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燃燒嗎？熱血
地府這種地方，到處都是陰森森的。即便是與時俱進，現階段高樓林立，可是站在那地府最大的商城之中，任誰被慘綠色的燈光環繞，都不會覺得能夠有一個好的心情。更何況身旁走來走去的，大多還都是面目可怖的魂體。
路瑤靜靜坐在長椅上，身旁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旁坐著的秦慶雲黑著自己的臉，轉過身子悄然翻看著自己的錢包。自打自己死了之後下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所有存款，就在這麼短暫的時間之內，已經只剩下了一千塊！按照現在的物價，估計都不夠吃個午飯。
路瑤這丫頭，還真是走到哪裡就禍害到哪裡。
「我說，這大商場都開起來了，怎麼人人都不知道注意一下自己的儀容啊！你看看那哥們！腸子都拖到地上了真得好嗎？走一路都是血好不！這是出來逛街來了，還是出來影響市容來了？」
路瑤吸了口飲料，搖晃著自己的大長腿。那潔白的長腿在這陰森森的氛圍里顯得格外亮眼，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秦慶雲沒好氣敲了她腦殼一下，發出了一聲脆響。很多時候，他都想拿個改錐把路瑤的腦子撬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很多人死得狀態不同，修補好自身形象這一方面所耗費的力量多少更是天差地別。那人能把腸子拖著就不錯了，你也不看看人家受傷多重，還挑上了！把你上面那一套好好給收收，這裡是下面！別整那些沒用的。你就湊合著看吧！你就當是……對了！地域文化差異！」
秦慶雲收好自己的錢包，翻了個白眼兒之後，讓自己癱在了長椅上。說實話，他現在真是有點兒吃不消了。本來還想著存點兒錢搬個家的，現在好了，員工宿舍老老實實呆著吧！
「你這麼說廢話好嗎？我發現你這人總是這樣。我和蔓姍剛到陰陽渡的時候，你們各種法訣一通亂炫，搞得好像多麼高大上一樣，到頭來不還是科學就是生產力！根本就是同樣的東西，你們換了一個叫法，換了一個運用方式而已，這一套玩意兒怎麼就上下通用了！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符紙都能用流水線生產的時候，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麼巨大的衝擊嗎？」
秦慶雲覺得自己簡直倒了八輩子的霉。這死都死了，還不得安寧。那厭鬼那麼多，靈體也那麼多，單靠人手工畫符紙，容易出錯不說，效率還慢。合著這陰陽渡與時俱進還有錯了。的虧這丫頭不知道符紙上的硃砂都是人工合成的，要不然她指定一蹦老高。
「……那能一樣嗎！再說了，別跟我提什麼科學！那是時代發展的產物，力量的運行方式總古至今總在不斷變化，那以前還叫真氣，真元呢！這輩子不運用在人體內了，改為機械能為主導，這是我能左右的嗎？你沖我吼個鎚子！我要是國家領導人，我還叫它玄學成不……」
「還有，與時俱進這是時代進程！這是人類進化的剛需。我們能選擇嗎？現在上面人口那麼多，一天能死一大片。陰間要是不與時俱進，單靠符紙在天上飛來飛去傳遞訊息，那陽間早就亂了套了！咱們在上面當鬼差的時候不是一樣嗎？不依靠槍械，不依靠役鬼，不依靠另類能源技術，我們拿什麼跟厭鬼拚鬥？你會的別人都會，你沒有的別人都有！你不依靠這些，你人數比厭鬼多出個幾倍，你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路瑤吸了口飲料，一臉淡然的看著激動的秦慶雲。
「這就是你們堂而皇之每人都配備iPhone10的理由？我看小靈通完完全全能夠適應你們的發展節奏。畢竟大多都是老傢伙，你就是給他們配上iPhone70，他們通常也接受不了那繁多的功能，只會用來打電話！」
「.…..」秦慶雲愣了半天，愣是沒想明白這話題是怎麼又轉到手機上的。
「你別太小瞧人！你師父前兩天還用手機網購了來著，記得他好像買了一提抽紙，還有幾個電動牙刷來著。算算時間今天就該收貨了。」
路瑤一聽，頓時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好啊！這個老傢伙，有錢網購，沒錢給我買串兒吃！我都說是借他的，怎麼還這麼摳門兒！怎麼？怕我還不起啊！」
「......」
秦慶雲著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丫頭腦殼裡除了吃就是穿，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簡直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尤其是那膽小的性格，他都懷疑她那麼點兒膽子，是怎麼敢這麼嘴碎的。說句實話，他覺得她活到二十多歲那是真心不容易。尤其是踏入陰陽渡這個行當之後，就她這破嘴，能活這麼久都算是奇迹了。可偏偏這丫頭死了就死了，居然連死都死得不正常！這還真沒地方說理去！
「話說，你現在這個情況，上面到底是怎麼說的？可是有什麼具體的解決辦法？」
秦慶雲還是很擔心的，按照常理來說，有狀況的靈體最好是在一周之內得到妥善的解決。尤其是現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基本上所有出了狀況的一天之內就要安排到位。畢竟現在很多地方都不設靈堂，自然也就沒有停屍的說法。要是攤上節奏快的，這邊死了那邊就火化，那可就是白死了，連個還魂的機會都沒有。
陰間這種糊塗賬雖然不多，可是也不算少了。尤其這些年人類生活水平提高，各種假死，各種休克簡直讓鬼差們煩不勝煩。與其相對應的，有關部門甚至還為此特意成立了一個相關小組，可見其現在對於人權這一說法，也有了顯著的認同和提升。可關鍵問題是人權這種玩意兒明顯沒有適用在路瑤這丫頭身上，畢竟這都一個多星期過去了，關於她的去留問題乾脆就沒了下文兒。要不是他現在就身處於這個體制之中，他還真會以為有人玩忽職守了。
路瑤挑了挑眉頭，情緒顯而易見的低落了下來。
她雖然很二，但是她不傻。至少在她的三觀里，二和傻從根本上來說是不同的。以前的她一直以為陰陽渡和閻羅殿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從屬關係。可真當她下來之後，卻發現事情遠遠不想她所想的那般簡單。
陰陽渡雖然從事著鬼差們從事的工作，可本質上，還是超然於物外的。或者說，它本質上是脫離陰間管轄的一個獨特存在。
而且這次爆發戰爭之後，她特意留心過陰間的種種動向。所得到的結果，十分引人深思。
如果說陰陽渡和陰間是從屬關係的話，那麼陽間的動亂毫無疑問同樣會動搖陰間的根本。可實際情況是陽間確實已經動搖了陰間的根本，而陰間掌權者所作出的反應，卻是大大出乎了路瑤的意料。
那一隊隊的鬼差，一隊隊的陰靈，與其說是陰間針對陰陽渡的現狀派出的援手，倒不如說是出自於人道主義順手幫個小忙。以李廣等閻羅王為首的整個陰間體系，甚至於對於陽間究竟會鬧成什麼樣子只保持了一種泛泛的關注。就好像陽間鬧成什麼樣子和他們全然關係不大的樣子。
「隊長，你說，現在戰爭已經到了什麼階段了？」
秦慶雲皺了皺眉頭，他看著面前熙熙攘攘的鬼群。上面的戰役打得如火如荼，下面倒是一片平和的光景，來來往往的鬼怪臉上，看不到絲毫異樣的神情。這種祥和，讓他的心裡感到一陣得煩悶。
「今天早些時候我問過當值的鬼差，他們說上面現在正打得熱鬧。老實說，不知道大家現在是不是還好。」
他慘然笑了，自己都已經是個死人了，還關注活人是不是過得好，不論怎麼說都顯得有些多餘。
「胖子他們幾個過兩天就出任務回來了。前陣子通過電話，他們都挺想你的。我可跟你說，薅羊毛不能逮著一隻薅，電視劇都說了，要雨露均沾。」
「......」
上面的戰況並不好。
其實不用刻意去打探消息，就能夠猜到一個七七八八。畢竟陰間的門戶大開，每天都能看到大量的死靈湧進來，其中熟悉的面孔又豈止一兩個？
一入這道門，便是陰陽兩隔，從此斷了塵緣。走過了黃泉路，喝過了那碗湯，便忘卻所有，再同上面沒有任何牽扯。
說是這樣說，可是誰又能真正做到？尤其是對於鬼差們來說，那碗湯沒有一個人會選擇去喝。至少秦慶雲的心底，那一個個熟悉的身影，一個個藏在心底的容顏，就像是用鋼刀刻進了骨子裡一樣。對於鬼差而言，這些保留下來的記憶是他們最為寶貴的財富。
同時，也是他們心底孽力滋長的根源。
即便是如此，也罕有人心甘情願將之放下。除非是到了窮途末路，需要溶解自身化為整個地府蒼穹的一部分，他們才會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所有。
執念，誰都有！執著到了最後，很難說值不值得，應不應該。或許只有當事人才明白其中的酸楚和甜蜜。
秦慶雲看了路瑤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至於路瑤？天知道孟婆湯怎麼到了她的身上直接就成了過期的玩意兒，大概是她腦子裡，著實是沒什麼可以忘卻的東西。
「你在這裡仍有過命的兄弟，真好！啊！不對！對不起，這樣的事情，怎麼能算是好呢！」
路瑤咬了咬自己的雙唇，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她是羨慕的。即便是那些死去的人她同樣認識，同樣熟知。她還是打心眼兒里羨慕著他們之間存在的炙熱情感。這份感情並不為生與死的界限而消弭，反而是經歷過永恆的離別之後，顯得愈加得難能可貴。
她忽然有些想要回去了。
即便是明知道上面戰局不穩，甚至是可以說相當危險。明知道陰陽渡並不佔據戰爭的優勢，明知道自己就他媽是個炮灰，上去也免不了再次一死。
可是，可是她還是想要回去了。
雖然心底有所察覺，自己或許真的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轉世，可她更清楚，任何的力量都是有代價的。這一點，她已經從葉蔓姍的身上充分了解到了。
「隊長，我想回去了！」
秦慶雲聞言一愣，轉而臉上一陣錯愕。
「回去？你，你難不成不要命了？而且現在上面對於你的事情仍舊沒有什麼眉目，就算你眼下再過著急，你也是......」
「其實，其實我一直能夠回去的。只不過因為自己的膽怯......所以才躲在這裡。我膽小，我懦弱，我根本就是一個拖油瓶！」
路瑤抬起了自己的腦袋，她忽然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正視過自己。
「我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行！沒有蔓姍那麼聰明伶俐，沒有六哥那麼拼了命的刻苦。更沒有你那般責任心強，一大幫人心甘情願跟著你出生入死！我就是個累贅！是隊里的累贅，是組裡的累贅！」
「隊長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進入陰陽渡！更別說所謂的強襲組了！就連一個外事組的一個接待窗口都能把我嚇得半死！你知道那種人生觀頃刻間崩塌是怎麼樣的感受嗎？對於一個傻子一樣活著的我來說，突然掉進了鬼窩兒里，是我連做夢都沒敢夢到過的場景！」
她咽了口唾沫，將杯子中不知名的飲料一飲而盡，妄圖用那冰涼的飲料壓下自己心中的怯懦。可是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奢望。
「我活了二十多年，最為豐富多彩的就是加入陰陽渡的這段日子。可笑吧！自己明明這麼膽小，可最為難忘的日子，竟然是自己最為懼怕的。」
秦慶雲沒有吱聲。他不知道該怎樣出言安慰面前的這個女孩兒。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完完全全被路瑤所說的話震驚到了。他竟然不知道，這個丫頭在能夠隨時回去的情況下，仍舊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正如她自己所說，明明那麼膽小的一個人，竟然在這遍地魂體的地方流連忘返起來，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呵呵！我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應該會活到七八十歲，然後像一個正常的老太太一樣，死在病床上！能夠少受一點病魔的折磨都是燒高香了。可是你知道嗎？當那柄武器刺進我體內的那一剎那，我卻忽然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就那麼一刻的功夫活出了一個人樣兒！」
「我知道自己生性膽小，雖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喜歡站在葉蔓姍的前面當她的姐姐，可是歸根究底被保護的始終都是我自己。我就是一直這樣活著，甚至於活得沾沾自喜。混吃等死也好，自暴自棄也好！過去的我從沒有想過能夠做成什麼大事！我也確確實實沒有做成過什麼大事！這一輩子最為輝煌的時候，也不過是救了十幾條人命，還不知道自己最後究竟有沒有將他們救下來。你說，我活的是不是很可悲？」
「我活的是不是很沒用？」
「可就是這樣的自己，我也想要回去了！」
路瑤緊緊抓著自己的小裙子，指節都因為用力過猛而變得異常蒼白。
「蔓姍在等著我！或許我沒什麼本事，可若是能夠上去抱著厭鬼咬上一口，那也是好的！你知道嗎隊長？我談戀愛了！那人你也認識！就是那個攔著鬼差的車打劫陽氣的李建國！我，我也有些想建國了！我還想我的媽媽！」
「......」
秦慶雲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看著面前的女孩，依稀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安娜的身影。那個整天身上掛著一大堆聖水瓶子，走個路都叮噹作響的高挑女人。原來，陰陽渡所謂的傳承，從來都不是什麼功法法訣。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師父曾經對自己說得那些話，現在的他，全都懂了。
執念嗎？它化成了多少人前進的動力，又填滿了多少荒蕪的心靈！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路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從長椅上站起了身子。
「再等等！我先問問我師父，到底能不能給我買個iPhone10！」
「......」
秦慶雲只覺得自己胸腔之中燃起的熱血「呼啦」一聲，全都潑給了狗！合著他自己白自作多情了半天，人家這所謂的責任感在iPhone10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他張了張自己的嘴巴，忽然覺得陰陽渡這個大集體著實是存世太久，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他確實是看到了陰陽渡的末路！
從路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