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樓上有什麼
小海走後大磊經常一個人坐在村口,望啊望,望著這片他走不出去的沙漠,期待著有一天能有一大一小的影子回來。
他手上還敷著厚厚的曼白,被風吹得呼呼煽動的潔白花瓣下是血肉模糊的傷。
說來也奇怪,這傷竟然一直沒好過,大磊也不在意,他空洞的眼毫無光亮,彷彿一個蒼白的軀殼。
從白天到黑夜,風越吹越大,溫度也在降低,手上的白花瓣陸陸續續掉落下來,大磊縮了縮脖子,又望了望村外,黑漆漆的夜裡只有若隱若現的幾個沙丘。
他還是沒回來。
唉。
嘆了一口氣起身往回走。
孤獨的背影更多的是失望。
這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沒記錯,今早出來的時候,桌上的曼白已經枯成幹了。
竟然兩-度-過去了......
最近老六跟朱姐來往的很頻繁,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兩人竟然會一大早從一個屋裡出來,朱姐脖子上還有昨晚瘋狂的痕迹,她看到大磊很尷尬,身後的老六倒是比較坦然。不過大磊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兒,他一直挂念著村外那片巨大的沙漠上,有自己唯一的親人,自己日日守在村口等著小海回來。
腳下的沙子到了晚上就會變得很硬,走起路上咯吱咯吱地硌得腳疼。
回去的路上經過族長家,大磊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一會兒,似乎覺得不對勁,他小跑著返回去,在這棟兩層小樓房前停下。
透過窗,樓上的燈是亮的。
想到小海臨走前的那晚,那樓梯上神秘的地方是黑漆漆的一團,大磊不禁心裡泛痒痒。
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大磊站在原地有點猶豫不決,而下一秒,當他看到族長家虛掩著的門時,心裡更是按耐不住了。
難不成族長又出去了?大磊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推開了門。
「吱呀」
門還是如那晚一樣發出年老的哀嚎聲。
屋裡面靜悄悄的,大磊站在門外輕喊:「堤...堤魯爺?」
無人回答,不過當大磊適應了光線后,他看到族長背對著自己躺在土床上,身上一起一伏的。
看樣子睡的很熟,大磊心裡暗想。
不過,閣樓上亮著燈,是誰在樓上呢?
還是說這老傢伙上去后忘記熄滅燭燈了?
大磊輕輕把門虛掩上,踮著腳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梯。
他知道自己這樣隨便闖進別人的家裡有點不地道,要是讓其他人瞧見了非把自己哄出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那晚發生的事情,腳就不聽使喚地想上去看看。
好在樓梯沒有怎麼發出聲音。
想到那晚關於鏡子的夢,大磊還是心裡發虛。一切發生的實在太詭異了,他小心地往上走,快到頂部的時候探出腦袋朝裡面看。
明晃晃的亮光,感覺上面空空的,也沒看到鏡子。
大磊舒了一口氣,走上去。
果然,上面亮著兩盞燭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沒有鏡子,沒有五爺的頭顱,沒有那些亂碼七糟的東西。
等等,大磊眯著眼睛看去,牆角似乎......似乎有一本書。
這破地方還有書?
大磊狐疑地走過去撿起來才發現這不是什麼書,就是幾頁紙,都已經泛黃了,不過畫質保存的還算可以。
大磊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折起來塞到衣服里,他有預感,不管這上面畫了什麼,肯定與自己經歷的種種有密不可分的聯繫。
靜悄悄的四周。
老傢伙還在睡,身子一起一伏的,看樣子睡的還挺香。
大磊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然後一溜煙的跑了,這一路上跑得他上氣不接下氣,他只知道自己要一直跑,不停的跑,以至於都已經跑回屋了他還死死地抱著這幾頁紙不放。
大磊一頭栽躺過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天太黑了。
他看了看窗外。
這紙上面的內容等亮了再看吧。
大磊長吁一口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快接近中午了,大太陽頂在外面火辣辣的,大磊揉揉眼睛站起來,舀了一口水咕咚咕咚喝起來,水下肚頓時精神了不少,門外傳來嬉笑聲,大磊透過窗順著聲音望去,朱姐站在老六家門口,倆人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一直咯咯地笑不停。
心裡莫名的羨慕,甚至還有點嫉妒。
同樣是進過古墓的人,同樣都是被詛咒的,憑什麼他老六就能全身而退,還能泡妞,自己就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屍骨深埋?!就因為自己先照了那面鏡子?!
他是接受了,那是因為沒辦法,自己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甘啊!
如果是自己跟小海一起離開這鬼地方該多好,對,再帶著加奴,離開沙漠,回到河北,不,只要離開這個地方,去哪都行,哪怕是大山溝里也樂意。
大磊望著外面嬉笑的朱姐跟老六,巨大的陽光打在倆人身上直泛白,晃得大磊失神,透過這明晃晃的光亮,他似乎看到自己跟小海站在街頭,推著一輛煎餅車,自己舀一勺麵糊攤在鍋上,打上兩顆雞蛋,再撒上一把蔥花......忙的滿頭大汗,小海在一旁吆喝著,時不時遞給自己一條毛巾擦汗,而加奴,站在身後,忙著收錢,自己偶爾也會因為他找錯錢訓斥兩句。仨人從清晨忙到傍晚,對著下一位顧客說道:「抱歉啊,賣光了......」
結束后,找個館子吃涮羊肉,撐到肚皮爆炸回家,呼呼睡上一大覺,歇上一天再幹活.....
......大磊回過神,眼裡是說不清的失望和難過。
朱姐跟老六說笑著進屋了。
大磊看著老六的背影,感覺那廝充滿幸災樂禍的味道,甚至連他的頭髮絲都在對自己說:「大磊啊?你怎麼還不死?死了老子好出去啊!」
大磊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從懷裡拿起那幾頁紙,翻開鋪平,挨著窗戶邊坐下。
第一張上面有一行字:曼逝羅生。
畫面上有一個少女,跟塞娜一模一樣。是墓主,她坐在椅子上,笑顏如花。而旁邊還有一把木椅子,是空的。
第二張上面還是她,走在院子里,似在回頭嬉笑與人說著什麼,可是她身後依舊空白,畫上只有她一人。下面有幾個小字:迦薩曼。
是她的名字嗎?
看了幾頁后都是這樣,畫上的墓主都是獨自一人,可她眼眉里卻透露著和別人交流的喜悅......想了想,大磊明白了,她是在另一個公主說話。兩個墓,兩個都是公主,一個寓意吉祥,一個寓意詛咒。如今寓意吉祥的墓已經崩塌了,畫上的那位主子自然就消失了。
下一頁是竟然是一個和尚。
他身著金衣,手捻佛珠,在綠蔭下的竹林里低頭念經,宛如處在隔世清逸的仙林,不食塵事。大磊突然想到《紅樓夢》里那句形容賈寶玉的話: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全在眼角。
還真是一個美男子。
畫的背後有一段話:
「曇花一現不見讖....」大磊喃喃低語。
下一頁是漫天飛揚的血。對,是血,血灑在人們的臉上,他們痛苦地猙獰倒地,身後是一片猩紅汪洋的血河。
下一頁畫大磊再熟悉不過了,他在夢裡見到了無數次,這就是每戶人家都祭拜的被詛咒的公主的自畫像。畫像上的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冰雪可人。
塞娜....
一想到這兒,大磊心裡又一沉。他把這幅畫對摺了又折,放到樹皮編織的席墊下。其實還是很抗拒這幅畫的,不僅僅是因為塞娜,夢裡,碰到這幅畫的人體內都有一團詭異的黑火在燃燒,不久便會得怪病死去。
最後一頁還是那個和尚,他閉上眼有些落寞地行走在沙漠上,背後有一個小小的黑影。
這影子......大磊把畫紙舉起來,對著陽光仔細看,就是一個黑乎乎的小影子。不過......這影子怎麼這麼眼熟...雖然是一個連五官都沒有的黑影,但大磊確信,這熟悉的影子他一定見過,一定知道是誰!!....不過...唉...大磊想得頭疼,他就是想不起來。
等等,大磊翻看之前的那幾頁畫,果然...!他眯著眼睛在畫中尋找,每一頁,每一頁都有!雖然不明顯,但確確實實存在!
這個影子!這個黑色的影子每一頁上都有!
這究竟是個什麼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大磊不禁想到之前在石像水中的那個黑影...那個黑影在水中搶走了自己背在身後的槍,把自己指引到另一個機關密室......
....該死的!大磊痛苦地閉上眼,疑點比之前更多了。
不過現在自己可以確信的是:
兩位公主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兩位公主的死應該與那和尚脫不了乾洗。
樓蘭人得的怪病不僅與畫像有關係,還有那詭異的血。
自己做的夢都是真實存在的。
「咣當!」門被撞開。
大磊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慌忙地收拾著散落的紙,還沒等看清是誰,就聽見一句近似瘋狂的吼叫:「我要結婚啦!要結婚了!嘻嘻嘻嘻....」
朱姐衝進來死死按著大磊的肩膀,她的興奮得已經扭曲,她狂笑著吼道:「磊子!我要結婚了!老六....老六娶取我了!!我.....我要嫁人了!」
大磊愣愣地看著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朱姐興奮得有些不太正常,自己被她弄得嗓子里堵得慌,連一句「恭喜」都說不出來。
大磊轉過頭,透過窗看到站在門外的老六,他一臉愁容,緊皺的眉頭與朱姐狂笑的嘴臉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