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紫色芭茅花
莽娃沒有回家換衣服,他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甩在地上,然後光著膀子坐在沙地上,在那個銅煙嘴兒裝上一隻葉子煙,就悶悶不樂的抽了起來。
司機抽完莽娃給的香煙,才走過來問他「你們倆人的架也打完了,現在該裝哪個的河沙呀?」莽娃看看春花跑去的背影說「球!就先裝她婆娘的吧!」
說完就把那根煙桿和那個繡花煙袋放在地上的濕衣服上,然後罵一聲小地主「你龜兒子跑那麼遠幹啥子。快幫你婆娘裝河沙嘛。」小地主就扯起大嘴巴笑了笑,高興的跑了過來。
莽娃一邊幫著裝河沙,一邊往那條路上看,心裡還是害怕春花喊起她家裡的人來整自己。但一直把一車河沙裝完,天色都開始暗淡下來,仍然不見春花的身影。
沒多久,河灘上的砂石都賣光了,那是城裡在大搞修建,需要大量的砂石。農民們掏出來的河沙就成了搶手貨,再也用不著去追搶運沙車了。
好多人就在河灘上架起三根竹竿,用一條麻繩子吊起篩子,朝沙灘下面挖那些帶著卵石的砂石,然後篩去粗大的石頭,就變成能夠賣錢的上等砂石了。
莽娃白天在地里種莊稼,晚上就點起火把到河灘去篩砂石。他的力氣好,忙個大半夜就能夠裝滿手扶拖拉機的車箱,有二三十元的收入,這在那個年代是讓人眼紅的財源。
那晚的月色很好,皎潔的月光照在河灘上,把一蔟蔟的芭茅花變成了紫色,在晚風的吹拂下,像柔姿輕盈的少女在河岸邊翩翩起舞。
莽娃就在那片芭茅林的邊上搭起一個棚子,裡面用芭茅桿鋪了個床,上面放一張席子,一個枕頭和一床被單。一是怕別人偷他的砂石,已經有好幾家的砂石都莫名其妙的被人偷運走了。還有就是他篩砂石累了,就在棚子里睡一覺,天麻麻亮的時候又起來篩一陣,然後才回家吃早飯。
他每晚在河灘上篩砂石的時候,總覺得有個女子在那片芭茅林里看著自己。但目光朝那些芭茅林里看時,除了微微搖動的芭茅花,什麼也沒有。「呵呵!或許是想她的原故吧!」莽娃就暗暗的在心裡說。他心裡那個她就是知青李翠花,胖墩兒已經回城裡去了,只有翠花還留在隊里,是她那「資本家」的成分,城裡的單位就沒有哪個敢接收她。
莽娃的心裡是巴不得翠花不走,好多人都發現他和翠花的感情不一般,金嬸和一些婦女經常跟他開玩笑說「莽娃子。你娃娃的艷福不淺那!看上個資本家的千金小姐啦!」莽娃臉上就嘿嘿的笑,心裡也樂得真想把翠花一把抱在懷裡。
圓圓的月亮跑到了河灘上空,照著莽娃那張汗淋淋的臉。他覺得有些累了,就放下篩子走到棚子里,想抽只葉子煙解一下勞累。剛進棚子就發現那張席子上面,放著一瓶酒和一包炒花生。
他每晚都要喝酒,借酒精的刺激來消除一天的疲勞,和心裡對送他煙袋的女人的苦苦思念。但這晚他在家裡喝了點酒,也吃了晚飯。他老娘是不會給他送酒來了,那這瓶酒和炒花生是哪個送來的呢?
莽娃想了一陣,心裡猜准一定是翠花送給他的「嘿嘿!送東西給我又不留下來,是怕羞么!」他自言自語的說,就往棚子四周看了看,寂靜的河灘上,只有遠處那些篩砂石的人影在晃動。那片芭茅花下面,好像有個人影站在那裡,但一晃又不見了。
「呵呵。是自己眼花了吧!」他想。就很興奮地坐在床上,拎開酒瓶喝了一口,心裡美滋滋地想著翠花那個迷人的身材,那張秀麗的臉龐。然後一邊剝一顆炒花生米在嘴裡,再喝一口酒,一邊想著心裡的戀人,不知不覺地把一瓶白酒喝下去大半了。
酒精的作用使他渾身熱得難受,就脫下上衣,還是覺得熱,又脫下長褲子。然後把身子仰躺在席子上,頭腦里混混呼呼的,滿心裡都是女人的影子。
月亮被一塊雲團遮住了,河灘上變得很黑。一個女人的身影悄悄地走到棚子前面,在那裡停了一下,又悄悄地走進棚子里。莽娃也感覺到有個女人站在身邊,但他太疲倦,也醉得迷迷糊糊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花兒喲!我好想你啊!」莽娃痴情地喊。翠花和春花都是花兒,春花的小名還是「花兒」呢。莽娃醉得在席子上痴迷的叫著,那個女人的影子就倒在他身上,把嘴唇緊緊地貼在他臉上,猛烈的吻起來。
莽娃好像在做夢,夢中是濤濤的洪水,洪水中有兩個女子抱著他不放,兩個女子好像都沒有穿衣服,光溜溜的女人體在月光下閃動著,他就抱起一個朝那個芭茅桿搭起的棚子里跑。
「呵呵呵!播種啰——!」莽娃高興得大聲的喊。他覺得自己是在滋潤的土地上播種,把一粒粒的種子撒在挖好的坑洞里,等到秋天就開花結果,就收穫希望和幸福。
「播種!播種!播種!」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地吼叫著。
圓月羞得悄悄地隱在了河對岸的山嵐里,紅太陽就一下子從鰲山背後爬了出來。清晨的河灘上起了一層清涼的霧,幾隻白鷺鳥停在那個窩棚頂上,嘎嘎地叫喚起來。叫聲把睡夢中的莽娃驚醒了,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被單,揭開被單一看就嚇了一跳,「呵呵!球喲!醉得連衣服都脫掉了呀!」
「吱」的一聲,棚子上的兩隻白鷺鳥飛了起來,有人來了。莽娃恐慌地把衣服穿好,還沒有繫上褲帶,李翠花就出現在棚子門口。
「莽娃哥。我,我,不曉得你還沒有起床。」翠花急忙把臉扭開,那張臉就紅得像天空那團太陽。莽娃想起昨晚好像有個女人睡在自己身邊,那目光就盯著翠花的背影想「我昨晚該沒有把她咋個了吧?」
翠花把手裡端著的一碗稀飯和兩個白面饅頭放在棚子門口說,「大娘叫我給你送來的早飯,你趁熱吃了吧!」她說完就羞答答的轉身走了。莽娃穿好衣服追出來,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很是羞愧地問「翠花妹妹。你昨晚來過這裡么?」
翠花轉過臉看了他一眼,又把頭扭開。莽娃就扣著腦殼說「球。昨晚我喝多了酒,不曉得自己都幹了些啥事啰!」翠花沒有啃聲就低著頭跑了。莽娃就喊「你今天晚上又來哈!我等你。」
黃春花在遠處的玉米地里望著莽娃和跑開的翠花,氣的把手裡撕下的包穀丟在地上。莽娃只瞟了她一眼,就去吃翠花送來的早飯,邊吃邊想著昨晚似夢非夢的甜蜜情景。
晚上翠花果然到河灘來了,兩人就在那片芭茅花下面說著悄悄話。但翠花有些羞澀和拘謹,隔莽娃幾步遠的距離坐著,莽娃想摸她的手,她也驚慌得把手縮回去。
一連幾晚上都是這樣,莽娃就有些困惑,有些按耐不住了。那晚上沒有月亮,河灘上很黑,只有莽娃一個人在沙灘里篩砂石。「今晚她還會來么?」莽娃在心裡想,就丟下手裡的篩子,走到棚子里抽著葉子煙,目光盯著煙桿兒上那個繡花煙袋,想著這個煙袋到底是不是翠花送給自己的。
翠花打著手電筒來了,見莽娃坐著抽葉子煙,就站在棚子外面說「莽娃哥。我,我可能要回城裡了。」
莽娃聽了就很吃驚,一下子站起來走出棚子,立即聞到翠花身上的芳香味兒,是翠花洗了頭,那股香味兒讓他情緒衝動起來,頭腦里也熱得發燒,就一下子把翠花抱在懷裡了。
翠花只微微的掙扎了一下,是莽娃的吻讓她熱情奔放,讓她壓抑了好久的情感,像洪水似的從身上奔瀉了出來。
兩人正在那裡甜甜美美的吻著,突然一陣腳步聲,還伴隨著幾道手電筒的光,一下子出現在他們面前。「好哇!現在抓了兩個通姦的現行犯!」是黃春花的聲音。還有大隊民兵連長和幾個持槍民兵,都圍在棚子前面。
翠花嚇得捂著臉跑進了棚子,莽娃也有些手腳無措了。民兵連長喊「把這個狗日的流氓捆起來押到公社去!」幾個民兵就拿著繩子上去捆,莽娃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把那個女流氓也捆起來,一起送到公社去處理!」黃春花說著,就氣沖沖地走進棚子里,很兇惡的把嚇得渾身哆嗦的翠花拉了出來。翠花已經嚇得渾身顫抖,清麗的臉上融著月光,變得更加燦白靚麗了。
因為只有一條繩子,就沒有捆翠花。莽娃心裡曉得是黃春花搞的鬼,就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任憑他們捆著用槍押起,連夜送到公社去了。
河灘上變得冷冷清清的了,眩月突然從雲層里鑽出來,照在那片芭茅花旁邊的棚子上,陰暗的棚子就變得好像一座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