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當日,林夫人是帶著女兒一道來的,玉引想了想,便也著人去請阿禮過來,誰知阿禮推說書還沒讀完,要遲些再過來問安。
這明顯是在婉拒。不論是不好意思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總歸令氣氛有些尷尬。好在林夫人通透,玉引再尋了個話茬后她接的也快,氣氛便又很快緩和下來。
而後三人閑話家常一直到晌午,玉引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林家小姐,覺得是個性子溫婉的好姑娘。臨到傳膳時,便藉機尋了個由頭避出去,壓音吩咐珊瑚:「跟膳房說一聲,別給大公子備膳了,讓他過來用。」
前宅,幾個孩子一聽說玉引的這句吩咐就樂翻了。
身為阿禮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的阿祺尤其不夠意思,笑得直接趴倒在阿禮房中的床上,捶著床道:「哥你就別害羞了!我就說你今天怎麼也得見林姑娘一面,你再躲,嫡母妃還得想別的法子逼你去!」
坐在桌前的阿禮面色鐵青,頭疼地支著額頭,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三個弟弟都為這事笑了他一上午了,可他……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見人家姑娘嘛!
從小到大他都沒怎麼正經跟姑娘家打過交道,真正接觸多的,不是親姐妹表姐妹堂姐妹就是府里的婢子,跟貴女們的接觸向來只是宮宴上見了面打個招呼而已。現下突然得去認認真真地見個姑娘,而且還所有人都是奔著讓他娶那個姑娘的目的去的……
阿禮想想都臉上發燙。
他又悶了會兒后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三弟,阿祚一見他這神色立刻開口堵他的話:「大哥別看我!你看你這是早晚的事啊……就算我現在去母妃跟前幫你說話,你也躲不過是不是?你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利索點兒!」
阿禮:「……」
然後阿祚又說:「要不這樣,我陪你去?」
「……算了。」阿禮重重嘆氣,咬咬牙站起身,悲痛地往外走。
還是他自己去吧。不然本來就尷尬,身邊還戳個想看熱鬧的弟弟,估計他和林氏都得找根繩弔死。
阿禮硬著頭皮走進玉引的住處,從院門到堂屋大門的那一段路上,他都沒敢抬頭。
直至邁過堂屋門檻的時候,他餘光才掃見案桌一側那抹鵝黃色的年輕身影,只那一瞬,他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楚就紅了臉,竭力從容地向玉引一揖:「母妃。」
「來啦?坐。」玉引頷首,看著阿禮的神色心裡都笑翻了,十分想跟他說「別害羞,我懂」。
阿禮便也去桌邊落座。玉引自然坐在主位,左手邊坐著林夫人,林夫人身邊坐著女兒,只有玉引右手邊的位子是留給他的。
換言之,他得挨著林氏坐。
於是阿禮彈指間進入「坐下就沒再抬眼」的狀態。菜已然上齊,他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盯著眼前的一碟白嫩嫩的魚圓,好像要把那碟魚圓看穿似的。
玉引看看他又看看林氏:「哎,你們倆。」
二人同時一怔。
玉引垂眸淺笑:「你們倆跟那碟魚圓有什麼深仇大恨?說來聽聽?」
「……!」
二人下意識里身形一下子往反方向避去,繼而又都臉紅得更厲害。末了阿禮作為男孩子,可算還是先一步說了話:「那個……這魚圓確實不錯,姑娘先請。」
「公、公子先請!」林氏索性舌頭都打了結,玉引和林夫人兩個過來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來,轉而就見兩個孩子脊背都綳直了。
林家母女在晌午後沒留太久便告了退,然而阿禮要面臨的事便還沒完。
孟君淮一聽說林家母女離開便往正院來了,進了門就問阿禮「怎麼樣,喜歡不喜歡?」,面色剛緩得正常些的阿禮一下子又面紅耳赤。
孟君淮「逼問」了三五遍,阿禮才憋出一句「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聰明」,玉引正在旁邊悶著頭努力不笑,忽見孟君淮一個眼風掃過來。
「……?」她怔怔,他噙著笑又說:「你先回去吧,若沒什麼變數,回頭就讓林氏跟咱們一起回京。」
他這話是跟阿禮說的,但直至說完,目光都還定在玉引面上。
玉引覺得怪怪的,等阿禮一走,就問他:「怎麼了……?」
「咳,沒什麼。」孟君淮清了聲嗓子,坐到她身邊去卻低眼沒再看她,「就是一下子想起來,當年我有一天忽地就覺得,這小尼姑長得漂亮人也聰明。」
「……」玉引睇著他撇撇嘴,「怎麼突然說這個。」
「你問的。」他一臉理所當然地一瞟她,轉而正色,話題就此轉開,「看來阿禮對這姑娘挺滿意,再問問林家的意思,若沒問題便定了。」
他說罷端起茶盞來飲茶,剛喝一口,胳膊陡被一抱。
孟君淮硬生生端穩茶盞才沒讓茶水灑到身上,一側首,看見她一雙笑眼亮亮地望著他。
「……幹什麼?」他問。
玉引繼續笑望著他:「你猜我當年對你是什麼看法?」
他一挑眉:「什麼看法?」
「當年我特別驚訝過……我居然真的對個男人動心了!」她說!
「怎麼著?」孟君淮呈了一臉驚悚給她,「在你原本的打算里,是想喜歡女人來著?」
「……你討厭!」玉引立時瞪眼,捶過去的一拳很是使了點力氣,又粗著嗓子道,「我本來六根清凈,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好嗎!」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孟君淮擁著她笑倒。
然後兩個人鮮見地在午睡的時候……
做了點給小孩子看的話本里不能寫的事兒。
三月末時,眾人踏著一天比一天更暖的天氣走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阿禮和林氏的婚事正式定了下來,林家便也有不少人同往。船隊的陣仗比來時更大了些,一路都熱鬧極了。
整整三個多月都在杭州玩得痛快,於是直到返程的路走到一半,玉引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問孟君淮,這次出來到底有什麼別的意圖沒有?真的只是出來玩玩?
孟君淮被她這後知後覺笑了半天,笑夠了才告訴她說確實是有別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皇長子大婚的事易讓朝中再掀一陣立儲風波,他這當親王的若不避出來,鐵定又要被卷進去。
但他說這話時,誰都沒想到回京后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皇子妃有孕了!
剛進卧房歇下來的玉引被這消息驚得目瞪口呆,細問芮嬤嬤,芮嬤嬤回說好像已經五個多月了,只不過現下宮裡才將消息放出來。
五個多月……
玉引醞釀了半天還是沒能生出什麼欣喜,只顧著追問:「皇子妃胎像怎麼樣?安好么?」
芮嬤嬤回說一切安好,她才算舒了口氣,定了定心著手寫了封帖子遞去皇長子府,打算過兩日登門看看夕瑤去。
而在夕瑤的回帖送來之前,皇長子的請帖先一步到了府上。請帖遞去了孟君淮那裡,孟君淮又轉來給她。
玉引拆開一瞧:嗯,請譚昱過去說話的。
她把譚昱叫來說這事,譚昱一下子嚇得夠嗆:「不是……王妃……這事……我……」
他顯然腦子都懵了,一個詞一個詞地蹦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什麼。玉引一哂,安慰說:「沒事,皇長子殿下是受王爺的囑託幫你們呢,你安心去,若有空順便回家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