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交談
林檸似乎也是知道了是蘇檬打給他的，只那一聲過後，電話兩端便是再也沒了動靜。
蘇檬一向守信，這還是第一次爽約，又是什麼都沒有考慮就回撥了過去，尷尬的不知道怎麼答話才好。
該說些什麼呢？她的表情依舊平靜，只是那握著手機微微汗濕的手心以及稍有些紊亂了的呼吸才顯露出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面那般冷靜。
越發凝重的氛圍，時間凝固在了彼此周圍，讓的她呼吸都是有些不順。
良久，又或是只過了幾分鐘。似是從話筒那般傳來一聲嘆息，「你現在在哪裡？」
終於發出的問話讓的蘇檬一下子回神，輕環顧了下四周，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約定餐廳附近的街道。「我現在已經到附近了，你……還在嗎？」
最後一句她問格外的小心翼翼，如果是一直等到現在的話……一想到這些，她就心亂如麻，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那邊略微停頓了下，「是，你來吧，我等你。」
蘇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束這個電話的，好像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又好像不是。站在那家看起來極其雅緻的西餐廳門前，她彷彿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才推門走了進去。
似乎並不需要過多尋找，一眼便是可以看到林檸。只是簡單的坐在那裡，他便是可以輕易地吸引別人的眼光，一如他本人那般特別。
等到蘇檬走近了，林檸才看清了她的新裝扮，眼裡掠過一抹驚艷，卻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模樣。等到蘇檬和他打過招呼后輕輕落座后，他才抬手示意服務員可以上菜了，看得出來，他很是用心的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看著對面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無措而一直低頭不語的蘇檬，林檸的眼光里包含著些許不明的意味，有些深邃，又有些複雜。
從小便是極受女生歡迎的他，如果是約了別人，怕早已是精心打扮一番早早等待著他了，類似這種讓他久等的情況似乎還是第一次。
即便是她現在到了，他能看得出來，她眼中的情緒也只有對於自己遲到的懊悔以及對他在此久等的歉疚，除此之外，沒有一點因為是他邀約的多餘情緒。
在學校也是，儘管接觸只是短暫的，但他知道，他沒有影響到她半分，一絲一毫都沒有。
自問從不過多在乎女生情緒的她，對於蘇檬表現的種種，他的心裡卻也升起了一股不明的情緒。
等到菜差不多上齊了，林檸用手指輕輕敲了下桌子，蘇檬這才抬起頭來，兩人目光不由地對上，他目光坦然，蘇檬卻是似是有些不適應，片刻后便是移開了目光。
「嗯，今晚的事……」思索了半天，蘇檬覺得自己怎麼樣也要先開口才好。
林檸對這種開頭語完全沒有意外，大概明白了她接下來要說的無非就是道歉之類的話，適時截住了她的話，「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這裡的菜色很不錯的。」聲音淡淡，雖是商量的語氣，卻篤定般不容人反駁。一邊說著一邊把刀叉遞給她，極為紳士大方的樣子。
話說到這份上，蘇檬自然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只好默默的接過餐具並回以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
兩人彼此正對著用餐，默默無言，若是平時蘇檬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心情波動，但是此時卻是有些難得的尷尬，心裡想著如何才能緩和氣氛...
好容易二人用餐完畢，竟是同時抬起頭看著對方。
「你...」同時出聲的二人臉上顯出一絲難掩的詫異。
「你先說。」雖然有很多事想問，但是秉承著女士優先的原則，林檸還是選擇讓她先說。
「...」靜默了一秒，蘇檬淺淺的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首先我還是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
沒想到一開始收到的就是一句道歉，林檸心裡些許瞭然，卻還是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記得我和你有說過今天我有和班上同學的聚會嗎？」見林檸點點頭，蘇檬又接著道，「本來若是不出意外，我本應該是不會待多久便是會回來的，你應該也聽說過，我本就不喜這些場合。」頓了頓，「但是其實去了才知道，這是大家想要了解我和接納我的一個契機吧，安寧也好，其他人也罷，他們似乎都想和我成為朋友，不想讓我一個人繼續獨自走下去。」
說到這裡，她還自嘲的笑了笑，「而且我發現，我並不排斥這種感覺，甚至還很喜歡，如此看來我的孤高也並不純粹吧...就這樣，大家一起說說玩玩，等到分別之時天色已晚，也就是這時我才想起與你的約定，只是已經遲了。」她望著林檸，眼裡難掩一絲歉意的道，「與你說了這麼多，但其實不管怎麼樣，終究也是我自己沒有時間的概念，才忘記赴約，你很用心的準備我卻辜負了這份心意，實在是...很抱歉。」
幾乎是自顧自的說完這一段話，蘇檬心中也是滿懷著忐忑，悄悄的瞥了林檸一眼，發現他依舊是那幅沉靜的樣子，面色雖還算柔和，卻不發一言。這算是還在生氣嗎？蘇檬在心裡默默琢磨著，想著這事肯定不會就這麼簡單的解決，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下定了一番決心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和我去一趟拾光嗎？我請客便是。」第一次向男生邀約，好不容易完整說出口，蘇檬的臉已是微微紅了。
林檸當然不會走神，她的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有片刻的愣神。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或許是她形容自己的「孤高」一詞，或許是她說出這句話時臉上自嘲的微笑，又或者是因為她的最後一句，她辜負了他的心意。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檬說這話時很自然，沒有多想什麼，但是林檸卻突然意識到了，若是以前這種事，就算他會道謝，也不會這般正式，更別說會反覆挑選餐廳了。就連今天的菜式都是他反覆琢磨了蘇檬的口味好一會才選擇的，她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用心了的，所以，在發現她沒有準時到來時才會忍耐不住的打電話發簡訊。
可是她沒來時自己心裡莫名湧出的煩躁，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竟也瞬間被撫平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他林檸自己也不熟悉。
正是心煩意亂之時，剛好聽到蘇檬的邀約，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失笑，看來她認為自己還生氣著吧。不過她難得的主動邀約他哪有不去的道理，當即便是微微頷首以表同意。
片刻后，拾光內。
兩人依舊是那般正對著，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蘇檬想起剛才進店時店主看到她第一次帶著一個男生一起來拾光時那片刻詫異隨後瞭然的笑，不由得感到一陣陣窘迫，頭埋得越來越低。
「你要是再繼續低頭，臉就快埋進咖啡里了。「含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從對面傳來，驚的蘇檬趕緊抬起頭，正好撞進最近頻頻相見的一雙眸子里，不復平時的清冷，竟也還是含著笑意的，看著意外的柔和。她的臉又慢慢燒了起來。
林檸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被一個人邀約但是對方比他還無措。只是…他看了看蘇檬尚還有些紅的面龐，不由得低聲笑了笑，看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她，他竟覺得意外的…可愛，讓他忍不住去逗弄她，看著她因為害羞而無錯的樣子，心情竟是大好。
「……」蘇檬此刻即使側著頭不言語，也能感受到林檸帶著些許戲謔的視線，心裡不禁為匆忙邀約的舉動懊惱不已。
「那麼，」林檸笑意不減，「既然約我到此處，那你想說什麼呢？不會再道一次歉吧？沒必要的。」
「當然不是。」蘇檬有些羞惱的道，索性就豁出去了，「就單純的聊聊天不行嗎？你想那麼多幹嘛！」
「……」林檸愣了愣，有些沒料到她憋了半天就跳出這句話，片刻后終於是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咳，咳…好好，我不笑了，聊天就聊天好了。」收到對面警告的視線，明白蘇檬估計也快炸毛了，才一本正經道，只是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的舉動怎麼看都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蘇檬白了他一眼，真是，逗她很好玩嗎？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他這麼幼稚。
不過蘇大小姐似乎也忽略了，她與對面的這個人也只有幾面之緣而已。
「你在學校似乎很受歡迎啊，」蘇檬淺淺抿了口咖啡，轉移話題道，「就連我這種不太關心時事的人也經常聽到你的名字。」當然，大部分都是安寧提起的，自從蘇檬和林檸有見過一面，這種情況簡直變本加厲了。
想起那個難纏的大小姐，蘇檬不禁頭疼的扶了扶額，心裡暗下決心這次見面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否則以她的聯想能力非腦補出一部言情劇不可。
「哦？」林檸聞此，饒有興緻的挑眉，「那不妨說說，你都聽到了我哪些有名之處？」
「很多啊，」蘇檬伸出手，誇張的扳著指頭算，林檸才發現她的手細白修長，生的很是漂亮，「高富帥，高冷，還有…女人緣極好。」說罷，蘇檬學著他的模樣挑眉，望著林檸。
「咳咳。」這次林檸是真有些嗆到了，望著一臉「你命犯桃花」的表情看著他的蘇檬，不由得失笑，「自然是傳的太過了，沒有那麼誇張的。」
「是嗎？」蘇檬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那可能是我聽錯了吧。」話雖是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沒有相信他的樣子。
「別只提我，你的名聲比起我來只強不弱，聽說給你送情書的男生都排了好長的隊。」難得被反將一軍，林檸明智的選擇不再搭話，而是把皮球重新踢給了蘇檬。
大抵聰明人與聰明人說話是最容易的，林檸的意圖，蘇檬當然都懂，不過她還很敏銳的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聽說？你聽誰說的？」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蘇檬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只是想要再確認一下。
聽得蘇檬的疑問，林檸眼中笑意不由得更深，「能和你關係親密並且和我還有一些聯繫的人應當是不多的，我想，就不用詳細說明了吧。」
蘇檬默默點了點頭，的確，話已至此，若她還猜不出來是誰，那她和安寧也就白做這麼久的朋友了。
雙眼微眯，透出一絲名為危險的光，看來最近是對她太鬆了啊，所以周一去時該好好「獎勵」下她的知無不言…
看著蘇檬的表情，林檸便是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不由得輕搖了搖頭，嘴角逸出一絲笑意。終究再怎麼老成，終歸還是這個年紀的一個普通女孩子啊。
「對了，」似是想起了什麼，「你竟也會看《挪威的森林》？」關於這個問題，她可是疑惑了好一段時間。
林檸淡然的點點頭，「當然，有什麼問題么？」神情再自然不過，讓蘇檬越發訝異了起來。
「……」她該從何說起呢？該說周圍的人都覺得它太過平淡無奇？還是說他也對這書有一樣的共鳴？
見著蘇檬突然不開口，林檸瞭然，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其實一開始只是被它的名字所吸引，儘管看了后也發現只是太過日常的書，但是仔細讀來竟會有淡淡的溫暖感，讓人心情很平靜，或許是因為喜歡這種感覺吧…才會很用心的記住了一些句子。」
蘇檬默然，書中的男子的孤獨感即使是透過淺短的文字，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時的她剛來到班上，沒有和任何人熟悉，包括安寧。驟然接觸到這本書，彷彿是找到了自己可以獨立待著的空間那般，現在想來，也只是給那時的自己一個心靈寄託吧。即便是這般，即使日後有了別人的陪伴，卻也還是喜歡一遍又一遍重複的看著，直到現在也是這樣。
輕輕從自己的思緒里掙脫出來，二人目光正好對上。
有些默契，或許無論熟悉程度，只是一種天生就有的罷了，只是等待著遇上。
他（她）懂她（他），儘管沒有過多言語，但二人的心中都浮現出這種感覺。
接下來的時間，細語輕談，香氣氤氳，夢一般美的意境，二人輕聲談笑著，偶爾會竄出一個冷到極點的笑話，也是其樂融融的。
那一刻，林檸想，若是時光一直停留在今晚，多好。
「…」看來時間不早了，我們都應該回去了。」蘇檬看了看錶，突然便是說道。
林檸點頭，縱然心中有些不舍，此刻也不好挽留，不過他確定了他的心意，想要去更多的了解面前的這個女生。無關她優等生的身份，只是那個叫蘇檬的普通女孩罷了。
以後見面的機會會很多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由於蘇檬一再強調自己請客，他便閑適的靠在櫃檯處，等著她付賬。等到蘇檬付賬完畢準備離開時，老闆娘笑眯眯的揮了揮手，輕聲說了一句，「小蘇，下次再帶男朋友來啊。」
一個踉蹌，蘇檬差點跌倒。
林檸適時的扶住了她，只是唇邊的笑意怎樣也掩蓋不住。一時之間竟是沒有否認，而是默認般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等到了門外，蘇檬的臉已經紅透了，瞄了一眼林檸，見他依舊一副一臉淡然的樣子，心想是自己小氣了，許也只是自己多想。
「那麼就這樣，我先走了，有時間再見。」好容易說出這些話，蘇檬轉身就走，步調比平時快了不知多少。
林檸望著蘇檬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笑意更深，再見？當然還是會再見的，而且一定隔的不遠…這樣想著，他的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習慣性的掏出手機查看，卻發現短短几小時內，竟也是有人發了好幾條簡訊給他，夾雜著幾通未接來電。
他抿了抿唇，一下子有些嚴肅起來。
忽又是看向了蘇檬離去的方向，表情鬆了松，朝著反方向離去。