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
砸暈了這家的男主人,卻好意思的吃著人家做的飯,大約也只有白鸞有這厚臉皮做了。
「許阿姨,到底是怎麼回事?」
吃完飯,女子哄睡昏睡的孩子,正在地垂著頭收拾著碗筷,哈想趴在椅背上,從低處往上看,望著這個眉眼低垂可憐的女人,心裡湧起一股不忍。
「哈想,你到底是什麼人。」
哈想猶豫了片刻,伸出自己的手掌道:「你看,我們一族和吸血鬼是死敵。」
「你們一族?你們是什麼人?你爸爸不是普通的警察嗎?」
女子身子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不是我爸爸,是我媽媽,她所在的一族是一個很異常的族群,所以,連著我也是,至於她,叫白鸞,是我們一族族王的孫女。」
「那你們,你們會如何對待吸血鬼?」
哈想沉默了片刻到:「我爺爺說,吸血鬼傷人命,是我們一族的宿敵,遇到了,殺無赦。」
「可是,可是老夏從來沒有做過傷害人的事情啊。」
聽到殺無赦這三個字,女子身體一軟,癱軟在地,卻不敢嚎啕大哭,只咬緊了嘴唇,掙扎著支起上半身,苦苦握住哈想的腿,求著這個比自己小一輩的孩子:「哈想,難道,難道就不能通融一次嗎?你們殺吸血鬼是因為她們無惡不作,傷害了人。可是,可是夏叔叔從來沒有傷害過無辜的人。不要,不要殺了他,你忘了,以前,夏叔叔很疼你的。他變成了吸血鬼是被逼無奈的,就算許阿姨求求你,給他一條生路好嗎?」
「許阿姨,決定夏叔叔生死的不是我,是她。」
哈想猶豫了片刻道,伸手指了指進去守著那個小孩子的白鸞道:「在這種事上,我聽她的。」
「聽,聽那個女孩的?」
女子眼前一亮,她以為丈夫和兒子都必死無疑,只是求哈想,是她沒有辦法的辦法。沒想到他居然仍然稱呼丈夫為夏叔叔,這代表丈夫仍然被他承認。她心裡一喜,立刻跌跌撞撞爬著爬進了兒子睡覺的房子。
哈想坐了又坐,最終還是決定進去看看先。
「你先告訴我你丈夫是如何變成吸血鬼的吧。」
白鸞臉色如此冷漠,是哈想從未見過的嚴肅,冰冷的道。
「是,是,好。」
女子連連答應道。
原來,十多年前,女子的丈夫還是一個普通的登山愛好者,有一次他和幾個朋友相約去一座山峰登山,不想卻在宿營的當晚遭到一群吸血鬼的攻擊,除了他外,其他人全部葬身於吸血鬼之口,屍體被拋入了萬丈深淵的冰山裡。
但男子或許命不該絕,他無數次昏迷,無數次醒來,硬是憑著對妻子的一腔愛意,硬生生只憑著一口氣活了下來,爬回了家裡。
剛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體變冷,以為只是在山裡呆的時間太久,過一陣就好了。可是從這之後,男子再也無法進食,每次吃下去的東西都會吐出來,只有血塊他才勉強可以進食。
身體和飲食習慣的逐漸變化讓一家人感到心驚,他們不是白痴,吸血鬼的傳說實在是流傳太廣,由不得他們不信。
最後,這對夫妻沒有辦法,身旁的好有親屬又無法面對他們的目光,只好離開了原來的城市,搬到了京城,漸漸遠離了熟悉的環境,原本以為就會這樣悄無聲息地過下去,不想卻又遇到了哈想。
「那你丈夫這十多年間都是靠什麼活下來的?」
女子猶豫了片刻,囁嚅著不敢吭聲。
「是人血。」
不知何時,男子的聲音傳了進來。
哈想猛地站了起來。
男子擺擺手道:「哈想,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但是請你們也要保證不要傷害他們兩個。」
「你殺人?」
白鸞斜睨著眼道,手,豁然攥緊,做出戰鬥前的準備。
「不,不是,我在看守所里當教導員,每當一陣子就會有死刑犯被執行死刑,就是靠他們的血他才活下來的。」
「難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死刑犯為你們提供鮮血來源嗎?」
白鸞冷笑著道。世界上難不成還有那麼準的事情嗎?
「不,不,沒有的話我就放我自己的血給他喝。」
女子低聲啜泣著道:「這些年來,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能讓我們商量一下嗎?」
哈想低聲道。
「可以。」
男子沉默的摟著妻子的肩膀,扶著她走了出去。臨行前細心的他把門也關了上。
看到那瘦弱的妻子和那寬闊肩膀的丈夫,那丈夫似乎是妻子唯一可以依靠的溫暖港灣。哈想心想,若是沒有這一點,他們該是多美滿的家庭啊。可現在,這樣美滿的家庭,卻面臨著分崩離析的境地。這決定,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哈想有些緊張,有些害怕。到了現在,他已經有了主意,想放過這一家。但做決定的不是他,於是,他把目光投向白鸞,希望她能網開一面。
「白鸞。」
哈想沉默的看著白鸞,卻發現白鸞的眼睛卻一直盯在熟睡的孩子身上。意味深長的,久久的注視著不肯離開,似乎是想將自己印刻在這孩子身上。
「哈想,我想問這對夫妻幾個問題再做決定。」
良久,白鸞抬頭,如此道。
「能讓我單獨和他們談談嗎?」
哈想一愣,想問為什麼,但看到白鸞眼睛里的認真和疑惑,還有她那臉上濃濃被感動的溫情,默默走了出去。想來,她也是猶疑不定的,但是傾斜的天平一方,是和自己的主意心照不宣。
「許阿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當你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吸血鬼的時候,你難道沒有害怕過嗎?」
女子頭一次聽到一個女孩子有如此清亮柔和的嗓音,這麼好聽,微微一怔。尤其這種聲音出自剛剛要殺死丈夫和兒子的人身上。
「害怕,但是害怕不算什麼。」
「害怕不算什麼?」
白鸞細細咀嚼這這幾個字,若有所思,卻又迷茫的看著這對夫妻。
「對,他是我丈夫,我們是夫妻。害怕,真的不算什麼?」
「你是想說你愛他,所以,即使害怕,也敢留下來?守在一個怪物旁邊。」
「他不是怪物,是我丈夫,是我愛的人。」
女子對怪物這個詞很不滿意,認真糾正道:「還有,他是一個人,只不過和旁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罷了。沒有你說的那樣可怕。」
「你想過逃離嗎?離開這個可能隨時會吃了你,把你當作食物一樣吞下肚的男人。」
「我有過害怕,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逃離。」
「為什麼,難道就因為你愛他?因為愛情?」
白鸞更加迷惑了,這和她所受的教育不一樣啊。
「孩子,請允許我叫你一聲孩子。雖然我不知道其他的吸血鬼是什麼樣子的,大約他們的確很壞,壞到你們見了他們就恨不得殺了他們。但物有兩面,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壞的,也不是所有的都是好的。希望你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比如我的丈夫,他就是一個好人。」
「夏先生,難道你就沒想過吃了你的妻子嗎?」
見無法從女子口中得出一些自己想要的結論,白鸞轉而去攻男子。
男子愣了愣:「我為什麼要傷害我的妻子?」
「可你是個吸血鬼啊,不喝血的話你會死掉的。」
白鸞有些著急,她遇到的都是些什麼夫婦啊。
「我是吸血鬼就要喝我妻子的血嗎?」
男子反問道。
「如果假如有一天你快死了,可你要活下去,只有吃了你的妻子才可以活下去,你會不會,何況,你平時就喝過她的血。」
「那我的妻子就會放血給我喝,然後我把她背出去兩人不都可以得救了。」
男子疑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孩偏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
「為什麼你非要認為兩人要死一個另一個才可以活下去?難道就不能兩個人都活下去嗎?」
「我。」
白鸞無語凝噎,一時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一著急下,她衝進房間,把孩子抱了出來道:「如果按你們所說這件事情沒有錯。可你看看,你看看,你是吸血鬼,可你的妻子卻是個人,你們生出的孩子不是人,也不是吸血鬼,他是個怪物。」
「誰說他是怪物。」
孩子被突然弄醒,他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那個雖然漂亮卻很兇的姐姐抱著,嚇了一跳,當即就哇哇大哭起來。孩子母親心疼的從白鸞手裡接過孩子道:「他是我們的寶貝。」
「可是,可是在這之前從來沒有過半人半吸血鬼的物體存在啊。」
白鸞辯解道:「這太奇特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難道人類從一開始就是高等動物嗎?為什麼我家的寶貝不可以成為開天闢地的頭一個存在?」
「可他,可他是個,是個怪物啊。」
「誰說他是怪物?難道非要跟別人一樣才能成為正常人嗎?那這世界豈不是變得很無趣?」
「可是,可是。」
白鸞被反駁的說不出話,一激,抓住孩子,見他哭,嚇唬他道:「不許哭,再哭的話我就把你扔下去。」
孩子大約是真怕被她扔下去,打了個哆嗦,不敢哭了。
「小弟弟,你現在還小,如果你長大了,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是個怪物,你該怎麼辦?」
「和別人不一樣?」
看到孩子黑葡萄一般的好奇,白鸞點了點頭道:「對,和別人不一樣,就比如你,比如,我。」
說道最後,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不過媽媽說過,要做自己,不要去學別人,否則會被人罵作跟屁蟲的。」
小孩子的天真讓白鸞幾乎想笑,她道:「如果有一天別人因為你的不一樣而去排斥你,罵你,你還會這樣子嗎?」
「別人罵我我就要哭嗎?媽媽說,別人如果要是欺負你,你就打回去,否則會被別人看不起的。」看到白鸞要流出的眼淚,小孩子懂事的用手擦去了白鸞的淚水道:「姐姐,你為什麼要去聽別人罵你的話那?別人罵你,你可以去找你的爸爸媽媽說話呀。我們不聽就行了。媽媽說,如果我們傷害了別人,做錯了事當然該罵,可如果我們沒有做錯事,別人就罵我們的話,那就是他們的錯了。」
「可是,如果,如果原因從一開始就存在的,是你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怎麼辦呢?」
白鸞喃喃自語道,她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她刻意想要忘記的往事。
「啊?」
小孩子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被白鸞繞暈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小天,快去睡吧,別惹姐姐傷心了。」
女子上前抱起孩子,進屋去哄他睡去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不過,如果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妨坦然接受如何?」
「坦然接受?怎麼能夠接受呢?那本來就是個錯誤啊。」
男子無所謂的口吻讓白鸞抓狂,痛苦的把自己的一頭秀髮撓成了雞窩。
男子看了看道:「為什麼一定要正確?錯誤難道就罪無可恕了嗎?」
他現在有些生氣,他沒有傷害任何人,為什麼這些人就要因為他變成了吸血鬼就要帶著有色眼鏡看他?是,他變成了吸血鬼,這的確是個錯誤,可難道就因為這個錯誤,別人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毫無顧忌地指責他嗎?憑什麼?他並沒有對他們產生這個影響,接受這個錯誤,就那麼難嗎?
「接受錯誤?」
白鸞懵懂的看著男子道:「怎麼接受錯誤?」
「人生來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必定會有缺陷。可是,人活下來,不就是為了活著嗎?為什麼非要去追一些很空很大的無聊目標?既然這樣,何不接受一些事實,也不錯啊。誰說有缺陷就一定要改變的。我沒有你那樣的雄心壯志,我只想和自己的妻子孩子,我們這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如果是你難以接受的事情呢?」
「你能經過努力改變啊。」
「哪裡能,從一個胚胎開始就是了。」
「天生就有的,那就接受好了。好好的過著有錯誤的人生,或許也不錯呢。小路有小路的精緻,大路有大陸的開闊啊。」
看到白鸞眼睛里的不解,男子有些好笑,還是個孩子啊。
「你是不是和你的爸媽吵架了?」
「沒有。」
白鸞頭一扭,有些彆扭的反抗。
「你變成了吸血鬼,難道就沒想過離開或者對妻子產生不好的影響,該怎麼辦?」
「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回答不了。」
男子皺了皺眉,這小丫頭片子怎麼多問題啊。關鍵是,是她自己自尋煩惱。雖然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這丫頭明顯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小天乖,快睡了。」
「媽媽,我想吃葡萄。」
「好,明天我幫你買。」
……
屋內,那一對母子的對話很平常,可落在白鸞的耳朵里卻刺耳的很。今天遇到的一切都超脫了她能夠理解的範疇,她該怎麼辦?
回到住的旅館內,白鸞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迷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哈想正在洗漱,甄陽就準時來敲門了。
「你怎麼來了?」
哈想突然有些頭疼,大哥,能不能求放過啊。
「你說你來玩怎麼不找我,太不夠意思了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甄陽原本興沖沖的來找哈想玩,聯絡感情。當然還是想和他死纏爛打,無論如何都要他答應自己,可是當他看到和他同住一間房子的白鸞時,腦袋裡的某一根神經,嘎的一聲,斷了!
「哈想!」
他吼,甚至沒想到的,自己的拳頭就落在了哈想的腦門上。
「幹嘛?」
才睡了四五個小時的白鸞正睡得香,卻被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給吵醒,睜開眼卻是自己最討厭的某隻跟屁蟲,立刻跳了起來大怒道:「甄陽,大早上的吵什麼吵,給我出去!」
甄陽面目獃滯的在白鸞身上來回掃了幾遍,發現她穿的整整齊齊,似乎是昨晚上睡的時候白天的衣服都沒脫就直接睡下了,他才鬆了口氣,縱然被白鸞扔過來的枕頭咋了個結結實實,他也好不生氣,正欲轉身出去,卻看到哈想臉上頂著拳印,滿臉的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氛圍,一雙眸子沉悶憤怒的瞪著他。
這個,是自己打的嗎?
甄陽心裡偷偷心虛了下。
「出去。」
哈想打開門,甄陽看了看他那個架勢,估計著自己逃不了一通暴打,趕緊上前又是賠罪又是大出血,才算讓哈想的臉上好看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