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銅鈴
「大,大,大汗——!」蘇茉兒粗暴地推開前面的人群,擠到元烈的面前,撲到他的懷裡,放聲大哭:「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啦!」
「你也閉嘴!」元烈扒拉開八爪魚一樣的蘇茉兒,藍色的眼睛帶著熱烈,在人群中尋找:「箏兒,箏兒在哪兒?」
蘇茉兒又嫉妒又委屈,抽抽達達地拉著元烈的衣袖,卻是死活也不願意放開了。
「烈哥哥,箏兒在這裡!」莫箏早在元烈的那聲吼時就爬出了藏身之處,稍微整理了下亂糟糟的頭髮,這才通紅這眼睛從婢女的身後走出。
「烈哥哥,幸好你沒事!箏兒好怕……」元烈目光灼灼地看向嚇得臉色發青的女子,當看到她向自己伸過來的,求助般的雙手,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箏兒,你剛剛在幹什麼?」元烈攬過莫箏瑟瑟發抖的嬌軀,不死心地問道。
「我,我在一直在向長生天祈求,讓他保佑你平安歸來。」莫箏抬起眼帘,含情脈脈地痴看著元烈,「長生天聽到了我的祈求,你可算是……」
莫箏說著,淚水成串地滾落,哽噎著說不下去了。
「就只是祈禱嗎?」元烈的手撫過莫箏的手腕,並沒有任何發現,他依然不死心。
「我,我……」元烈的樣子讓莫箏很是感動,她以為元烈害怕她受傷,才會如此細心地查看她。「烈哥哥,我沒事,你莫要擔心。」
面對莫箏的深情,元烈無語了。
王帳中,岳綺雲半靠在床沿上,木然地把玩著一串銅鈴。
這是由一條透明絲線串成的鈴鐺串。那透明線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柔韌異常,刀砍不斷,火燒不毀。
當她輕輕把絲線的一端夾在食指和中指間以後,那絲線就好像有了生命一般,自己蜿蜒著,在岳綺雲纖細雪白的手指間纏繞了起來。
透明的絲線如靈動的小蛇,輕柔地在她指間穿梭,分別纏住了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后,又轉而繞向手腕。
絲線兩端各有一個搭扣,在徹底纏繞過她的手腕后,那搭扣就自動一闔!隨著「咔噠」一聲機簧轉動的聲音,那鈴鐺串就非常熨帖地纏繞在她手腕間。
絲線透明得沒有任何痕迹,岳綺雲手背和皓腕上,只有那一個個紫金色的小銅鈴,在燭光下閃著溫潤的光。
輕輕擺擺手,銅鈴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悠揚悅耳。
岳綺雲的手指拂過銅鈴上古樸的饕餮紋,腦海中劃過了原主兒時的記憶。
那年她還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娃,爹爹就帶著她走進了那神秘的燕北神山,唐古雪山。
在半山腰的山洞裡,父女倆發現了一具野獸的殘骸。至今岳綺雲還記得,自己站在那幅骸骨前張著嘴,懵懂的樣子。她不記得那綿延的獸骨有多長,只記得那巨大的頭顱,都比爹爹高出好多。
當時這串銅鈴,就纏繞在獸骨上面。爹爹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解不開絲線。岳綺雲好奇心起,不顧爹爹的阻攔,向那雪白的獸骨伸出了小手。
奇異的是,當她的小手接觸到絲線的時候,那鈴鐺串自動地從獸骨上脫離,纏繞在她的手腕上。
自那以後,她莫名其妙地聽懂了獸語。而每當銅鈴響起,無論多兇猛的野獸,都會對她俯首貼耳……
「小姐自從受封懷恩公主后,就脫下了這串鈴鐺,奴婢一直給小姐保管著呢!」羅蘭站在燭火前,用銀簪挑了挑燈芯,火苗在噼啪聲中明亮許多。
「當初啊……」岳綺雲的眼前出現了鎮國公夫人端莊的臉,耳邊依稀想起自己出嫁前母親的叮嚀。
「那元烈雖說是蠻族,怎麼說也是燕北草原的一代雄主,又是少年成名……」
母親不舍地牽起她的手,慈祥的眼睛里流出淚水。
「既然你逃不過這命運,就塌下心去和他過日子。有你父親在,放眼天下誰也不敢欺負了岳家女去……唉,女孩子啊,怎樣也得嫁人不是?」
是呵,曾經,岳綺雲也是心甘情願地為了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收起自己的翅膀,滿懷期待地走上和親之路。
然而……
「你這個不潔的女子,真是我元烈的恥辱!」新婚夜,她的良人說出的話,如刀子一樣扎在她的心上。
為了父兄,她甘願接受了和親的命運;為了元烈,她甘願放棄了縱馬天涯的夢想。
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了紫金色的銅鈴上,飛濺到瑩白如雪的手腕。她為那個倔強自盡的女子哭泣,也為她親手摺斷的翅膀哭泣。
「小姐,你是不是想梁國了?」劍蘭半蹲在腳踏上,掏出帕子給輕輕擦掉岳綺雲臉上的淚珠。
「沒什麼。」岳綺雲將手腕上的鈴鐺摘了下來,遞給了劍蘭,強笑著說道:「把它放回老地方吧,這東西太招搖了,我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這個大妃當的已經備受爭議了,下意識的,她不想讓燕國人知道自己有統御百獸的能力。
「小姐也真是的,這麼幾個鈴鐺也叫招搖?」羅蘭雖然不解,依然把鈴鐺包好,收進了柜子里。
她轉身蹲在母獒的身邊看了一會兒,忽然驚喜得跳了起來,「小姐快看快看啊,它醒了呢!」
岳綺雲忙走下床,趿拉著繡鞋跑到母獒躺著的地方。
此時,母獒已經睜開了眼睛,先是用鼻子在肚子下面嗅了嗅,然後抬頭看著岳綺雲,嘴裡發出「嗯嗯」聲。
「小寶寶在這裡!」岳綺雲笑著從懷中抱出睡著香甜的小獒崽,送到母獒的眼前說道:「你好好養病,小寶寶我會給你照顧好,放心吧!」
母獒伸出舌頭舔了舔小獒崽,又舔了舔岳綺雲的手。
「還有羊乳嗎?它應該是餓了。」岳綺雲歪頭看向羅蘭。
「小姐,我看是你餓了吧?這都快亥時了呢。」羅蘭打趣著自家小姐。
「你這丫頭,怎麼跟主子說話吶!」劍蘭抬手敲了羅蘭腦門一下,俏皮地道:「羅嗦什麼,還不趕緊張羅晚膳去!」
母獒的康復,小丫鬟的插科打諢,沖淡了岳綺雲心頭的鬱悶,她微笑著舉起小獒崽兒,「你這小東西,一落地就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元烈獨自一人坐在河邊,摩挲著手心裡那枚小巧的鈴鐺,紫金色的銅鈴在月光下閃著神秘莫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