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了情

記得，終衡怎能不記得，自己在卡捷琳娜臨死之際許下的承諾。只是它太沉重了，沉重到終衡不敢閉上眼睛，生怕看見卡捷琳娜控制的工程獸找自己算賬將他捆起來活活勒死分屍的噩夢——並不是因為將來，而是因為過去。

卡捷琳娜要他不要做對不起江艾倫的事情，但他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儘管只是極端環境下的逼不得已。而某些東西一旦開始了就沒法回去了。比如說，感情的喪失，破裂。

是啊，後期都亂成那副德行了，四個人之間早就沒什麼感情了，只不過是絕望下為了發泄而發泄，重見天日的一日便是這混亂的日子徹底終結的一日。自出來后，終衡就一直在擔心這個問題，只是之前各種身為組織首領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而耽擱了，直到現在不得不提起。

雖然沒人明說，但他也明白，以後娜塔莎和冷凝霜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以後，她們也許能繼續跟終衡做朋友，甚至生死之交，但是絕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這期間的事情也會成為所有人心中最難以啟齒的禁忌。這裡沒什麼，本來就是迫不得已下的露水情緣，長期一夜情，分了就分了，但江艾倫不一樣。

終衡知道，她對自己本來是有感情的，但他也知道，時間會磨滅一切，他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會原諒自己嗎？現在，原先的感情，還剩下幾分呢？自己該怎麼面對她？是繼續，還是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分手？

這些，都是出來后必須面對的東西，是逃不掉的。

輕輕地點了點頭，終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久久沉寂。即便周圍沒人，但他也不敢開口，只是在聯絡裝置中，向她悄悄地發送了一條信息：我不想多說那些過去的沒用的，只想問你個問題。

「你原諒我做的那些事嗎？」

他說：如果你原諒我，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而且……我答應你，我會遵守那個承諾，永遠屬於你，直到我死，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我絕對不會讓之前的那種事情發生！

終衡不是個擅長表達自己情感的人，答應得很直白，卻也很無力。畢竟，在這個遍地老賴的年頭，普通人尚且都能不把白紙黑字的約定當回事，何況是身為進化者的他們。於他們這些超越凡人的存在而言，所謂的約束，什麼道德，法律不過都是一紙空文，更別說一個沒有效用的口頭承諾。

唯一能湊效的，恐怕只有利益，所以連終衡自己也不明白他講出這番話是到底是拋不下所謂的承諾，還是害怕江艾倫離開他甚至反目成仇，導致他和收穫蟻的利益損失。

和他一樣，問題問出后江艾倫也很久沒有回應，等了許久后也是聯絡裝置里才傳出了一段信息：你說得我都明白，也理解你當年的做法，那些……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別提了，只是……

「只是什麼？」

沉寂許久，又是一個問題：你真的對我，產生過感情嗎？

「終衡，我不想勉強你，所以請像以前一樣，別對我撒謊……」訊息繼續「如果你只是為了良心和名聲過得去，為了答應而答應，那還不如就此離別，因為那樣至少我們還可以開開心心地做朋友，而這樣對你我來說卻都是一種折磨！」

這……

這裡，終衡又不知道該回答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個文青范的問題，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更不知道答案。

在成為進化者前，終衡就沒把感情看成必需品，只將其當作打遊戲一樣的可有可無的調劑品——有可以，沒有也無所謂。

反正它不來他也不主動去找，畢竟這世界上有這麼多的事情可以做也不會無聊。所以，他沒談過戀愛，甚至沒喜歡過任何人，因為有更讓他執著的東西——蟲子，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成為進化者后，除了最開始利用能力實現螞蟻的人工繁殖賺了筆小錢的那小半個月，他從來沒有歇息過，各種遠超常人的壓力砸在他身上讓終衡更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終衡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該喜歡誰，甚至，他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我不知道。」他依然很直白地說「如果你非要我給你一個答案，我可以告訴你，有。」

終衡補充解釋道：畢竟，我們也在一起兩年多了，就算是一件外物，跟兩年多都會捨不得丟，何況是人呢？也許，最開始我是在壓抑下憋不住，貪圖你的美色，但是後來……

他坦白道：實話告訴你，昨天你差點被潛航者殺死的時候，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如果……如果死得人里有你，我會悲痛欲絕，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我首領的身份跪在地上痛哭……嗯，或者說被抓走的不是博士，而是你，我一樣會發瘋，不顧一切地想辦法去救你……嗯，你懂我意思嗎？

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終衡閉上了嘴，而江艾倫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她說「終衡，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對我有過那什麼，但我知道你是一個負責任的人，對所有人，不僅是我都負責任的人……單憑這一點，不管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你都值得我去愛……」

「那麼，就這樣吧。」

「你什麼意思？」

終衡抑或地問，

江艾倫：很簡單，我可以不要你履行承諾，畢竟，當初我太奶奶的話也沒說絕，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話」，但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新的請求。

「什麼？」

「幫我報仇！」她恨恨地說「不僅僅是昨天的仇恨，還有以前的，不管是日本人，美國人，還是天平，裁決，全部都要，讓這些罪魁禍首，統統付出代價！」

「這期間，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只要你最後能幫我報仇，哪怕犧牲掉我的性命也無所謂……而我，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為了希帕蒂婭所說的那些兒女情長，壓抑我真正的力量了！」

「終衡，有一些事我現在要告訴你，你看我擁有很強大的實力，即便5級進化者也能正面對決，是不是？但我現在告訴你，其實，這僅僅是我真正隱藏的能力的一半不到！」

面無表情地，江艾倫說出了自己的秘密：不像你們，都因為自己的力量引以為傲，我其實，非常懼怕它們……你應該明白，微生物模板，控制細胞，細菌，病毒，這些不是什麼好東西，只要我願意，我完全可以發動一場滅世級的生化危機！

「哪怕賦予者似乎早就考慮到做了平衡，讓我的商城裡兌換這些東西變得非常昂貴，也不不過多拖些時間的水磨工夫罷了……所以，我一直在抑制我自己的力量，除了控制細胞基礎的流轉或者對自身作一些不疼不癢的改造，我沒再開發過任何東西，呵呵呵……」

說到這裡，她發出了一陣笑，有些陰森，卻透出百般的無奈：當賦予者救了我一命，讓我變成進化者的時候，我感謝它，但也恨它，因為按照我的路子走下去，我知道將來肯定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反人類的一面，比如製造電影里的那些生化危機，而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更不想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

「所以在以前我一直在逃避，自打成了進化者，我幾乎就沒再補充一點和能力有關的知識，甚至起過「不要超能力，就像以前夢想的一樣做個簡簡單單地普通人」的想法，用修復模塊削弱過自己的能力，不然第一次任務的時候我們也不會認識了，因為我根本去不了……」一條條地，她開始批判自己，數落起自己的某些黑歷史來「終衡，對不起，其實我想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在去這一次任務前的那幾個月，你讓我去用能力配合研究，但我都偷懶了，每一天，都是徐雨林他們忙得不可開交，而我卻在一邊看韓劇，玩遊戲，聊微信溜號，只有有時候他們叫著用能力配合一下才會動一下……」

「他們其實都很不滿，只是沒再我面前表現出來，我也明白，他們是因為我是個強者，害怕得罪我才對我點頭哈腰，我想，也應該有你在後面因為我太奶奶疼我怕我受氣，跟他們說照顧下我的緣故，是吧？」她有些笑著地說「謝謝你，終衡，能這麼理解我。」

「以前的我就是這麼任性，幼稚，我總認為我們的世界就是像韓劇或者好萊塢電影里的世界那樣，充滿陽光和美好，純真無邪，最終一定是邪不勝正，特別是我們進化者，用自己的超能力創造出美好的生活，愜意地享受愛情事業雙豐收，偶爾沒事一不小心就拯救個世界，贏得萬眾榮光就更好了……」彷彿看見了這樣的場景，她繼續笑著「這是一個多麼美的夢啊，哪怕我明知道這些都是編劇編出來騙小孩子的，是假的，甚至我親身見識過許多的這世界的黑暗面我都一直在欺騙自己它們是真的，用這種方式麻醉自己，可是……」

到這裡的時候，語氣變了：「希帕蒂婭說得是對的，它可以屬於任何人，但唯獨不能屬於我們！

「也許有朝一日，所有的邪惡都會被盪盡，世界徹底和平不再有戰爭，鑄劍為犁，所有人不論貧富貴賤一起寧靜地活在藍天白雲下，但不是今天！」

「以後，我不會再有以前那些幼稚的想法了，我不會再顧忌所謂的愛美之心或者其它一些可笑的理由，去抑制自己的力量了。」聲音很平靜，沒有大喊大叫，但卻彷彿地震一般震動人心「因為，就像你和博士說的，沒有實力，沒有殺戮，這一切就無法實現！終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點點頭，終衡明白背後的意思——開啟禁忌的力量，意味著她就不再是現在的，作為人類的江艾倫了，而是一個類似艾科學這種肉體上不再有一點人類痕迹的非人存在，甚至是鬼冢一郎那樣連人類外形都不再有的等同生化聚合體的怪物，異類，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這是一個殘酷的選擇，連終衡自己都沒有做好接收基因改造變成似刀鋒女王那種半人半蟲，非人非蟲的模樣的準備，愛美，善良，感性的江艾倫居然會作這種打算，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可是，這也是無奈之舉——歷史大環境下，將來的世界第四代進化者是主角不假，但這也是一個群雄崛起，並列爭霸的時代，何況還有早晚有一天會到來的封印破裂的末日。

生存在亂世中是第一位的，在它面前其它的統統都要靠邊站，因為至少，熬過去了還有退路，即通過修復模塊變回來的機會，而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經歷讓人成長，有些道理，有的人懂得太晚，而有的人卻懂得太早，而早熟，確乎永遠比姍姍來遲而追悔莫及要好

——沒有實力，在這個時代里只能被淘汰；而為了提升實力，人不得不犧牲很多東西。比如，作為人的外形，甚至是良知，感情，道德這些作為人的靈魂的本質。

否則，今天的悲劇，將永遠層出不窮——歸根到底，它們是這世界沒有秩序所致，想要從根源上避免，唯有建立秩序，建立屬於他們自己的秩序！

除此外，別無他法。

「好了，說了這麼多，我也不想廢話了，該說請求了……」她說「但是，在這之前，你能最後再抱我一次嗎？」

點點頭，確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終衡照做。

溫暖的懷抱中，江艾倫的秀髮貼在他的鼻孔前，撲來陣陣夾帶著荷爾蒙刺激的發香。耳旁，她的請求，也在一陣哽咽的低語中，斷斷續續地提出：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朝一日等到我們打敗了一切，甚至是締造我們的賦予者，君臨天下不再有任何憂慮，到了那個夢真的實現的那一天……待那時，如果我們都還活著，且我未嫁，你未娶，你是否願意，讓我做你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