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殺人夜
夜幕將降，群山之間的崎嶇小道上，兩人驅馬狂奔。
正是刑戈和胡江海。
不停不歇地跑了半天，馬兒氣喘吁吁，周身白霧饒騰。刑戈卻不管不顧，馬鞭越甩越急，意圖榨出最後一絲馬力。胡江海見此，唯有緊緊跟上。
一路上，兩人都想了很多。胡江海是驚訝於刑戈馬術不凡，刑戈則是不停回想自己做錯了什麼。
高高在上的血尊，和山村農夫之子，本來就是截然不同的身份，所見所識也不同。當兩種身份結合於一處，不出意料的，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從而造成眼下這局面。
他沒做錯，只是想的太簡單了。
而猶豫，是最不該的！當殺則殺，絕不可優柔寡斷，與以往稍有異處，無非是要做得更乾淨些，不讓人抓住把柄。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血尊和如今的身份割裂開來。其實，兩者完全可以同時存在！
「到了！」
刑戈猛拉韁繩，馬兒嘶叫著前蹄騰空飛踢，繼而脫力倒地。只見刑戈踩蹬翻身，穩穩落在地上，動作漂亮利索，看得胡江海忍不住暗贊一聲好。
此時不是顧惜馬兒的時候，胡江海也下了馬。遙遙一望，大石村一如以往，他不免舒了口長氣：「來得及。」
「來不及了。」刑戈踏步飛奔，冷冷說道，「崔家上下的性命，我要了，逃也沒用。」
夜風驟起，吹得胡江海打了個寒噤，不知是因這涼風，還是因刑戈不加掩飾的殺意。他張張嘴，想著若是羅庭遇到類似的情況，想來自己也跟刑戈一般無二，又閉上了嘴巴。
兩人來到村口，前面突然出現兩個身影，阻擋住他們的前行。刑戈終究還是止住步伐，望向那兩人。
「四叔公，羅老師，多謝了。」
刑戈霸道十足，竟是問也不問，直接將那兩人歸入自己一方，此行就是要和他一起殺崔家一個乾淨利落。
「師兄，你怎麼也來了？」胡江海一見那光頭壯漢，頓時喜出望外，跑過去重重捶了他一拳。然後，他向旁邊的老人施禮，「這位便是四叔公吧？」
「不必多禮。」四叔公理所當然地遙遙一扶，看向刑戈，半晌輕嘆道，「罷了，這事老朽無話可說。」幾十年來為了維持大石村的平和，四叔公裝瘋賣傻的事都做了，奈何這次崔二做得太過，他實在是無能為力，也不願再說什麼。
羅庭朝胡江海笑了笑，目光放在刑戈身上。幾日不見，恍若不識。眼前這個少年殺氣外溢，很難相信他就是前不久那個不喜多言的溫文雅爾的學生。刑戈此時戾氣太重，羅庭並不喜歡，可想勸又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化作了一聲嘆。
「他們打算入夜動手，老朽手無縛雞之力，就不去湊熱鬧了。」四叔公遠望崔家的院子，搖頭苦笑，「自作孽，自作孽啊……」
「三個人，」刑戈抬腿便走，頭也不回道，「夠了。」
「刑戈！」四叔公突然說道，「小心為上！」
「謝四叔公，我知道了。」刑戈呵呵一笑，「我不會讓他們走掉一人的。」
話一出口，余者無不心尖一顫。他們都曉得四叔公是在告訴刑戈量力行事，不要逞能，但刑戈卻將之解讀為：小心別讓他們走失一人。彷彿四叔公之所以說那句話，是為了提醒他們一定要把崔家趕盡殺絕，免遭後患。
好重的戾氣！
胡江海和羅庭對視一眼，前者滿臉苦澀，後者輕聲嘆息。雖然僅僅相處了幾日，胡江海對刑戈的了解卻多於羅庭，自己的性命又幾乎可以說是刑戈一人救下的，知道刑戈動了真怒，胡江海二話不說，跟在刑戈後頭。
月黑風高，好一個殺人夜。
崔家院子，崔二正在整頓手下，叫他們都穿黑衣蒙上臉。刑大方和齊三娘不過是個尋常農作人家，用不上柴氏來的三人，只憑崔二的十幾個手下足夠了。
王立新看著他姐夫指使手下，心底里為崔二的心狠手辣寒顫不已。他不是害怕即將發生的殺戮，而是驚恐於崔二的心機城府。
拉攏柴氏的人，此舉高明得讓王立新只想五體投地。
柴氏是什麼？是清河府的世家大族！在柴氏面前，容淵算個屁！一旦崔家把大石村完全掌控，再投靠柴氏，大石村就是柴氏的附庸了。
王立新就不信，容氏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大石村和柴氏鬧翻。如果容氏的家主真敢這麼做，還是趕緊讓位的好，這種人一輩子也別想有多大的成就，別拖累家族就不錯了。
只是，王立新怎麼也想不通，姐夫是何時跟柴氏搭上關係的？
這一手不聲不響的，玩的極其漂亮，不服不行！
甚至，王立新可以想象崔二接下來要做的事。拿掉刑家是第一步，一是為了泄憤，二是為了立威；隨後用柴氏做招牌，凡是敢反抗的，全部殺了。不用多久，大石村就改姓崔了。
柴氏的三人，僅僅是作為門面用的。掌控大石村，還用不上他們。一旦用了他們，也會顯得崔二非常無能，最後只會被柴氏當垃圾般丟到一邊。
不知怎的，王立新不禁浮想聯翩。崔二的打算興許不止於此，可能成為柴氏一樣的世家，才是他的最終目標。這個毫無來由的猜想，讓王立新既是倍感刺激，又是激動得不能自已。
如此，才不枉在世間走上一遭！
容淵不就是憑著他容氏長老的身份，方能在宗學為所欲為嗎？若是崔二真建立起世家，他王立新也可以像容淵一樣橫著走！
「乖侄兒，就看你的了，你可不要讓老舅失望啊！」王立新火熱的目光定在躍躍欲試的崔武身上，低聲喃喃自語，「有你老子和我幫你打基礎，依你的天分，遲早能建立世家，老舅就全靠你了。」
不經意間，王立新掃過躲在一個暗處瑟瑟發抖的身影，不由吐了口濃痰。
白眼狼！刑家好歹不曾薄待過你，你倒是把他們出賣得乾淨。腦子裡儘是水的白痴，也不想想，把刑家賣了，你還有什麼用處？等解決了刑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爹，我們準備好了！」崔武眼中全是興奮，「我們現在就去？」
崔二尚未開口，高牆外傳來一個寒氣四溢的聲音。
「你們哪裡都不用去了，都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