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現界的理由

再次映入安圖恩視界中的景色與「鏡像世界」中出現的並沒有太大的不同，那是對於羅潔琳緹來說相當於現在，而對於他來說是和十分遙遠過去似是而非的光景。

「鏡像世界」中作為「特異點」的小店門口連接的自然不是人來人往的大道，可也同樣不是安圖恩所想的某間店鋪內。

當他抱著阿爾緹娜和羅潔琳緹一起邁入現實的時候，是出現在了一座大橋底部的淺灘上。身後則是大橋的橋墩，他也試圖伸出手想看能不能再進入到那個世界去。然而結論是不能，那裡只有鋼筋水泥構築的無機物聚合體，所謂「特異點」已經完全沒有存在的痕迹。

同時他也切身體會到了在進行世界轉換前羅潔琳緹最後特別向他解釋的意義：現實世界對「神秘」的抑制已經達到了十分誇張的程度，原本在被召喚來后就遭到削弱的力量在名為現實的抑制力約束下，又是十去五六。

舉個例子來說，雖然勉強還能用出「瞬迅」，但效果肯定大打折扣，至於「雷霆」——以他現在的實力決計不要想了，恢復全盛狀態之後能不能行，那也得到時候試試才知道。

所以他又把在「鏡像世界」中冒出來的一個惡趣味的設想給抹了去，那原本是關於魔術師們用自己的力量在現實世界中為所欲為，最終戰勝了科學側，從而統治整個社會的發展。

而正在此時，他感覺到了原本一直在他臂膀中昏睡的另一位少女魔術師的動靜。當他下意識低下頭去看的時候，正好和那對已經完全睜開的絳紫色雙眸對上。

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沒根據阿爾緹娜的外表聯想過她的眼眸會是怎麼樣，但此時真正看到這有些銳利，或者說是凜然的紫色時，他確實有些被驚艷到，以致於一時間竟想不出該用什麼來向這位自己主人的同伴打招呼。

好在接下來對方的主動開口解除了兩人面面相覷的尷尬。

「你……就是羅潔琳緹召喚出來的那位英靈嗎？」

有些冷淡的聲音倒是和想象中的沒有太大的差異。

「啊啊，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自異世界的魔神，安圖恩·薩亞度，請多指教。」

「……我是隸屬『尤古特拉希爾』的魔術師，阿爾緹娜·麥道威爾。」

不知是否曾在「鏡像世界」的戰鬥中受了傷，阿爾緹娜說話的時候面部表情不著痕迹的瞬間扭曲了一下，隨後又恢復原狀。安圖恩也權當她的自尊心作祟，沒有多說什麼。倒是隨後她突然表現得有些安心的樣子讓他有些預料不到。

是想多了嗎，總覺得這位少女似乎莫名的信任自己？

「這麼說來，我們應該已經離開那個『結界』了對吧。」

「恩。」

也不管安圖恩內心的猜疑，說完這句話后，她將目光徑直投射過來，知道那大概是想說些什麼的他把她也從懷中放了下來。阿爾緹娜站穩身體后才轉而將目光投向了方才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但數次欲言又止的羅潔琳緹。

面對她的目光，羅潔琳緹表現得有些心虛。先前在移動途中安圖恩已經和羅潔琳緹了解過事情的前因後果，自然知道現在她的心虛是什麼情況。

「緹娜，我……」

可見阿爾緹娜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她一言不發，搖搖晃晃地走向羅潔琳緹，接著用像是借力的方式「抱」住了羅潔琳緹的身體。

「身為朋友我不會責怪你的所作所為，但是吉蒂，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了。那樣的話，就算是在夢境中我也不會感到安穩的。」

「對不起。」

對於那理所當然是正確的理論，羅潔琳緹自然沒有反駁的餘地。她露出有些愧疚的笑容並以雙手回應了阿爾緹娜的動作。目睹這一場景，安圖恩也僅僅給了兩人幾秒鐘發散情感的餘裕，就不得不打斷道。

「嘛，總之先停一下兩位。從結論上說，雖然我們得以從『結界』中逃脫，但這座城市還是屬於那什麼——哦，對，『荊棘之森』的地盤沒錯吧？『教廷』的傢伙也在。應該沒時間在這裡浪費才是，不需要擔心對方再布下一個類似的『結界』再把我們困進去嗎？」

「關於這點。」

聽到他的疑問，羅潔琳緹稍微放開了自己的朋友，阿爾緹娜則是在獨立站穩的同時，和她對視一眼后，從女僕裝的不知道什麼地方拿出一部手機試圖去與什麼人取得聯繫。

「安圖恩你知道靈脈嗎？」

「喔，大概知道一些。記得是說大片區域內魔力或者靈力一類的東西匯聚、分流、轉移而形成的玩意兒吧，有什麼問題嗎？」

「剛才的『鏡像世界』，正式名稱為『遙遠的神秘之地：虛界』的地方，是藉由某種結界魔術的力量才讓人得以觸碰到的。而要想布置那種規格的魔術，其中一項且是最重要的一項先決條件就是，作為『鏡像』的區域要有一條尚未乾涸的高等級的靈脈，其次還需要相當長的前期準備時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來不是隨時隨地都能弄出來的東西啊……那我就放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方居然放任你們進入這樣的世界，如果我沒想岔的話，那個世界是和整座城市的靈脈直接連接的吧？還真是頗有不計一切代價的意味呢。」

羅潔琳緹聞言也不禁嘆氣道。

「你猜的沒錯，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如果我們在虛界中找到靈脈所在並對其進行干涉的話，就相當於阻斷了這座城市及其周邊所有魔術工坊的命脈，『荊棘之森』那幫人，特別是那個老頭子到底被許諾了怎樣的好處啊……」

邊聽著自己的主人愁眉不展的感嘆，安圖恩瞥了一眼旁邊的阿爾緹娜，正好注意到她放下了手機向他示意。

「緹娜，安圖恩先生，我已經和『本部』取得了聯繫，他們馬上會派人來接我們。」

少女話音剛落，安圖恩就聽到淺灘斜上方的沿江車道上傳來刺耳的急剎車聲，他下意識地擺出了戰鬥架勢，卻又立刻聽到了接下來的一句話。

「他們已經到了。」

「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對於他的話，少女魔術師們相視一笑。

「提前準備好退路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吧？」

結果，安圖恩就略帶鬱悶的和兩位少女一同鑽進了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的車輛內。

駕駛車子的是位身著西服的中年大叔，外貌上也沒什麼特別值得著墨的地方，如果不是羅潔琳緹當著面給他介紹了一下，恐怕安圖恩都只能將他認成是隨處可見的上班族，而並非「尤古特拉希爾」的後勤專員。

嘛，不過因為這位大叔實際上沒什麼魔術才能，要說是普通人也不算誤解就是了。

「那我們下一步計劃是怎樣？」

順帶一提，目前座位是阿爾緹娜和中年司機在前排，羅潔琳緹和安圖恩在後排的配置。

「如果在平常的話，魔術師們一般會使用私人飛機或者高鐵專線進行移動……」

「但現在這個方法行不通對吧？」

「恩，可用的機場或者直升機停機坪還有高鐵站大概都被『教廷』和『荊棘之森』安排了現實中的專員在周邊進行監視，一旦我們現身的話估計馬上就會被他們得知吧。」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狡詐，但我們我不能順勢利用普通人群作為掩護嗎？」

結果這次回答安圖恩的並不是車上其餘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車內廣播。

「……目前，有一夥恐怖分子正在市內流竄。為了諸位市民的安全，我們將臨時封鎖以下區域……」

「啊哈哈，這還真是……」

邊望著窗外城市的夜景，得到答案的安圖恩不禁苦笑起來，對方竟然如此下血本，實在難以置信。但這樣的話，之前特定放他們離開的人偶女性目的就十分值得斟酌了。

「所以從結論上說，我們要直接開車從公路離開，因為這輛車事先經過科技和魔術上的雙重處理，對方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定位到我們的具體位置，也無法迅速地在各個公路卡口具體設防。即使他們通知了相關的工作人員，只要對方沒有大量魔術界人士的話，我們都能成功闖關。」

「噢，有意思，結果還是有可能有架可以打嘛。」

「當然，要是能避免不必要的戰鬥也是好事，所以在離開市區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哪裡？」

「服飾店。先不說我們，你不覺得你需要換一下衣服嗎？還是說你能自由變化衣裝的形態？」

「你提醒得太晚了，這種技能我可不會。」

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衣服上的多處破損，安圖恩自然就對羅潔琳緹提出的建議舉雙手贊同。

「不過這樣子去服裝店的話不會被人認出來嗎？」

「動作快點就行了。」

「也對。說來有點唐突，有一點我還是很在意，既然敵人都如此願意下血本了，所以羅潔琳緹麻煩你說明一下——我，不，應該是世界上第八位『英靈』的存在被確認有什麼意義嗎？」

在隔絕了大部分窗外投射的光線，車中燈光也主要照著前排的情況下，羅潔琳緹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為什麼這麼問？」

「哎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起以前聽過的故事中，有某個是講述七位作為從者現界的『英靈』爭奪『聖杯』的戰爭呢。」

「『聖杯』？那是什麼？魔術道具的名稱嗎？」

「恩，該怎麼說呢，我也記得不是太清楚。大概就是被某些人製作出來，企圖達到『根源』的騙局吧，參戰的人被聲稱給予的報酬是實現願望。『英靈』也是在此基礎上被召喚出來的。」

「這樣啊……」

經歷了相當久的沉吟，直到安圖恩都能感受到車體內氣氛的明確變化后，才十分令他感到驚異地居然由阿爾緹娜作出了回答。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存在實際名為『聖杯』的魔術道具，『英靈』以側身像為媒介現世。雖然不知道安圖恩先生所說的『根源』是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魔術界一直有某種明確的說法——」

稍作停頓，她才鄭重其事地繼續道。

「『英靈』的『死』，是通往真理的其中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