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牧羊曲

「小孩子最好騙了。」烏蘭咕噥了一聲，繼續曬太陽假寐。

「哼，敢忽悠著小孩子挑事，我就忽悠著他們打回去！」岳綺雲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小白牙，早就不復剛才那和煦的樣子。

當天下午，蘇家小少爺哭喊著跑回自家寬敞明亮的氈房，控訴著自己被低下的牧民圍毆的委屈。

「大妃讓人打的？」蘇沐駒皺著眉，看了看被打成豬頭的兒子，咬著咒罵道：「這狠毒的娘兒們，連小孩子都騙！」

又過了幾天，岳綺雲儼然成了王庭的孩子王，半大的孩子經常圍在王帳周圍。

每次那些孩子們在的時候，烏蘭不是給小獒餵乳，就是趴在地上睡覺，在孩子們的眼裡，這個醜陋的怪物只是一條體型超大的狗而已。

反而是烏蘭的孩子，小獒巴圖倒是霸氣十足。它不能忍受除了岳綺雲之外的任何人的碰觸，經常對跑來跑去的孩子們報以警惕的咆哮。奈何一隻小奶狗的咆哮，在孩子們眼裡只是嗚嚕嗚嚕的哼哼。

岳綺雲利用這段悠閑的時間，檢查了跟隨和親隊伍來到烈焰部族的梁國人。發現除了那些軟趴趴的宮廷樂師們，和冷硬得沒有一絲人氣的龍虎衛，就只有一個老邁的李御醫了。

「看來，狗皇帝還真是怕我在燕國過得太好啊！」此時，那些樂師正聚集在蘇茉兒的氈房裡，陪著她咿咿呀呀地唱著江南小調。

冷眼斜著那些四體不勤的宮廷樂師，不無諷刺地說道：「和親公主的陪嫁里，居然沒有織娘和工匠，倒讓荒蕪的草原養這些閑人！」

「小姐，前幾天右賢王不是抱怨說部族的男丁都去打仗，牧人們缺少人手嗎？」劍蘭早就看這些吃裡扒外的人不順眼了，眼珠一轉，立刻想出了整治他們的辦法。

「你個鬼精靈！」岳綺雲伸手點了點劍蘭的腦門兒，巧笑嫣然地轉身向主賬走去。「走，咱們給這些人找點事由做！」

就這樣，那些養尊處優的樂師們，被岳綺雲強令著脫掉了華麗繁複的漢裝，穿上烈焰族牧民的粗布長袍，在龍虎衛的驅趕下，哀嚎連連地開啟了塞外牧羊的生涯。

「嗯嗯，這樣子才對嘛！」岳綺雲看著很快就被烈日晒禿了皮的樂師們，滿意地笑了起來：「藝術雖然高於生活，但一定要源於生活。我相信，很快就會有凄婉哀怨的《牧羊曲》問世的！」

當李御醫被岳綺雲宣進王帳，心驚膽戰地等著去牧羊，卻被告知讓他利用閑暇時間，給烈焰族孩子們啟蒙的時候，老李先生著實地長出了一口氣。

於是，繼漢人樂師成功轉型成為牧民后，李御醫也在王帳旁邊臨時搭起的寬敞氈房裡，有模有樣地開始教授《三字經》，正式榮升為草原上唯一的教書先生了。

當朗朗的讀書聲取代了叮叮咚咚的絲竹聲，草原人對岳綺雲的態度，從之前的敵視，逐漸變得親熱了起來。

首先，每日送到王帳里的早膳，從油膩膩的肉食變成了她喜歡的清粥小菜。然後，王帳里多了不少主動進來伺候的僕婦，她們紅撲撲的臉膛上再沒有了審視的疏離，而是多了真誠的恭敬。

羅蘭和劍蘭欣喜著這樣的轉變，她們已經跟王帳外面伺候的僕婦們打成了一片。質樸的草原人，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岳綺雲這個大妃。

這樣的改變僅限於普通的牧民，而真正的烈焰王族對於岳綺雲依然是排斥的。這種排斥在她得到的大部分族人愛戴后，感覺更強烈了些。

「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慣會討好賣乖的。」蘇茉兒看著氈房外面，追著那小獒崽玩耍的孩童們，恨恨地摔碎了最喜歡的汝窯花觚，咬牙切齒地罵道：「她一個下作的女人，不但把大汗哄得團團轉，現在還收買了那些卑賤的牧人。」

「哎呀得啦得啦！」蘇沐駒正為留守騎兵的馬匹發愁，哪兒還有心思管自己妹妹的小心思。「那女人明擺著留不長，多了三四年，少了一兩年，忍忍就過去！」

「憑什麼讓我忍？」蘇茉兒漲紅著臉道：「她一個漢女占著大妃的位置，讓咱們蘇家的女兒對她行妾禮，你能忍得？」

蘇茉兒說得委屈，其實自從元烈出征后，她根本就不再踏著岳綺雲的王帳了，更何論去行禮問安。

「你愛忍不忍，天天都是這一段，煩死人了！」蘇沐駒逃也似地走出了妹妹的氈房，看著乾旱的草原一籌莫展。

「小馬駒子，幹嘛唉聲嘆氣的？」踏踏的馬蹄聲在蘇沐駒身邊戛然而止，右賢王元海甩蹬下馬，和蘇沐駒並肩而行。

「大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周圍的草場都被牲畜們啃光了，軍馬的糧草也不多了。哎——！愁死人啊！」蘇沐駒愁眉苦臉地回道。

「是啊，今年乾旱得厲害，部族的牧人已經換了好幾個草場，現在也就呼倫河附近還有青草，其它的地方已經寸草不生了。」元海剛從烈焰山附近巡視回來，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冬季發愁。

「大汗帶走了最強壯的馬匹，只留給我一百多匹老馬。」蘇沐駒想起自己的一千多騎兵，乾脆坐在地上，抓起腰間的酒囊灌了一口烈酒。

「我聽說，克倫部族和乃蠻部族已經有牛羊餓死了。這些狼崽子，可千萬別越過烈焰山來搶咱們啊！」兒時經歷過的殺戮深深地印刻在腦子裡，蘇沐駒不由得打了寒顫。

「大汗臨走時不是說過，大妃帶來的龍虎衛驍勇善戰，必要時可以跟咱們一起護衛王庭嗎？」右賢王見識過龍虎衛對戰狼群時候的悍勇，心裡對其他部族的騷擾倒是沒有多大的擔心。

「你知道個屁！那女人跟咱們就不是一條心！」蘇沐駒梗著脖子吼道：「那天狼群夜襲，他們可是跟縮頭烏龜似的，連大汗的安全都不放在心上。指著他們抵抗克倫崽子的騎兵，你做夢去吧！」

「哎，對啊！」蘇沐駒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說到騎兵我倒是想起來了，咱們的馬老弱，他們龍虎衛的馬可是膘肥體壯著呢！奶奶的，五百匹高頭大馬，每天得吃掉我們多少草料？不行，咱可不能白白地養活它們！」

說著，他打了個呼哨，叫過了自己的青驄馬。

「我說小馬駒子，你可別去闖禍！」右賢王一把拉住了馬韁繩，焦急地問道：「這是要去哪裡？」

「去哪兒？」蘇沐駒挪動著肥胖的身子爬上了馬背，用馬鞭指著龍虎衛大營的方向興沖沖地說道：「老子要去把那些快養廢了馬兒搶過來，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