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眼狼
大石村。
刑大方近幾日的心情不大舒坦,兒子不知從哪弄來的金器便算了,人不在也沒辦法問,擔心了一天見沒人找上門,刑大方也就接受了;可隨之而來的麻煩,卻讓他很頭疼。
——齊三娘的一個遠方表親,多年沒來往,不知怎的,刑戈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跑到刑家來了。
到底是親戚,再說誰沒個困難的時候,接濟一下對方沒什麼大不了的。刑大方夫婦是老實人,心軟,自家有富餘了,對方又是親戚,便拿出一枚銀幣借給對方。那遠親臨行前,齊三娘還特地囑咐他別到處宣揚。
誰想,那遠親是個扶不上壁的二流子,一枚銀幣到了他手裡,一天沒到就給他賭光了。他再次回到刑家,找了個借口,說錢被人騙走了,厚顏無恥地要再借錢。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刑大方夫婦再沒睡過一頓安穩覺。
那遠親姓齊,排行十三,都叫他齊十三。齊十三是什麼樣的人物,齊三娘多少有些了解,礙於顏面,不得已又借了一次錢給齊十三。
轉手,齊十三又將錢輸得精光。這人就是個癟三,輕輕鬆鬆從刑家借得兩次錢,認定刑家發達了,乾脆賴上刑大方夫婦。
事不過三,齊三娘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堅決不肯再借錢。刑大方覺著到底是親戚,說出去丟的還是自家的面子,但只是稍微透露出借錢給齊十三的口風,便被齊三娘當即否決。
不曾想齊十三無恥到了極點,當時不聲不吭,翌日趁刑大方和齊三娘都下地幹活之時,齊十三摸進了刑家。齊三娘不肯借錢是不?那他就去偷!
這事齊十三做過不少,三兩下找出刑家藏錢的地方,結果還翻出一個金燦燦的器皿。好巧不巧,齊三娘此時回來了,正好看到了齊十三偷錢的畫面。
齊三娘哪裡會跟齊十三客氣,當即大叫捉賊。
大石村這窮地方,十幾年來還是首次出現小偷。且不管村民們是要抓賊,還是想趁機練練手,反正齊三娘這一喊,幾乎整個村子的村民都抄上傢伙趕了過來。
結果不言而喻,齊十三東奔西竄,沒跑多遠就給人逮住了,便是一頓好打。
「我沒偷!是他刑大方偷了我的東西,我去拿回來的!」
「天底下有哪個賊會承認自己偷東西的?打,往死里打!」
「我真的沒偷,不信你去刑家看看,有個金子做的碗,刑家一窮二白,怎麼可能有金碗?是他們從我這裡偷來的……啊!別打臉……」
「狗日的,你都說了刑家一窮二白,還敢去偷東西?老子看你就不像個良善人,早知道當初根本不會讓你個狗日的進村!打,打死再說!」
沒人注意到,人群外圍的刑大方夫婦生生嚇出一身冷汗。金碗這事,他們根本沒辦法解釋。和那些義憤填膺的村民說的一樣,刑家有多窮大家都清楚,怎麼可能有金碗呢?
萬幸沒人把齊十三的話當真,只顧著揍小偷練身手。刑大方和齊三娘對視一眼,齊三娘趕緊回去藏好金碗,原本看著親戚的面子上想給齊十三求情的打算,也徹底掐滅。
事後,齊十三被眾人扔出村子。
除了笑話齊十三白痴一樣的借口外,村子里根本沒人提起金碗,因為他們不信。可刑大方夫婦依舊嚇得不行,把金碗深深埋入地下。
心悸之餘,刑大方夫婦萬萬沒想到有人相信了齊十三的話,而且把齊十三接到了他家。夫婦二人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平息影響。
他們確實有些膽戰心驚,哪怕聽見村民們開玩笑說「把你家金碗拿來大家瞅瞅」,二人都會揪一下心。可不管刑戈從哪得來的金碗,肯定是為了自家好,這事怪不了他,只能怪自己太不小心招來白眼狼。
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會思來想去。刑大方和齊三娘縱使只有他們二人在,也是絕口不提金碗,但架不住滿腦子的金碗轉來轉去。如此一來,哪能睡得香吃得好?
短短兩日,二人憔悴了不少。
「咱不是享福的命啊!」又過了一天,刑大方苦笑出聲。銀器換來的錢,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花,偏巧刑戈對錢財沒什麼概念,同樣不曉得該怎麼花錢。於是直至齊十三上門借錢之前,那些錢都被藏在瓮里,完全沒動過。
一家三口,居然默契地無視這筆橫財。說到底,還是刑戈想岔了,從未想過如何花錢用錢的問題,只覺著對普通人而言,錢越多越幸福。
齊三娘比丈夫樂觀許多,滿不在乎道:「我兒子是孝順的娃,就算沒撿到這些東西,終有一天咱兩也能過上更舒坦的日子。」畢竟是毫無保留偏向兒子的娘親,一句話定性了金碗的來源,不管別人怎麼說,這金碗就是撿來的,也只能是撿來的。
刑戈不在,刑大方便懶得扮演嚴父的角色了。這次他出奇地沒在「你兒子我兒子」上糾纏,樂呵呵地大為點頭。
夫婦兩說了一會話,總算安下心來。這時候,四叔公登門拜訪,開口就問:「刑戈幾時回來?」
多少有些心虛的刑家夫婦,還以為四叔公發現了什麼。最主要的是,四叔公的表情過於嚴肅,與他一貫的萬事笑臉迎不相符。
齊三娘搶在丈夫回答前,反問道:「四叔公,你找刑戈有事?他可能要過段時間才回來。」
顯然四叔公察覺自己影響到了刑大方和齊三娘,搖搖頭,扯了一堆閑話,就此告辭。沒人發現,四叔公出了刑家的門,立刻叫來一人,囑咐了一番話。
「你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清河府,直接和城衛說你要找容氏。記住,他問你原因,你就說宗學出了事,他自然會給你帶路。到容氏后,你用同樣的理由面見容淵。然後,你告訴容淵:崔二找了三個柴氏的人,很有可能是要對刑家不利。其他的不必多說,容淵他會明白的。」
四叔公的話讓傳話之人好一陣心驚肉跳,不敢多問,不敢多留,立馬飛奔而去。而背已微駝的老人望向森林,長嘆一聲。
「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只靠羅庭,刑家怕是挺不了這一關。唉,那些污糟東西,埋了就埋了,起出來是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