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餘波

鄭智雍拿著金光閃閃的大賞獎盃,低著頭往台下走。正對著鏡頭時他還算冷靜,如今說完了準備好的話，無論是情緒還是心跳都漸漸地有了失控的苗頭。他的眼睛越來越熱,喉嚨里也越來越苦,鄭智雍一步一步用力地走著,藉助腳下感受到的反彈的力道讓自己保持清醒和平衡,不然的話，他估計要飄蕩在湧起的回憶里。

發熱的眼睛讓他忽視了追著他拍的鏡頭,和落在他身上的、同僚與粉絲的目光,但是鄭智雍還沒有到眼瞎的程度，距離自己的座位越來越近，鄭智雍看到了離開座位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那裡等著他的李泰民。

那張熟悉又不是全然熟悉的臉,讓鄭智雍更加不能自已，他往前走了兩步，抱住李泰民，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李泰民也緊緊地抱著他,沒過一會兒，鄭智雍感到冰涼的液體滴在了他的後頸。

擁抱的雙方不是音源霧霾thinker和SHINee成員solo歌手泰民,而是九年後在頒獎禮上重逢的練習生好友。當年S.M.練習生中的兩大舞擔變了聲音,長了個頭，九年的時間裡發生的種種更讓原本相似的他們際遇截然不同。今昔對比,總能生出很多沉重又難以克制的感情。

鄭智雍還好說,李泰民原本是很少流眼淚的,一是他性格如此，二則是……他的人生相對而言確實比較順利，辛苦是有的，但稱不上非常煎熬，他努力地提升自己帶來好的作品和舞台，也看到了成果，得到了榮光。李泰民最不順的時候反而是出道時流言四起帶來的提心弔膽，拚命卻看不到出路的無望，他倒沒有遇見過。

李泰民想起練習生時期鄭智雍對他說過異曲同工的話，相比過去因為手殘做一大堆事情都是事半功倍，做練習生以後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簡直爽到不行。用努力換來提升並享受著那個過程，可能是練習生時期的鄭智雍和李泰民最大的共同點。

然後……然後……命運就在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的時候分出了岔路。

「你不是什麼時候都不哭的嗎？」

鄭智雍抬起腦袋，小聲地說。

「有的時候會。」李泰民哽咽著說。

他的生活中很少有能讓他長期掛懷反覆煎熬的事，鄭智雍則是「很少」中的一份子。當年的消失帶來了甚囂塵上的流言，即使多年以後李泰民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ace，周圍人似乎也忘記了那位SHINee出道前的熱門候補，李泰民也始終沒有真正地釋懷。在2015年伊始，李泰民終於得知了真相，二十三歲的他已經不再像當初一樣簡單又衝動，鄭智雍的受傷不是他的罪責，但他沒有辦法不去想，如果當天晚上他知道「過敏」這種情況的存在，或者乾脆沒有聽別人的鼓動，他與鄭智雍又會迎來什麼樣的結果，也沒辦法不去想鄭智雍是怎樣走過了這些年，當他養傷復健的時候，是怎樣看待出道了的自己。

他後來聽了一些鄭智雍的作品，也打聽了鄭智雍在地下活動時的樣子，「沒有體驗就缺乏發言權」是鄭智雍的主張之一，而李泰民對此也有了深刻的體會——他無法想象鄭智雍有過的心情。

即使他不認為自己應該為鄭智雍的境遇負主要的責任，也清楚他和鄭智雍不可能回到從前，李泰民還是無法輕易地忘記那天晚上鄭智雍背對著他揮手的樣子，更無法完全斷絕關於鄭智雍的種種暗色的想象，這些後悔和不安在鄭智雍手握獎盃的那一刻爆發了他們的後遺症，令李泰民潸然淚下，不能自已。

練習生時期各方面都優秀的哥哥終於展現了耀眼的光芒，雖然他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模樣。

「我好著呢」，剛才還趴在李泰民肩膀上的鄭智雍這時又展現出了作為哥哥的樣子，手掌一下一下地撫著李泰民的後背，「人總有點倒霉的時候，我挺過來了，要為我高興啊」。

「我就是在為你高興啊。」李泰民的聲音還抖著。

「你的感情還能控制嗎？」鄭智雍繼續小聲說，「不行的話我們坐一起吧」。

「可以的話？」

「我坐回去哭。」

因為練習生時期鄭智雍過得一帆風順，沒有見識過鄭智雍「情緒化但是該理智的時候一般能理智」這個特點的李泰民：「……我陪你吧。」

最後是李泰民挪了位置，把zico擠到了一邊。坐下的鄭智雍沒有想象中那麼崩潰，但也沒有訊速地冷靜下來，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淚慢慢地湧出，順著睫毛堆積，最後一滴一滴地砸在他自己的手背上。那是李泰民所不熟悉的樣子……算了，李泰民本來就不熟悉現在的鄭智雍，他所能確認的是鄭智雍有著令人安心的原則，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動搖，但鄭智雍的感情已經變了太多，記憶在這裡毫無用處。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變得酸澀起來，不輕易感性的李泰民感覺自己可能是被鄭智雍傳染了。

傳染就傳染吧，誰沒有點感性的時候呢？相比在一圈rapper的注目禮下還肆無忌憚地流眼淚的鄭智雍，自己還差得遠呢。

已經克制住了自己的喜極而泣的李泰民揣著深厚的懷念與欣慰，將手放在了鄭智雍的後背上。

MAMA的主辦方安排了專門的攝像機一路追隨著鄭智雍，直到李泰民伸手安慰，才把鏡頭重新切到了台上，進行下一個大賞的頒獎。

結果沒有什麼意外，EXO年度專輯，防彈少年團年度藝人，今年活躍著的兩個頂級團體必然會一家分走一個大賞，除非MAMA和其中某一家有仇，就像多年以前Mnet和S.M.鬧翻的時候。

心有不甘的粉絲們照樣擺數據講道理吵得熱火朝天，對兩家中的某一家有好感或者惡感的其他粉絲有的也會摻上一腳，至於不摻和罵戰的飯圈人士乃至純路人，多半都把注意力投到了鄭智雍身上。

沒辦法，鄭智雍身上看點多。

關於MAMA的新聞下面，路人居多的NA|VER靠前的熱評除了祝賀EXO祝賀防彈祝賀所有得獎的藝人，以及MAMA真的很沒意思，就是圍繞著鄭智雍的大豐收和他的獲獎感言。

「恭喜所有獲獎的藝人，過去的一年都辛苦了。」

「EXO，四次連續大賞祝賀！」

「EXO，防彈，thinker，都祝賀。」

「thinker包攬年歌、vocal、rap三獎祝賀。」

「感覺EXO、防彈、thinker會搜刮剩下的頒獎禮。」

「thinker好久不見。」

「來了的都有獎不是嗎，無聊到這個地步就直接停辦吧。」

「全場最有意思的是thinker的新填詞，很多觀眾聽不懂可惜了，下次在韓國辦吧。」

「不要受傷，也不要讓人受傷，平平安安地結束這一年吧。」

「不要受傷。」

……

至於飯圈聖地pann，對MAMA的討論就更加熱鬧了。而且在NA|VER討論的話題往往官方，在pann卻是涵蓋了方方面面。

「HOT：thinker獲得大賞之後與SHINee泰民的擁抱。」

熱評：

「泰民是自己拿到獎都不哭的人呢，看到thinker獲得大賞有很多感觸吧。」

「在泰民提供的視頻里看到過的舞擔thinker，真的非常不容易。」

「九年輾轉，終於在頂峰相見。」

「雖然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我依然在你身邊。」

……

「HOT：三獎在手的thinker已經登頂了嗎？」

熱評：

「包攬了vocal、rap部門的獎項，拿到了年度歌曲，今年依舊是godthinker。」

「建議出年榜時再問這個問題。」

「thinker是否登頂？請打開melon查看實時榜單。」

「《warmheart》已經又逆行了……」

「thinker創造神曲的路有盡頭嗎？沒有。」

「這樣下去男歌手部門是thinker一家獨大了，zico恐怕會很鬱悶。」

「期待GD明年回歸，一定會非常精彩。」

……

「HOT：再次向朴宰范『示愛』的thinker。」

熱評：

「雖然thinker不在AOMG，thinker的粉也早就補完朴宰范的資料了。」

「上次是《richman》，這次是在MAMA領取大賞，thinker每次感謝都挑最關鍵的時候。」

「越來越好奇他們的故事了。」

「複習《showmethemoney》，朴宰范說不想和thinker合作時thinker委屈的小眼神。」

「不是認識十年了嗎，那時還是一個在S.M.一個在JYP的時候呢。」

……

HOT：「MAMA版《warmheart》全部歌詞。」

熱評：

「直播時聽到詞就覺得很舒服。」

「thinker思考時的兩大主題：你們要理解我，我理解你們。」

「謝謝thinker的理解，但是理解thinker真的太難了。」

「thinker消失了兩個月，一直擔心鄭俊英的事給他帶來了影響，聽到《warmheart》后就釋然了。」

「希望所有愛著、相信著的事物都不會變。」

「CJEM看到了嗎？出音源吧。」

……

「NEW：細數《黎明降臨》前MAMA避開thinker的一百種方式。」

熱評：

「導播在這裡居然不犯錯了。」

……

「NEW：被忽視的神曲，《黎明降臨》。」

熱評：

「國內成績確實比不上海外，但黎明降臨的曲風在國內真的很難火起來。」

「thinker寫什麼風格都寫得很好。」

「《黎明降臨》在歐美確實很有人氣。」

……

兩個月前的那場軒然大波留下的痕迹已經淺得幾乎看不見了，網民們既愛鄭智雍的深沉細膩才華橫溢又無奈於他太能搞事情，就像以前一樣。

好像中間什麼都沒發生。

安碩俊將三個獎盃放在辦公室的柜子上，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鄭智雍在旁邊看著，沒有任何動手的打算。

雖然和MAMA主辦是一家人，就憑音樂事業部的藝人資源和企劃能力，安碩俊想摸到MAMA的獎盃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合同簽好了？」

「嗯。」

「方基赫繼續負責你個人的行程，MMO那邊會有孫東勛配合你，他不配合你就和我說」，安碩俊說，「這幾天去你的公司看看吧，鄭代表」。

「好。」

「等等」，安碩俊叫住了他，把三個獎盃重新拿下來，抱在懷裡，「這些拿走，放在MMO鎮場子吧」。

鄭智雍：「MMA的呢？」

「還好意思找我要？」安碩俊瞪了他一眼，「你一個人拿得動那麼多？我後面讓方基赫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