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廢墟中的邂逅

對於「她」來說，那實在是有些過於遙遠，同時也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記憶——

一位小孩子要在如此惡劣的大雪天中獨自跟上成年人的腳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這一點那個人不應該不清楚。但那個人還是沒有停下腳步等「她」的意思，更別說向「她」伸出援手了。

剛開始兩人的距離大約只有不到三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漫天的風雪中，「她」只能趁著留在地面的腳印變得模糊前努力向前追去。

若是處於深山等有可參照的景物之處還好，但這裡是一望無際的雪原，一旦迷失方向，很可能就會命喪其中。不幸的是，在體力嚴重流失和毛絨外套也無法抵禦的寒冷影響下，「她」最終還是陷入了這樣的窘境。

一位小孩子要在如此惡劣的大雪天中獨自跟上成年人的腳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這一點那個人再清楚不過。

所以，這應該是其所樂見的情況吧。至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對方並沒有告訴「她」，「她」也不會主動去問。因為對於「她」來說，除了被給予的「命運」之外，其它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而那個人，正是給予「她」命運的人，所以那個人的話，就是絕對不能違背的鐵則。

因此，在生與死的境界線上徘徊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被人呼喚著名字而再度醒來的時候，「她」才會因看到那個人的表情而感到驚訝。

「你啊，真是個殘次品呢。」

聽到這句話，將視線越過緊擁著「她」的寬厚身軀，呆然地望著風雪止息后的高遠天空，「她」輕聲回答道。

「也許確實是這樣呢，父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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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還……？！」

特蕾莎·達爾克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視野內呈現的是就好像被某人蓋上了層白紗般的一片朦朧。身邊似乎有人正在激動地搖晃著她的身體，但她無法看清對方的樣貌。雙耳亦被嗡鳴聲所阻塞，使她無法準確通過聲音來獲取外界的信息。

「……太……！特蕾莎……終於……！」

覺察到她的變化，那個某人就十分激動地抱了上來。就算不必去看，她也知道對方一定早已淚流滿面，而她亦沒來由的突然間感到鼻子一酸，陷入相差無幾的情況。

「嗚……姐姐……」

不，糾正一下，或許應該用「更是不堪」來形容才對。

「……事就好，……就好。」

那個人輕撫她的背，用略微哽咽但極其溫柔的聲音安慰著她。儘管兩人間沒有血緣關係，但對方已經履行身為「姐姐」的職責長達近十年之久了。也正因此，在對方熟悉的氣息包圍下，伴隨著視界的緩慢回復與耳中嗡鳴聲的消失，特蕾莎逐漸安心下來。

然而這一平和的狀態只維持了僅僅數秒，在她抬起頭確認到四周原本矗立的建築群已化為大片的殘垣斷壁，更遠處則像是在畫布上直接被抹去一部分那般，只留下溝壑縱橫的景象時，先前面對某些「什麼」所產生的恐懼感在她內心迅速復甦。

身體上止不住的顫抖徑直傳給了緊擁之人，結果對方在她想要發話前就開口關懷道。

「特蕾莎？」

「姐姐，剛才的那個是……什麼……？」

被問及這個問題，對方在肢體上一瞬間表現出的動搖沒有逃過特蕾莎的感知。隨後其稍微鬆開環在她背後的手，偏過臉投來與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看上去有些意味不明，既像是緊張，又像帶有敬意的視線。

「啊啊……說起來特蕾莎你還是新人所以沒有事先得到情報對吧。」

「是？前輩們言語之間都好像有所避諱的樣子，姐姐你也沒告訴過我……」

「畢竟這次的目標可是那個『尤古特拉希爾』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行動前消息擴散的範圍越小越好。」

「『尤古特拉希爾』——是指那位『觀星者』所領導的，據說以瑛國為據點在周邊活動著的歐洲頂級魔法結社嗎？」

特蕾莎這麼說完，立刻召來了自己姐姐不滿的瞪視。

「特蕾莎！你現在已經是教廷精銳騎士團的一員，不要再像小時候那樣想著做些危險的事了！」

霎時被看穿心中所想並被給予了嚴厲批評，特蕾莎不由得身體一縮，下意識地想遠離眼前變得「可怕」的姐姐。但轉念一想，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姐姐說得有道理，對方是凶名在外結社的魔術師，單槍匹馬靠近的話說不定會遇上危險程度不亞於幾年前那次事件的情況。

人總得學會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思考進行到這裡，她腦海中的迴路才又終於折返到原點。

「所以姐姐你還沒說那個東西——那道光和突然出現的巨獸幻影是什麼呢？和那位『尤古特拉希爾』的繼承人有關嗎？」

「當然……剛才那應該是通曉世間法則的化身、超越常識的存在，亦即英靈才能發出的一擊。」

說到這裡，「姐姐」將視線沿著地面上劃出的軌跡，投向所謂攻擊的發源地。

「沒想到那位大小姐居然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抽到上上籤，這股強運恐怕無人能及，說句失禮的話——神眷也不過如此，行動估計要失敗了。」

身為「灰燼騎士團」小隊長的姐姐言語中竟然流露出對教廷的不屑，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平時一定會讓特蕾莎感到驚詫，然而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其告知的真相中念做「英靈」的辭彙所吸引，根本沒機會去注意那種小事。

「英靈」，藉由原先世界上已知僅有七座（當然現在這個數量要加一）名為「側身像」的聖物的力量，將身軀所投影召喚到這個世界上，來源於歷史或傳說中英雄、神子，甚至半神、魔神，特蕾莎是知道這樣的存在的，而且不知為何她很確信自己很久之前曾經與其中一位進行過交談。

對，那是在——

不知為何，思考到這個節點之後就無法進行下去，在記憶中彷彿有一層濃霧橫貫在名為真實的山脈之前，特蕾莎既無法靠近，也無法窺見其全貌。

就在此時，姐姐突兀輕聲地咂嘴，將她從全神貫注的狀態中扯了出來。

「嘖，看來沒時間在這聊天了啊，有人來了。特蕾莎，我們必須先躲起來。」

被這麼一提醒，在下意識地跟著姐姐藏於瓦礫構築的廢墟之下后，邊望著姐姐在鋼筋混凝土的殘骸表面畫上組成「隱匿的聖所」這一概念所需最低限度魔力傳導迴路，特蕾莎才用好不容易恢復的聽力捕捉到某人快速移動期間，因借力而踏在地面上時所發出的聲音。

這個發現讓特蕾莎心裡一沉。因為她竟然沒法事先通過魔力感知到對方的存在，看來在剛才的那記衝擊中，自己受到影響最大的不是五感，反而是身體中傳導魔力的迴路。亦即她現在只不過是個「稍微」經過鍛煉的普通人罷了。

想到接下來可能要面臨身為「英靈」的敵人，特蕾莎內心就不由得湧現出強烈的不安。然而現實沒有給她過多感傷和怯懦的時間，在聽到姐姐低聲的一句「來了」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時，她下意識地開始屏氣凝神起來。

不要發現，千萬不要發現。

說實話，特蕾莎感覺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如同她平時所喜歡看的懸疑小說中主角陷入困境時那般緊張。並且事實證明和書中的情節不太一樣，越是祈禱，不想看到的事情就越容易發生。

特蕾莎先是聽到了某個存在通過跳躍來到附近后引發的聲響，然後是一陣模糊地交談，最後是屬於某人的沉吟聲。

「兩位，你們藏身之處已經暴露了，是要我將兩位請出來呢，還是——」

清晰的話語響起，緊接著她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氣機鎖定，沉重的壓迫力瞬間讓她有種難以直起身體的錯覺。再往後，特蕾莎腦海里只留下唯一的想法，必須先發制人！

或許是體現了實戰經驗上的差距，在特蕾莎才剛將手伸向別在腰間的騎士團制式長劍時，之前擺好魔術道具后就蹲伏於她身邊的女性已經破開親手布置、剛剛形成沒多久的「庇護所」，藉助大地反饋的力量徑直向聲音的源頭奔去。

特蕾莎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身形，見證她微微顫抖的雙手與雙腳浮現出代表身體強化的淡藍色紋路，矮身突進接頂肘。看似一氣呵成的動作卻被來人輕描淡寫地提腳擋住，接著那人將提起的腳順勢向下一踏，伴隨著大地的震動，強烈的衝擊波在掀起無數碎石塊的同時將作為攻擊者的「姐姐」彈到十幾米開外，讓其重重摔在地上，霎時間失去了意識。

「咦，是位女孩子？」

誇張的舉動與錯愕的發言同屬於一位黑髮青年，他站在特蕾莎與自家姐姐先前連線的延長端，幾乎是在他進行反擊的剎那特蕾莎就看到了他的身形。不過比起思考對方究竟是什麼人的問題，她反而莫名地感到在意，為何對方在背著一位美少女的同時，雙手竟然還抱著另一位。

「真差勁……」

這就是兩人邂逅之時，特蕾莎對安圖恩最初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