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驪山山脈，碣石山。

雲霧繚繞，狂風呼嘯不已。

白霧瀰漫的山道上，遠遠走來一道人影。灰濛濛的天空，時不時地炸起幾聲響雷，驚起了幾隻飛鳥，撲稜稜地向黑暗的森林深處竄去。看這天氣，怕是不久便會下起大雨。

那人似乎全然不在意，不疾不徐地踱著步子。近得前來，仔細瞧去，原來是個青年，劍眉星目，作農家打扮，年紀約莫十八九歲，身高八尺有餘，卻是略顯消瘦。只見他身上穿著灰黑色的布衣，腰間纏著一根藤條，頭上胡亂插著一根木枝，將烏黑的頭髮扎做一個不倫不類的道髻，黝黑乾淨的臉上掛著一絲微笑。

「嘿！今天總能逮住幾隻野味了吧？老子這幾天的嘴裡可是淡出鳥來啦。」青年低聲自語道，隨手扒拉開路邊的雜草，貓著腰鑽進了一處灌木叢里。

這青年姓常名牧牛，自幼生長在碣石山山腳下的村莊里，村民多以打獵為生。碣石山方圓百里，因多產黑色高大的石頭而得名，山上森林密布，飛禽走獸眾多，是不可多得的捕獵場所，亦是一處兇險異常的所在。

村裡傳言，常牧牛剛出生時，有諸多奇異的景象。按照村裡人的說法，那時天降紫雷，地裂山崩，有人甚至看到有數個美貌仙女手持花籃踏空而來，繞屋三匝，撒花而去。當時村裡的長者更是斷言，此子日後定非等閑之輩。

可是當常牧牛長到三歲，其母林氏便撒手人寰。後來聽村裡的穩婆提及，說是林氏分娩時難產，落下了病根，又沒有及時醫治，久而久之便病入膏肓，不治身亡。

待得常牧牛九歲，他的父親常不由某日里莫名其妙地發起瘋來，經常披頭散髮地滿村子亂跑，時不時地掄開拳腳亂打亂踢，還高聲大喊大叫，依稀記得是些什麼「賊子害我！」、「徒兒錯了」之類的話語。不過半年光景，常不由突然不見了蹤影，左鄰右舍幾番尋找，卻始終尋他不得，最後落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

有人說常不由是夜裡失心瘋發作，爬到碣石山上的斷骨崖，不小心跌落懸崖而死。也有人猜是他經常咒罵的賊子做的手腳，趁他熟睡時下了狠手，將他殺死並毀屍滅跡。還有一種說法，說是常不由的師父看他可憐，拾掇他去了化外之地，修鍊仙道打熬功法去了。

自此以後，常牧牛便落了個「克父克母」的名聲。村裡人皆視之不詳，唯恐避之不及。常牧牛那時年紀還小，不懂得那麼許多，也不知道臉皮是什麼，只要肚子餓了便一家一家的去討吃的。

村裡人看他父母雙亡年幼可憐，多有將殘羹剩飯周濟他的。有時，實在討不來吃食，常牧牛便獨自一人來到這碣石山遊盪，時常做些小陷阱，倒也抓得些野食填飽肚子。

就這樣，一晃就過去了十年，常牧牛也長成了八尺男兒，到了弱冠的年紀，做陷阱的水平是愈發好了。

「咕咕，咕咕」、「撲撲，撲撲」

前方傳來幾聲鳴叫，還有雙翅不斷撲動掙扎的聲音，惹出了不小的動靜。常牧牛蹲在灌木叢中，聞聲望去，好傢夥！竹篩正好罩住了一隻彩翎野雞。彩翎雞的脖子處綁著一個小玉珠，偶爾還發出道道幽光。

常牧牛心中狂喜，平日里捉到的無非野兔鷓鴣雀鳥，想不到今日運道不錯，竟然逮到了彩翎雞。

「這彩翎野雞可是大補啊，黃老頭常說彩翎雞補腎壯陽，固本培元，乃不可多得的山珍。今天有幸逮著此物，有口福了！哈哈。」還不及他有何動作，眼前驀地光芒一閃，一股凌厲肆虐的氣息撲面而來，平地里生出一道狂風，將他倒卷出去。

「我道是誰偷走了我的小霸王，原來是你這麼個不長眼的泥腿子。哼！要是傷著它半分，我決計饒不了你！」

常牧牛連翻了幾個跟頭，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緩過神來，聽到有人說話，定了定神抬眼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白衣少年端站在松樹的枝條上，手裡拿著一把長劍，正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常牧牛尚不及回應，只見白衣少年輕輕踏出一步，從兩丈來高的樹枝上飄然落下，揮劍挑開竹篩，將彩翎雞收進懷裡，旋身回劍入鞘，負在身後。不過眨眼間，白衣少年就來到常牧牛的跟前。

「喂，你是誰？幹嘛要抓我的小霸王？」

常牧牛也是個有眼力價的人，他時常聽人說起，天下之大，能人輩出。大山之外，更有鑽天入地、神鬼莫測的武道高手，其中不乏兇狠毒辣、睚眥必報之輩。

「不好！莫非是遇到了此中高手？」常牧牛暗道不好，急切間腳下一個趔趄，立足不穩竟又摔了個嘴啃泥。

「咯咯咯咯，你這人真有趣，我又不是你祖宗，你這麼五體投地拜我做什麼？我曉得啦，你是怕我叫你賠錢嗎？咯咯咯」清脆的笑聲響起，白衣少年捂嘴笑個不停，暈紅的臉上泛著迷人的色彩。

常牧牛拍掉衣服上的灰塵，站了起來，看著對面那嬌媚的人兒，忍不住心中突突劇跳。

「慚愧。想不到我常牧牛一世英雄，竟然對一個少年亂了分寸。」當下凝神定氣，雙手抱拳道:「不知小哥是哪裡人士，俺如有不是之處，望多多見諒！」

「小哥？咯咯咯，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抓我的小霸王？我都問你三遍了，你還不說么？」少年乜斜著眼睛，笑吟吟地問道。

「小霸王？」常牧牛一頭霧水。

「哼！別裝糊塗，我這彩翎雞是不是你抓的？那陷阱是不是你做的？左近無人，休要抵賴！」白衣少年指了指懷裡的彩翎雞，粉嫩的小嘴嘟嘟地癟了起來，可沒一會，白皙俊俏的臉上突又綻放了一絲笑容。

狂風肆虐，捲起了漫天塵沙，迷離的霧氣瀰漫在少年的周遭，更襯得那如夢似幻般的嬌艷。

常牧牛何時見過這等樣人，頓時看得呆了，木訥地站在那裡，生怕一說話就驚擾了眼前這如畫般的美景。

白衣少年見常牧牛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好似傻了一般，不由得雙頰通紅，心底又羞又惱，張了張嘴卻也不再說什麼，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幾個起落間，便不見了蹤影，空氣中遺留著淡淡清香。

「轟隆隆」

一道閃電陡然劃過天幕，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常牧牛看了一眼白衣少年遠去的方向，搖頭苦笑道:「這少年長得真是俊秀，比起青牛鎮百花樓里的頭牌姐兒也不差了。只可惜此番落了空，今晚恐怕得餓肚子了。」

常牧牛收拾好心情，返身回到陷阱處，將竹篩竹竿藤條重新格據好，從懷裡摸出一小撮稻米扔在竹篩下面，做好首尾便從灌木叢里鑽了出來。

天邊烏雲慘淡，空氣中多了幾許山雨的味道。常牧牛緊鎖著眉頭，心中暗道:「從這裡到山腳，還有十幾里的路程，似這般天氣，待得回到家時恐怕已經變成落湯雞了。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落湯雞就落湯雞，吃不到彩翎雞，賺他娘的落湯雞倒也不錯。哈哈哈。」

他想到此處，心裡的陰霾一掃而光，頓時覺得全身上下說不出來的輕鬆洒脫，就連遠處山巒起伏雲霧繚繞的驪山山脈也變得活潑起來。

烏雲籠罩的碣石山如同蟄伏在天地間的洪荒猛獸，一排排嶙峋怪石猶如猛獸的森森巨齒，好像在擇人而噬，說不出的陰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