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譚昱告退時仍是一臉發矇加面紅耳赤,玉引想想他的神色又想想阿禮見林氏時的神色,笑嘆男孩們情竇初開的模樣也都很有趣啊!
然後她心緒複雜地列了個單子,把府里長大的孩子們從大到小全寫下來,又一個個在旁畫圈做標註。
——尤則旭,娶了。
——夕珍,嫁了;和婧,嫁了;夕瑤,嫁了。
——尤則明,據說尤氏已為他定親;阿禮,已定親;蘭婧,大約很快就要定親。
按大小算下一個就該阿祺了,最多再等兩年,就又要定下一個!
哎呀呀這麼一個個把孩子安排好很有成就感嘛——玉引莫名因此而有了新的追求,暗搓搓地琢磨著一定要給阿祺也安排一門讓大家都開心的親事。
八大胡同,瑩月樓。
孟時祺到的時候如舊沒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香盈。
近四個月沒見,他覺得她好像……變漂亮了一點。他將從杭州帶回來的禮物連帶銀票一起塞給她,香盈道了聲些,接著卻將東西塞了回來。
她說:「以後……不勞煩殷公子了。」
她至今不知道他真姓實名,孟時祺也已對此很適應,只因她忽然這麼說而奇怪:「怎麼了?」
「我娘……去世了。」香盈低著頭說這話時目光有點恍惚,嘴角上卻依舊維持著點笑,「這四年我欠了公子二百三十六兩銀子,我都記得,一定會還給公子的。」
「為何突然說這個?」孟時祺十分不解。香盈臉上的笑容又添了些許,很輕鬆地跟他說:「我沒事的,我能照顧好自己,公子以後別來了,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她說罷都不敢多看他,屈膝福了福,就轉身踏上了返回二樓的樓梯。
香盈心裡想得明白,跟這位殷公子,還是斷得乾淨些好。
過去的四年裡,他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每次來,都只是為了和她說說話、吃吃點心而已。他很乾凈,她也不曾覺得自己臟,她一度以為她能一直跟他當朋友。
但是母親過世后,她很快就明白了,這是不可能的。
瑩月樓不會放她走的,先賣藝后賣身就是她將來的路。他或許會一直很乾凈,但她總會一步步變得和其他青樓姑娘一樣,她知道他向來不喜歡她們。
那她能做的,就是不讓他看到她那樣的變化,她想讓他記住她乾乾淨淨的樣子,止步在當下,或許是最好的做法。
不知怎麼的,滿京城忽然都開始傳,說皇長子殿下多了一位新的莫逆之交。
起初甚至沒人清楚這位「莫逆之交」到底是什麼來頭。後來才逐漸有人打聽出來,好像是逸親王府里的一個……侍衛?
順著這個思路,大家理所當然地都覺得可能是通過皇子妃偶然結交的,一時大嘆那個侍衛運氣太好,又慨嘆世事神奇。
當然了,為什麼一個王府侍衛能和堂堂皇長子成為「莫逆之交」,箇中原因傳得也有鼻子有眼兒的。聽說是那侍衛棋藝極好,每每手談都難分高下。
——這個原因讓一眾宗室子弟心服口服。身為皇長子堂兄弟的宗親們,與他下過棋的並不少,人人都知道他棋藝高明,要贏他十分的難。
那這位侍衛的棋藝,不說是「國手」,也絕對是箇中高手。
皇長子府中,夕瑤一連三天見孟時衸從前頭回來時垂頭喪氣,隱約覺出不對。
再一細問,夕瑤傻了:「你輸給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孟時衸坐在床邊嘆氣,「是真下不過。」
他原本也是以為自己要做戲讓譚昱贏一贏,讓坊間覺得這是位高手,繼而讓人覺得王府翁主嫁一位高人的事不能只以「門當戶對」的世俗眼光評價。
可後來發現他竟然真的下不過!那個譚昱,在和他下棋的過程中雖然緊張極了,但每一步棋都走得穩准狠,讓他應付得有氣無力。
孟時衸禁不住地因此好奇,問譚昱學了多久的棋,結果譚昱磕磕巴巴地說:「三……三四個月?」
孟時衸差點氣暈厥……這是個奇才嗎?!
他感慨說:「你們逸親王府能人很多啊……!」
但夕瑤的重點顯然沒放在這上頭,她拽著他道:「你別光顧著下棋啊!人怎麼樣?蘭婧可是要嫁他的!」
「……」孟時衸滯了滯,「六叔沒說讓我管這個。」
「……!」夕瑤瞪他,他又道:「這哪兒輪得著我把關啊?六叔肯定不會大意。」
這倒也是。夕瑤記得謝晟在娶和婧之前被姑父怎樣「刁難」過,現在想想她都想笑。這個譚昱的日子估計也不會有多好過,敢動什麼歪心思,姑父一定會收拾他的!
京郊,譚昱從家中出來后,心緒複雜得很。
母親拉著他一直哭一直哭,一個勁兒地問他怎麼瘦了這麼多。他不敢提那場重傷,只是說去杭州這一趟路上太累了。
父親的病倒已大好,卻嘆息說還不如不治了,治病弄得家裡再度窮下去,白費了他在王府里辛苦攢下的錢。父親還說,若在王府的差事太累就不要做了,家裡還有幾分地可種,換不來什麼富貴,但也不至於餓死。
這弄得譚昱沒法開口說自己與蘭婧的事情。他想娶蘭婧,是因為他真的喜歡她。可擺在面前的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娶她是件十分不孝的事。
——與蘭婧成婚後家裡是可以衣食無憂,但是,他想在父母身邊盡孝是不可能的。王府里已經置辦好了他們成婚後所住的宅子,許多事上,王爺都會問問他的想法,但時至今日,始終沒有人提到他爹娘如何。
這種事,府里不提,他就不能提。他動過自己主動提請的念頭,沈晉他們立刻將他勸住了,他清楚這個規矩不能犯。
譚昱因此而沉悶了很久,無心騎馬,便牽著馬往城裡去。他沒精打採的,一列馬車直駛到跟前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他抬頭的同時那輛馬車也剛好停穩,車簾揭起來,裡面再熟悉不過的人看看他,關切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久不見爹娘了。」譚昱舒著氣一哂,走上前問蘭婧,「來找我嗎?」
「才不是。」蘭婧噙著笑搖頭,「我來見見將來的公婆。」
譚昱:「……」
他很忐忑地帶著蘭婧一道折回家中,然後就發現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蘭婧和爹娘相談甚歡,娘在不知道她身份的前提下給她塞了個烤紅薯,她還很喜歡?!
譚昱有點懵,然後覺得在是否能與爹娘同住的問題上,或許還有轉機……?
於是在二人一道再度離開的時候,譚昱猶豫地問了蘭婧一下,介不介意婚後與長輩同住?蘭婧吃著從他家裡帶出來的烤花生米,看看他理所當然道:「不介意啊……父王和嫡母妃要住在王府,但是我母妃、喬母妃,還有你爹你娘,都可以和我們一起住啊?人多還熱鬧些!」
「……」譚昱愣了愣,回過身後一把抱起她,就地悠了個圈,嚇蘭婧一大跳!
蘭婧被他放下后都還懵著:「你幹什麼?!」
「沒事。」譚昱瀟洒地一擼袖子上馬,「我以後要是待你不好,天打雷劈!」
蘭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