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 烈烈東風展焰旗

第104 烈烈東風展焰旗

西昌退兵了。幾乎在一天之內,二十萬大軍退得乾乾淨淨。起初東祁軍這邊歡呼雀躍,隨後現對方因退勢之猛而不乏狼狽,可整體尾相接,絲毫不亂,並不象是敗后再無信心的退兵。皇帝嘗試著派出一支騎兵予以滋擾,對方立即變后軍為前軍,予以不算慌亂的反擊,而且更後方,還有西昌另外一部新軍守望掩護。整個退兵的過程,和前幾天被皇帝接連追著打的氣勢完全不同,皇帝竟然無法找到些微破綻。

皇帝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雖然退去,但是在某些重要的方面,卻做出了嶄新的改變。退兵期間,是最好狙擊其新生氣勢的良機,一旦讓其分毫不動退兵成功,就有讓對方氣勢再起的可能。

但在皇帝作出決策之前,他至少需要了解對方的改變是為了什麼?

沒過多久,一份最新的情報展於目前。

歐陽錚,出現了!

西昌不敗的戰神,西昌被捧到至高點的傳奇人物,皇帝這時候來不及追究他所謂的軟骨症是否痊癒,只覺得熱血沸騰,滿腔戰意霎時燃起!這個西昌的神話,很快就要和他當面硬碰!如果他戰勝這個神話,那麼他就是下一個不可戰勝的神話!

與皇帝亢奮之情相反,冀州軍部的統率人物,對此卻持著謹慎而鄭重的態度。先前歐陽鎧在皇帝面前稍落下風,但是歐陽錚的名字,在邊關軍中的分量,是完全不同的。周應楨可以想見當西昌下一個戰帥是歐陽錚這個消息一旦傳了出去,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講,這個人雖然年輕,可他的神話,是用無數實戰戰績築就的,皇帝就眼下看來似乎也有才華,但是對皇帝來說,最缺乏的就是經驗,實戰經驗不足的他,碰到歐陽錚,若不能繼續之前氣勢如虹的神話,後果則堪虞。

周應楨道:「皇上,那歐陽錚是一個被神化、或說被妖化的人,既然是他來了,就不能坐視不理讓其安然退走。讓他退得太從容,其後軍中一旦聽說這個名字,先于軍心不利。」

皇帝皺眉道:「先前兩戰雖敗,未傷其根本,這次退兵,有條不紊,朕若草率出兵,徒使戰局陷入混亂而已,非為上策。」周應楨還是固執己見,認為不能讓他退得從容,皇帝思考了一會,轉問柳歡宴:「丞相之見呢?」

柳歡宴見他目內閃光,分明已經拿了主意,淡然一笑,道:「讓其從容退兵,確實漲他人之威風,臣的意思,也是派兵伏擊一番,哪怕只是讓對方狼狽一些,則也可矣。」

皇帝笑道:「愛卿和朕想得一模一樣,但不知該派何人前往?如何出擊?」

柳歡宴指住周應楨:「非周大統領莫屬。」

周應楨當年是近衛侍衛統領,而今貴為冀州提督,區區一次伏擊,居然要他出面?周應楨不禁愕然。柳歡宴又道:「不僅如此,還要率領最精鐵騎三千,周大人你只需截一次,但這一次,務必要截得果斷,勝得漂亮,打得對方狼狽,自己又退得乾淨。」

周應楨武藝高強,如果由他率領一支三千人近營精兵,這三千人每人都能以一當十,施以飛星流野戰術一擊即走,這一支奇襲隊伍所能起到的效果必然足以震動三軍。此計確實可行,聽得周應楨眼睛也閃亮起來,摩拳擦掌頗為興奮。

皇帝笑而撫掌:「愛卿自到邊關,總算出了一個有點意思的辦法。不過朕還想有所補充。」

柳歡宴微微一凜,躬身道:「靜聽聖諭。」

皇帝面上露出一絲隱忍而殘酷的笑意,緩緩道:「三千人全部換上黑色盔甲,應楨,你戴上半面鐵面具。」

很明顯的,這是要讓周應楨假冒那位神秘的「鐵面將軍」,也就是定王做此奇襲,柳歡宴當場不作聲,待周應楨領命而去,方淡然道:「皇上不懼周應楨贏此一役,徒為他人彰名?」

皇帝呵呵笑道:「朕何需擔心?穆澈隱姓埋容為朕作戰,可見其心向大祁,尚還未至喪心病狂之地步,他若真想贖罪,朕就給他一個贖罪之良機,此次周卿戰勝,他若認罪回來,朕也很歡迎的。」

如果勝了,定王自有一個極好的名譽,而且這次出兵,分明是皇帝所派,間接表示著定王向皇帝陛下投誠,這對於皇帝並無絲毫壞處。但若周應楨奇襲失敗呢?——定王多年來不敗神話就此打破了。

柳歡宴微微眯起眼睛,忍著心頭吹過的冷氣,盡量使得自己看起來是無動於衷。

偏過視線,注意在靜立在角落中的雲羅,雲羅依舊一幅小黃門打扮,不過這些日子以來,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小太監是哪個?這在皇帝身邊早已不言而喻,因此無論是什麼特殊的情況,都不會將她隔離開來,她算是屬於一個皇帝陛下身邊最自由的隨員。迎著柳歡宴的目光,雲羅忽然向前踏出一步,笑道:「皇上,但不知皇上認為,那位『定王』殿下的奇襲,是否能打一個光彩呢?」

皇帝微笑著道:「朕非神仙,如何知曉?雲兒是怎麼想呢?」

雲羅道:「周大人武藝群,可惜的是戰績平平,對上那位神話一般的戰神,小的不看好。」

皇帝道:「但是他大軍退卻之際,無論統籌得多好,也未必毫無破綻。朕派奇兵,不是要大勝之類,旨在襲一個出其不意,打得一個光彩好看,周卿這點能耐總該有的吧?」

「二十萬大軍退卻,非同兒戲,稍有差池,即萬劫不覆。若那歐陽錚事前不能設想各種完美應對之策,戰神二字,徒具虛名,今後皇上與其對陣,何足掛齒?但若是盛名不虛,周大人此去,皇上就不能不先行想好後續應對之策了。」

這麼說來,似乎已經預見到周應楨的失敗。皇帝輕輕哼了聲,道:「雲兒,你忘了吧,這個主意,是丞相給的。」

「丞相給的又如何呢?」

「丞相,」皇帝緩緩向柳歡宴迫近幾步,幾乎是直逼著他的視線,「丞相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未必就輸給歐陽錚。倘若這一層也未想到,丞相就給朕出了這麼個主意,極有可能置朕於不利之地步,那麼,柳愛卿,這不是你一貫風格吧?」

每一句話,都似長釘,以柳歡宴的應對從容,一時竟也失語。

不錯,柳歡宴一點兒也不看好周應楨帶兵奇襲,所以才會出這麼一個看似很光鮮漂亮的主意,但是從後面的安排看起來皇帝早就有所預備,他派周應楨冒充定王,勝了固然可以向三軍表示定王投誠,大有益處,而一旦輸了,定王的威信,將受到前無所有的置疑。

由雲羅一問,再由皇帝的一問,柳歡宴越斷定了這兩個人是搭檔在唱雙簧戲。他不由得再次看向雲羅,口口聲聲恨皇帝、要向皇帝報復的雲羅,目前來看,倒似是全心全意在幫著皇帝,上回冒認軍功,可不也就是雲羅的計謀?

雲羅,倒底是在打著什麼算盤?

如果這樣一味地幫助皇帝,錯失此時最佳良機,等到皇帝得勝回朝,那麼,無論是雲羅,或是他柳歡宴,抑或兩人聯手,都再也找不到皇帝的弱處了!

她這麼做,無非是一個目的,先除外,后安內!

而這個「外」,未必是指「西昌」,卻是——定王。

她不想自己枉做了嫁衣,最後接替皇帝的那個人是定王,說倒底,她也是恨著定王的。

如果這個猜測成真,雲羅先需要對付的是定王!則定王有險!定王有迫在眉睫的危險!

想通這一節,柳歡宴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

慣常懶洋洋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他向皇帝深深一拜,道:「臣乃文臣,身臨戰場,頗有不適之感,方才所出主意,也是太想為皇上分憂,若是不佳,還請皇上恕罪。」

做臣子的,不管文臣武將,職責就是幫助皇帝解決疑難,如果沒有解決好,那麼無論他是文是武,追究起來都是失職。皇帝很可以藉此題而大肆揮,但在摸清柳歡宴底牌之前,並不欲過分為難,卻替他自行轉了個圈回來,道:「不關卿事,方才朕也是決意派兵一擊,當前欲損對方聲譽,也只有這個法子。朕當然希望周應楨不負朕之重託,但是事有兩面,萬一他敗,或者討不了好,這以後的應對之策,柳卿,這也是朕欲和你細商的。」

明明是勾心鬥角,但是每一句話都冠冕堂皇,柳歡宴並無可推託,一拜而已。

消息不久傳來,果然西昌早有應對之法,周應楨率最強之鐵騎而去,反而吃了個悶虧,沒討著任何好處。與此同時,歐陽錚出山挂帥的消息傳遍三軍。震動人心的同時,神奇的「鐵面將軍」,不如歐陽錚,也不如皇帝,這個說法扣準時機,恰到好處地流傳開來。

幾乎所有的輿論都是朝著皇帝所樂意的那個方向走。而在「歐陽錚」三字大大震動了軍心之時,另一個應對之策也相應而生,悄然蔓延開來,取得一定的作用。——這個應對之策,便是拿不久之前在東祁亦是萬人景仰的大將軍程景養為例,半身殘廢之後,只能坐在車上指揮打仗,雖然胸中有術,畢竟孱弱無能落得一個戰場失蹤的悲劇。

這原是東祁上次兵敗甚不光彩、所有人提到就胸悶的事實,程景養遇刺失蹤的結果,抹煞了他最後那段時期的戰績,普遍被人認為殘疾畢竟是殘疾了,不可能再復當年勇。而這個歐陽錚呢,聽說也是患了軟骨症,好多年前就不能行動自由,現在被迫出征,不就是因為歐陽鎧被神勇無雙的皇帝陛下打得落花流水了嗎?但是患了軟骨症的歐陽錚,當然不可能是大祁皇帝陛下的對手!

信心,軍中的士氣,就這麼又悄悄滋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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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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