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驪山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灰袍老者背著雙手,口中念誦著金帖上的詩句。金帖上字字筆力雄厚,勾撇折奈間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爹,這金帖您看了許久,它到底是不是...?」站在灰袍老者左手邊,一個身著紫杉的中年男子低聲問道。
「不好說。自從得了這無名金帖,至今已有十四載矣。老夫日夜觀摩,始終參悟不透這裡面的玄機。」老者搖了搖頭嘆息道。
「哼,依我看來,這勞什子的金帖恐怕是故弄玄虛,所謂的『玄天劍經』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爹何苦為了這玄虛之物空耗精力,荒廢了咱們驪山劍宗的大好基業?」紫杉男子忍不住近前幾步,急聲說道。
「浪兒,你不必再說了。老夫雖然琢磨不出這其中的奧妙,但金帖字裡行間的劍意又如何做得了假?」灰袍老者頓了頓,蒼老乾枯的雙手輕輕撫摸著金帖,繼續說道:「更何況,自從金帖問世以來,掀起了多少的血雨腥風?江湖上殺伐不斷,就連清微劍派的枯道人都喪命在魔教教主刑霸天的手裡。若不是老夫巧施妙計,以一百二十名弟子作為釣餌,如何能坑得了金剛宗的智方老兒?又如何能奪到這號稱『究極天道』的玄天劍經?」
閣樓里一時歸於平靜,只有點點燈光透過窗紗,將黑暗的夜襯托出一絲色彩。
「桀桀桀,好一個驪山劍宗!好一個名門正派!原來儘是一群設計害人下九流的衣冠禽獸!」窗外突兀地傳來一陣刺耳地怪笑聲,將夜裡的寧靜打破。
「誰?!」
紫杉男子暴喝一聲,雙目射出兩道精光,周身紫色氣旋鼓盪不已,倏地閃身到閣樓外面,向聲源處衝去。
「著!」
「嘭!」
三丈來高的巨石被紫杉男子一掌拍碎,碎石向四周激射而出,可是巨石後面,空無一人。
「狗屁的驪山劍宗,狗屁的『紫氣東來』!江湖人稱『不二劍』的趙東浪,原來只是徒有虛名,不過如此。我看吶,還是改成『不會劍』比較好!」陰晦嘯厲的聲音飄忽不定,忽遠忽近,忽左忽右,令人捉摸不住。
被稱作趙東浪的紫杉男子端立空中,驪山劍氣凝而不發,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團團抱拳,不卑不亢地說道:「朋友,既然來到驪山紫氣閣,何不現身一見?藏頭露尾的豈不令人恥笑?」
雄渾的真氣迸發,化作一道道無形聲浪向四周擴散開來,將沉睡中的驪山徹底驚醒。
「敵襲!」
驪山劍宗眾多的門人弟子紛紛化作一道道流光向紫氣閣飛來。他們還沒到達山頂,就被一團團黑影困住。
「啊!」、「啊!」、「啊!」
幾聲慘叫此起彼伏,清冷的月光混雜著血腥味,不斷有劍宗弟子倒下,好像被吸幹了鮮血,化作了一具具乾屍。陰冷的氣息籠罩著正在飛奔而來的眾多弟子,好似閻王正在前方等待他們。
「好膽!」
閣樓里的灰袍老者一聲斷喝,右掌掌心朝上,同時嘴唇翁動,凌冽的氣機化作一道八卦圖案懸落到灰袍老者的身前。隨著真氣鼓動,八卦圖案逐漸凝結成實,形成一面方圓三尺的八卦鏡。
「咄!」灰袍老者低喝一聲,只見八卦鏡激射出去,瞬間就將紫氣閣所在的山頂籠罩住。干、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卦卦位不斷旋轉重組,變幻出六十四卦象。每一個卦象迎風見長,立時變化成五丈來高的金甲神人。
六十四個金甲神人將棲霞山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些追擊驪山劍宗弟子的黑影如同冰雪遇到了烈日,慘叫著化成灰灰。
「好一個鎮山之寶『八卦琉璃鏡』!趙老兒,好久不見啦。」棲霞山東南角的空中,憑空出現一道全身泛著綠光的人影,面目皆掩藏在猙獰的青銅鬼臉之下。
「閣下今夜破我山門,戕害我門人弟子,如說不出個緣由來,只恐怕走不出這驪山劍宗。」灰袍老者緩緩走出閣樓,與趙東浪並排站在空中。
「呵呵。只許你們做得,不許別人說了?且不提被你們坑害的智方老禿驢,若是天下人知道這『玄天劍經』被你們驪山劍宗得了去,嘿嘿,那可就熱鬧嘍。」
灰袍老者和趙東來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今日是決計不能善罷甘休了,說不得只能殺之以絕後患。
兩人當機立斷,一人立於「坤」位,一人立於「離位」,各自召喚出寶劍,協同六十四位神人法相,向鬼臉人攻去。
驪山劍氣縱橫飛揚,配合著不斷旋轉的八卦陣,灰袍老者和趙東浪動作越來越迅捷,八卦氣芒夾合著青紫劍氣,並成一把長達五丈的巨劍,照著鬼臉人當頭劈下。
「轟隆隆!」
棲霞山山頂被巨劍斬出一道深達兩丈的溝壑,劍光、月光,光怪陸離。原處空蕩蕩,鬼臉人已不見了蹤影。
突然!
一個蒲扇大小的鬼爪從趙東浪背後的虛空中探出,狠狠地印在趙東浪的后心。
「噗!」趙東浪一個踉蹌,口中噴出一股黑血,黑血掉落在地上嗤嗤作響。
「浪兒!」灰袍老者一個箭步衝到趙東浪的身邊,一招「仙人指路」猛地刺向鬼爪。「叮叮叮!」鬼爪化作黑煙,消散不見。
「桀桀桀!」
四周的鬼嘯聲不斷響起,漸漸形成六十四個鬼音鈴鐺,不一會就將六十四位神人法相罩住。
鬼音環環相扣,暗綠色的真氣不住地侵襲神人法相,不過半柱香工夫,六十四位神人法相只剩下不到一成。
「交出『玄天劍經』!」
「交出『玄天劍經』!」
「交出『玄天劍經』!」
......
整個棲霞山充斥著森森鬼泣,好像全天下的孤魂野鬼都匯聚到棲霞山,向驪山劍宗的人索命,索要「玄天劍經」。
「浪兒!堅持住啊!」灰袍老者雙掌抵住趙東浪的後背,醇厚的驪山真氣不斷地輸向趙東浪。
趙東浪兩眼緊閉,牙關緊咬,黑氣猶如無數細小的毒蛇,爬滿了他的臉部,眨眼間就將他的頭顱吞噬殆盡,變成一具骷髏。
「浪兒!」
一聲慟哭響徹雲霄,久久不絕。
閣樓外的六十四個神人法相已經被鬼音鈴鐺消滅乾淨,棲霞山下的慘叫聲還在繼續。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棲霞山乃至整個驪山劍宗又恢復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漫山遍野的鬼音鈴鐺漂浮在空中,好似在等著它們的主人,一動不動。
灰袍老者趴在趙東浪的殘骸上,淚流滿面。趙東浪是驪山劍宗的宗主,是他的獨子。自從十四年前奪到無名金帖后,他便將驪山劍宗的宗主之位傳給兒子。而他自己就一直沉浸在金帖的奧秘當中,半步不出棲霞山,就連門人弟子的修鍊、宗門大業都不聞不問,幾近走火入魔。
現在,現在一切都完了,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偌大的驪山劍宗,幾百號人,一下子灰飛煙滅,只剩下了他自己,還有他懷裡的「玄天劍經」。
「啊啊啊!」灰袍老者狂吼不已,紫色真氣伸縮不定。被破去法相神通的八卦鏡懸於他的頭頂,絲絲銀輝傾灑下來,將他護在當中。
※※※※※※
驪山山脈某處。
「小霸王,你別跑啊!你別跑呀!」一個白衣少年滿山地追逐著一隻七彩翎雞。
「咯咯咯,終於抓到你了!哼,再敢亂跑,我就把你送給那個獃頭鵝,叫他燉了吃才好。」白衣少年咯咯笑道。
「小姐,你也忒小瞧人了。我雞無霸會被那小子抓住?我是逗他玩呢。」被白衣少年抱在懷裡的七彩翎雞口出人語,一雙雞眼滑溜溜地亂轉著,身子還不時地往白衣少年的懷裡亂蹭。
「咦?」白衣少年咦了一聲,站定身子,朝西北方向看去。只見他雙瞳泛起奇光,似乎能夠看穿世間萬物,不到一會瞳光便消失不見。
「呵呵,那邊好熱鬧啊,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哎哎哎,幾百人就這麼沒了?好兇殘!好可憐啊!小霸王,我們要不要過去湊湊熱鬧呢?」白衣少年摸著雞頭,笑嘻嘻地說道。
「不去不去!那鬼臉乃黃泉鬼宗的鬼臉判官,修為已臻化境,距離鬼王境界不過半步之遙。我們去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雞無霸雞毛直炸了起來,連連搖頭。
「那就算啦,我們還是回帝都吧,出來有大半年了吧?再不回去,父王又要嘰嘰喳喳啦。」話音剛落,只見雞無霸脖子上的玉珠發出一道七彩光芒,形成一個丈余高八尺寬的光門。白衣少年攜著彩翎雞,一步踏入光門,瞬間消去了蹤跡。
原地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一隻肥大的蚯蚓慢慢地從土裡鑽了出來。月光落到它的身上,慢慢地顯現出一個淡淡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