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時下山時,林檸剛剛走到車上把蘇檬放好,早已準備好的司機便是馬不停蹄的向著市區駛去,看來也是知道不能再拖了。
郊區離市區的距離還是頗為遠,繞是司機已經開的盡量快了,到醫院也是兩小時后。此刻已是十點半了,人正是多的時候,醫院裡嘈雜的人聲沖著他們撲面而來,一行人不由得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自那天以後,蘇檬便是老老實實的在醫院裡待了近一周。
送到醫院的時候她溫度已經十分高了,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意識不清醒的狀態。這還是安寧他們一路上小心護著的結果,若是再多吹些風,這時候指不定已經再度撐不住睡過去了。
急診室的醫生看到她也不多說什麼,直接測好溫度便是開好單子住院,接著便是馬不停蹄的輸液開藥等等…全程都是安寧連軸轉的跑上跑下,雖然剛剛在醫院門口時安寧給蘇父蘇母打了個電話簡單的通知了下他們,但他們到底是沒這麼快趕來的。等到安寧弄完繁瑣的程序再度回到病房時,蘇檬已經輸著液躺在床上,呼吸平緩,睡得很安穩。
安寧輕輕走過去在蘇檬的床邊坐下,握了握她的手,看著蘇檬睡著時幾乎說是毫無防備的柔美側臉,焦急的心情終於是有些平靜了下來。
據醫生後來說,當時的情況其實已經算很好的,若是再晚送到一些時間,重感冒轉成了肺炎,可能也就不只是吃藥輸液那麼簡單了。聽得安寧一陣后怕。
不知過了幾時,她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剛站起身,就發現滿面焦急的蘇母沖了進來,後面的蘇父有些無奈,似乎想提醒她這是醫院讓她控制點聲響,腳下的動作卻也不慢,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同時進了病房。
「叔叔阿姨好。」安寧對著他們很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隨即讓開了身子。
看到熟睡中的蘇檬似乎並無大礙,蘇母的表情才緩了緩,感激的拉著安寧的手說,「小安啊,你們剛打完電話小蘇的班主任就打了電話過來給我們大致說明了情況,這次真是多謝你們了,不然情況嚴重了我和她爸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哪裡的話阿姨,蘇蘇平日里對我那麼照顧,這點忙又算得上什麼呢。」安寧現在的狀態絕對稱不上好,面色掩不住的疲累,透著微微的蒼白,被雨水淋濕的頭髮有些狼狽的凝在額前,她卻全然不顧,只是把尚還有些溫度的手敷在蘇母的手上,輕聲安慰著她。
一旁的蘇父也點點頭,「小安啊,你阿姨說的沒錯,這次真的要好好感謝你們的果斷,小蘇能有你這樣的朋友也真是她的幸運。對了,聽鄭老師說和你們下山的還有兩個人,怎麼沒看見他們?」
是說林檸和路銘吧,安寧心想。說起來,剛才他們兩個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好像自從蘇蘇被送到病房裡他們就突然不見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興許是回家了吧…」安寧遲疑了下,又把下山的事情和蘇父蘇母細細講了一遍,「其實…最應該感謝的是他們吧,如果光靠我一個人可能真的沒辦法把蘇蘇送下山的。」
這話安寧說的完全是發自內心,當晚她在老師面前說出的話完全是憑著一股衝動,可之後冷靜下來細想了會,覺得這對於自己可能是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若不是林檸他們主動提出要幫忙可能這事還真的很難收場。
蘇父蘇母臉上的表情都頗為遺憾,「這樣啊…真是難為你們這群孩子了,看來要對小蘇說一聲,下次要找個機會好好對別人道個謝才是。」
然而交談著的三人並不知道,他們所討論的對象和他們只有一牆之隔。
路銘坐在林檸身邊,又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該說的之前都說過了,只得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行啊你,這麼大的口子忍這麼久,你難道沒點痛覺嗎?好,這都不論,到了醫院你還死撐著不說,如果不是我發現你是不是都要忽略了其實腿上還有傷。」
面對著路銘少有的責備語氣,林檸並未像往常一樣冷著臉,或者面無表情,相反還帶著些許笑容,不如說這幾天他笑的次數遠遠超出了路銘對他認知的程度,他都要懷疑身邊這人究竟是不是本尊了,「不是都包紮好了嗎?你還喋喋不休幹什麼。」
路銘氣的都快原地爆炸了,他任勞任怨的給這位大爺跑腿了半天,看著醫生給他清理傷口包紮自己看著都疼,這人倒像是沒事人一樣神情悠閑的就像不是在醫院而是在郊遊。
現在說兩句都不行?!
對面的醫生看著他們兩的互動,輕輕咳了兩聲,唇角的笑意有些掩蓋不住,「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只是傷口拖了些時間又淋了雨,處理完了還需要打一針破傷風以防感染,身體好的人平日里注重一下營養傷口也會好的很快。」
路銘有些無力的翻了翻白眼,怎麼連醫生都幫著這大爺說話,他也太沒有人權了吧!
只是醫生都這麼說了,他才真正的有些放鬆下來,突然聽到兜里的手機有簡訊提示音,他低頭看了看,沉默了一小會,湊到林檸耳邊輕聲說,「蘇檬的病房就在旁邊,我們要不要看看她再走?」
林檸本已起身準備離開了,聽到他這話不由得將視線轉向他。
「不過,」路銘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小心翼翼的補充道,「好像她父母也來了…你說我們這樣子去會不會不大好?」
後半句話他說的明顯底氣不足,這感覺有些太莫名了,連他都忍不住有些緊張起來。
「………」沉吟了下,林檸朝著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在門外略微看看,就不進去了。」
只微微駐足了幾秒,林檸便是轉身,毫不停留的朝著醫院門口走去。
「不是吧你…」路銘愣了愣,「這我都還沒看清楚呢,你就準備走了?」
林檸慢了慢步子,回頭望向他的目光竟有些無奈,「不然?你還想看幾分鐘然後讓人家父母請你進去一邊喝茶一邊聊嗎?」
「………那倒也不是。」路銘腦補下那個場景,頓覺有些毛骨悚然,「我還沒到那種沒心沒肺的地步。」
「所以,停不下來就走的乾脆點。」林檸頭也不回的道,「給安寧發個簡訊說我們回去了,別讓別人擔心。」
「哦…」路銘老老實實的編輯了簡訊發了過去,發完后才後知後覺自己這樣子真的有些太聽話了,不由得有些憤懣。
但轉頭想了想,這麼久好像就沒什麼翻身的時候。
這麼一想他又焉了下去。
但路銘同學被打擊了這麼久才不會輕易死心,「抽時間再來看看她吧。」
「過不久就上課了,到時候不一樣能看到?」林檸的目光滿是「你急什麼」的疑惑。
路銘氣結,「那情況能和現在一樣嗎?女孩子最脆弱的時候就是生病的時候,這個時候最容易提高好感度你到底懂不懂啊。」
「看不出來,你倒是挺懂的啊,」林檸忽然停住了,嘴角勾了勾,彎出一點點調笑而又有些危險的弧度,「要不你找個機會單獨來看看人家專門刷刷你的好感度?」
「不,不用了,」路銘看到林檸的表情才覺得一股寒意湧上背脊,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我就隨口說說,呵呵…隨口說說。」
林檸懶得陪他繼續瞎扯下去,「別的我不說,就算你要去看人家,至少也先把你自己好好的收拾下,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路銘下意識的低頭打量了下自己,這才發現最後那段山路跑的有些急,褲腿和鞋子上混滿了稀泥…這時候倒是已經幹了,只是看上去依舊有些慘不忍睹。
難怪剛剛進來的時候醫院的人看他們的目光很是奇怪。
心中慶幸了一萬遍司機沒有把弄髒車的他們一怒之下扔下去,路銘現在只想回家好好的洗個澡換身衣服,步伐一下子竟比林檸都快了不少。
林檸看著他的背影,略微笑了笑,隨即收了神情,心裡卻是記住了路銘的那句話,打算趁著上課前抽個時間來看看蘇檬。
就當是看個普通朋友。
「那穎汐那邊,你怎麼說?」路銘突然盯著他,「你應該知道她的心思的。」所以這事才更加難說明。
林檸被路銘這問題問的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垂下了眸子,聲音變得毫無波瀾,「走吧,這事…我會和她解釋的。」
路銘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心直口快,他搖了搖頭,心裡無奈更甚,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蘇檬醒來的很快,陪著蘇父蘇母絮絮叨叨的聊了很久,把兩人哄的終於放心了才算完,只是被囑咐著好好養病不用想其他的,蘇檬有些無奈,但還是乖乖的聽話躺著,按時吃藥吃飯睡覺,無聊時就看看房間里的電視或者蘇母給她從家裡帶來的書,偶爾安寧也會抽空從家裡溜出來給她帶各種零食或者給她講各種趣事,日子倒也還平靜。
鄰床是個喜歡穿著休閑服的老爺爺,家裡人原本想讓他換上病號服的,可老人家死活不幹,說是那玩意穿著太壓抑了,自己並不想被當成個病人對待,他們也只好作罷。
那老人家大概是無聊了,又有些自來熟,就經常去找蘇檬搭話,一口一個小蘇叫的很親切,很多時候蘇檬都只是安靜的聽著,偶爾陪著搭兩句話,老人家卻很滿足,經常拿家裡人帶給她的水果給蘇檬,對她算是極好。
他的腿上纏著繃帶,行動好像很是不便,就連上廁所都要家人或者護工攙扶著。蘇檬有一次偶然問他這是怎麼了,老人家只笑笑,「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一不小心摔了腿,只能好好的躺著了。」
於是蘇檬便不再多問此事。
一日午後蘇檬正陪著他聊著,醫生推門進來看他們的情況如何,負責蘇檬的醫生是一位過40的項醫生,臉上雖有些皺紋,但看得出來氣色還是很好,臉上又經常帶著很親切的笑容,病人和其他醫生都很喜歡她,對她的態度都很好。
她量了量蘇檬的體溫,又問了兩句這兩天的飲食情況和身體的反應,問完笑了笑,很輕的撫了撫蘇檬的頭髮,和藹的道,「看來你的身體好轉的很快,下次生病了記得早點來別拖著,女孩子的身子金貴著呢,可不能半點疏忽。」
「嗯。」蘇檬點頭,也沒細說自己當時的情況,只是很聽話的笑著應了應。
項醫生對這個安靜斯文的小姑娘也是有些好感,又和她隨意的聊了幾句,蘇檬看見跟著她進來的一個很年輕的男醫生蹲在老人家的床邊低聲詢問著各種事情。
似乎察覺到蘇檬在看他,那醫生突然轉頭,和她目光對了對,雖然戴著口罩,又有些距離,蘇檬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卻隱約察覺到他對自己笑了笑,隨即又低頭去看老人家腿的情況。
蘇檬把目光收了回來,卻發現項醫生正笑吟吟的看著她。
她不由得輕聲問,「請問怎麼了嗎?」
「沒有,見到他對你挺親切的我有些驚訝,」項醫生笑笑,「那是我兒子。」
蘇檬不由得訝異起來,「這麼年輕就是一名醫生了嗎?」
「對啊,只不過他讀的骨科。」項醫生笑笑。
「真厲害。」蘇檬由衷的說道,她知道醫科是很難學的,也知道這麼年輕想成為一名骨科大夫是需要多麼好的天賦和努力。
項醫生拍拍她的頭,卻沒有在這個問題繼續下去,又聊了兩句,她沖著她兒子招招手,兩人便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蘇檬盯著門口好一會,似乎有些發愣,正準備去拿床頭的書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林檸站在門口,手裡捧著很新鮮的一束花,有些僵硬的站著,目光卻是直直的看著她。
午後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為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