若是不管你,明天你能不能醒過來都不知道。幸好鍾叔注意到了你。」
「多謝王大人!」李正感激道。
「謝什麼?本來我是不想管的,可是你都這樣了,我怎能不管?現在你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在這休息一晚,明早就回去吧。」王守人說完,轉頭向外走去。
「王大人!」李正急了,他到這裡是想要跟王守人求教,以解決自己所面臨的難題,又怎能這麼輕易放對方離去。
王守人轉身道:「我知道你的來意,你不必說了。我都說過,我自己的問題都沒有解決,實在沒有辦法幫別人。所以……」
李正看他還要推脫,腦中電光一閃,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心頭一熱便脫口而出道:「你的問題不就是心性問題么?你到這窮鄉僻壤來,不就是為了磨礪心性么?到衙門當差,為老百姓解決問題,是磨礪心性,難道幫我解決問題,就不是磨礪心性了?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情況比較困難,所以你就畏懼了?」
「嗯?」王守人聽到李正話語眼中一亮,不過這亮光很快暗淡下去,說道:「這個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隨便你怎麼說了。我告訴你,我王守人一生所求乃是究竟法,我要教你,也只能教究竟法。可是究竟法有那麼好教的?沒有個幾十年根本下不來!所以……」
呼!李正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雙膝跪地,聲淚俱下道:「那你就眼睜睜看著我不斷沉淪,最後變成一頭野獸嗎?」
「這……」王守人猶豫,忽地他眼前一亮,說道:「哎呀,怎麼把這個賊禿忘了。他的法門雖不究竟,不過解決你的問題應該是足夠了。」
悟空禪師?他那麼憊懶,會肯教自己?李正有些懷疑。
王守人笑道:「你不用擔心,這賊禿雖然只想一心修鍊,不管外事。不過他還欠我半個承諾。只是教教你,幫你解決下問題就能抵下半個承諾,這麼划算的事情,這賊禿肯定不會拒絕的。你先休息,等我休書一封,到時候你帶著書信去見他,他一定會幫你的。」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這樣了。李正默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